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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丛林(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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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半身鱼一战后,第五栀便决定结束搜索,打道回府了。我如蒙大赦,顾不上肌肉上的酸痛,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爬起来就跟着第五栀走。
第五栀看了我一眼,不知又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以后,她开始跟我说起如何对付半身鱼。
她告诉我说,半身鱼只要锁定一个人的气味,会在一定范围追咬她,直至她死亡,有工作服的防护,她们能承受半身鱼两三次的撕咬,但要是被撕咬次数太过频繁,就是人还有气,也救不活了。
她又说半身鱼只有一对前肢支撑身体,无法攀爬高处,攻击的范围低,人可以跳到高一点的地方,类似货架上躲避它,在高处攻击它也是个不错的方案。
她还说,若是没有高处可供躲避,那半身鱼在受到第一次攻击和第一次冲撞到物体后,动作会慢下来,这时候就是反击的机会;或者在宽阔的地方引诱半身鱼转弯,工厂内的怪物都无法顺畅转弯,在转弯的时候,它们的动作会慢下来。
她好像真的想教会我怎么对付半身鱼。
但那怪物的面貌太狰狞,撕咬而来的场面太吓人,我身体里尚有恐惧遗留,被撞击的五脏六腑还在隐隐作痛,我其实不太愿意去回想,所以只是听她提起半身鱼,我浑身上下就像是有虫子在爬,扭来扭去不得安逸。
我身处在相似的环境中,又是从一个可怖的危机中挣脱,我不可避免联想到昨日情景,我不安地问第五栀,“我看工厂外头有片湖泊,这条半身鱼可能是从工厂某处和湖泊相连的排污管道里钻进来的,这种是特殊情况吧,别的工厂不一定遇得到,对不对。”
第五栀沉默很久,“其实......”
我看到前方熟悉的红门,举着铲子冲了上去,“是红门,等一下,让我先拍拍。”
清且锐的金属相击声音在我听来,十分悦耳。
我出了门,看着先前堆放的废品,心里想着,可能要分两趟搬运了。
第五栀跟着出来,我看向她,问到:“你刚才要说什么?”
第五栀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东西很多,要搬两趟,早点回去吧。”
“嗯。”
外头的天地就是比里面更让人放松,更何况这还是片绿茵成群的丛林,我抱着废品,看了眼时间,才下午四点多钟,时间也很好。
心里那些个莫名的(其实是我自己刻意忽视的)不安和焦虑也就没那么重了。
我们沿原路返回,路过大门,见门口也有许多东西,看来estar她们的工作也没做完,我们绕着湖泊回了飞船,将废品卸下,又去了红门,第二趟便将所有东西拿完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到前头不远处的estar和那名新员工,我正想招呼她们,就瞧见那新员工身周忽地出现一片蓝白色的光芒闪烁。
新员工凭空消失了,新员工怀抱的废品以及肩头挂着的手电落在了地上。
在我还来不及惊诧时,一道黑红色的影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伴随着一道野兽的低吼,直冲到新员工先前停留的地方,还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那一路上尘烟弥漫。
现在,我已经对所有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影子以及奇怪的响动声ptsd了,我的脚步猛地一僵。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尽管力道很轻,依旧吓得我惊叫一声。
第五栀匆忙拉着我,先离开了停留的地方,她示意我蹲下来,轻轻说道:“那个是无眼狗。”
我们离那条巨大的怪狗还很有一段距离,她快速地和我解释,那位新员工是被传送器直接传送回飞船了,但是人身上携带的物件无法进行传送(除了工作服),也就是说手上搬运的废品会掉在原地。
人被传送走,废品掉在原地的时候,倒是也能再回来捡,但被传送回飞船就代表其所在区域极度危险,就算再找回来想要带走废品,要面对的危险仍然存在,所以能捡回废品的概率极低。
她们的工作首先确保自己性命,其次就是确保完成任务。如果废品无法带回飞船,相当于一天工作白费。不能小看任何一天的工作额,可能这在最后关头会影响到能不能完成这一阶段的任务,也就是说可能会关乎到她们会不会被解雇。
所以她们不到关键时刻不会选择将人传送回飞船,而是选择走回去。
我要哭了。
我想跟她说,我就是一个破捡垃圾的,只想赚点生活费,我的思想觉悟没有那么高,不想为了一份工作抛头颅洒热血。
但是第五栀那严阵以待的模样,和现在这紧张的气氛、危险的处境让我没法插嘴。
第五栀跟我说,无眼狗不像半身鱼那么好杀,却比半身鱼好应付,它只能依靠听觉来辨别猎物位置,看到无眼狗第一要义就是闭嘴,蹲下身子慢慢挪动,只要不发出声响,就是从无眼狗身旁路过,它也很难察觉。
但这并不能很好的安慰我,在工厂外还有意想不到的危险已经很令我崩溃了,偏偏还是在这种山青水绿的平静地方,它那么割裂,却又真实存在。
让我无法接受的,或许已经不是危险的野兽,而是被残忍地撕碎了的这副美好表象。
或许感受到我精神上面的混乱,第五栀说道:“别怕,我会带着你走。”
她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往前挪动。
我看着她的手,这双手拍死了半身鱼,有力,踏实,紧紧握着我,握散了我的彷徨。
不管有什么,怎么着也得先回飞船吧。
我们蹲着身子挪步到山坡顶上,上头的视野极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下方情况。
无眼狗察觉到新员工发出的动静冲咬出去时,estar就在前方两三步的距离,新员工被传送走后,estar没有躲远,她的动作很镇定,转过了身子面向着无眼狗,蹲着倒退走。
无眼狗脑袋向左右移动,像是在听声辩位。estar则跟着无眼狗的行动调整位置,确保自己和它间隔一段距离,当无眼狗离开了新员工传送前停留的位置时,estar挪上前去,将新员工落下来的废品捡拾了起来,搬东西发出的响动声引得无眼狗侧耳,缓步朝estar的方向走来。
我看到这一幕时,不知estar是什么想法,但我一个旁观者已经是心跳到了嗓子眼。
我和第五栀行动时,不光要注意脚下不发出声响,还要时刻注意无眼狗的动向,所以才能看见这一幕。
说实话,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要一心两用,实在让人疲惫,但第五栀和estar却是游刃有余。
第五栀带着我绕了远路,当绕到无眼狗后方,退到一定距离后,第五栀判断无眼狗听不清声响,拉着我起身,迅速往飞船跑去。
可没跑出多远,她又拉着我蹲下。
我看见还有一只无眼狗正在飞船边徘徊,第五栀示意让我先上去。
我看见我握着楼梯的双手在颤抖,但幸好,幸好没有无用到双腿发软动不了的地步。
我像是梯子上有细针一样,脚不敢果断落下,只有试探着,似触碰到梯阶上,才敢落脚。我一步一顿地往上爬,怕发出任何一点的声响。
像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终于爬到了飞船上,我想站起身来就往飞船里跑,但是脚一迈出就止住了。
还有一只无眼狗就在飞船边上,声音会不会把无眼狗吸引到飞船里来。
我想,不至于吧,但仍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我一进飞船,却没看见一个人,往前挪到快终端边,才发现新员工缩身在两排置物架的空隙中,而riches则蹲在终端和操控台的狭窄间隙里。
我看她们这模样,也不由自主寻到一处架子旁的空隙里躲着。
才一蹲下,我就听到一阵野兽的吐息时发出低沉喉音。
我浑身都一抖,背后冷汗阵阵。
真的进飞船了?!
显然,无眼狗虽不会爬楼梯,但它的肩高让它轻而易举迈过了飞船的外围栏,进到了飞船内部。
它庞大的身形,在进入飞船后,几乎占去了大半个中控区域,我看到它缓缓地从置物架后探出头来。
那是一副很粗/暴的面孔,头部除了一张满是利刺的血盆大口外,没有了别的五官,我虽然早就知道它没有嗅觉和视觉,却没想到它没有眼鼻。
这样违反常态的一张狗脸,让我精神上有些不适。
而那口,占了脑袋一半的血口,就算我整个人横躺进去,都填不满它的嘴。
我蹲下时,还不到它的下颚,得仰视着它,恐怕站起身,也就和它肩高差不多。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没有毛发,只有背脊上一道鬃毛到尾巴上,浑身黑红相间的粗厚皮肉,那红的,像是鲜血,黑的,像凝固了的血。
它的嘴已经探到了我的跟前,像是在听我附近的声音。
我人是呆滞的,精神却在被狂风暴雨凌/虐,若有人来看我的瞳孔,它一定是狂乱震动没有焦点的。
我手里抱着不知从哪寻摸来的V型轴,像树懒抱着树干一样,脑袋无意识地转动,寻救。
抬头,看到旁边置物架上的身影时,我的目光稍微凝聚了些。
置物架上蹲了个人。
是estar。
原来还能藏在那里,蹲在高处,起码,狗要咬她,也没那么好咬。
estar手上握着一个震/爆弹,察觉到我的视线,她自上而下望着我,朝我笑了笑,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我不要说话。
这种鬼处境,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的心脏在这两天已经煎熬到处于快要报废的状态,我毫不怀疑这狗再在我这转回脑袋,我可能就支撑不住,要昏倒在它嘴里了。
但好在,好在我是命大的。
这只无眼狗听了一会儿,估计是没听到任何声音,转身想要离开。
变故就出在它转身那一刻。
它前脚掌踩到了地上一个粉色的气垫样的东西,那气垫立刻发出“噗”地一声。
estar反应已经够快了,我甚至都没意识到无眼狗踩到东西发出了声响,她已经拔出了手里震/爆弹的插销,将震/爆弹朝无眼狗投掷了出去。
但还是晚了。
我听到了吼声与撕咬声,尽管眼前白光炸开,遮住了那血腥恐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