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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吧嗒。”

      手中的药瓶倏然落地,圆润的瓶身在木制地面骨碌碌滚到了谢芨音脚边,她没有管,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青年修长白净的手顿在半空中,倾着头,眼帘低垂,长睫盖住眼睛,掩饰了心中的慌乱。

      “二哥?”

      谢芨音歪着脑袋看他,谢章循避开,向前探过身子,手臂弯下去,极力地够那只瓷白的药瓶。

      “药掉了。”

      他胳膊很长,可到底有伤在身,谢芨音见状,只好弯下腰去,先一步捡起药瓶,将他胳膊摆正,一边小心翼翼涂药,口中继续说道:

      “二哥不用逃避,芨音能看出来。大嫂嫂与二……那个女人生的有些相像,想来二人应是姐妹。这些时日我虽不在家中,可也听闻了二位兄长成亲之事,二哥待大嫂嫂情真意切,为何最后与他人成婚?”

      见兄长不说话,她又继续说道:

      “二哥位高权重,这世间无人能强迫你做不愿之事,我听闻……是你亲自向陛下请婚,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木已成舟,四妹以后不必再提。”

      谢章徊收回胳膊,眼底皆是落寞。

      他向陛下请旨赐婚,求的是云家嫡长女云妩,可最后嫁过来的是云家二女云娆,长女却被贬为庶人,偏偏又嫁给他的兄长,让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云家背靠肃王,仗着肃王是陛下胞弟,罔顾圣旨无法无天,真是好大的胆子。

      云娆想嫁,他便娶,总有一天,他会一点点啃食他们的骨血,叫他们生不如死。

      “二哥只叫我不必再提,可有想过大嫂嫂的处境?你待她真情流露,可现下你们是叔嫂,二哥情不自禁的种种,难道不是在给大嫂嫂找麻烦吗?”

      谢芨音想到昨日撞见的那一幕,不免有些胆战心惊,若是叫他人看见,保不齐会生出什么闲话来。

      “我明白。”

      谢章徊低着头,只盯着右手手心捏着的那块暖玉,他不是不懂,在这个府里,他已经竭尽全力与她礼貌相处,平日里他所做种种,就这么明显吗?

      要是谢章循死了就好了。

      “大人,我重新叫人给您熬了一碗药,您快趁热喝。”

      玉安又端着药进来,谢芨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从他手中端过药,一勺一勺喂着青年喝下去。

      谢章徊看着碗中浓黑的药汁,墨色的镜面倒映出他病恹的姿态,他淡然开口:

      “还未看过你大哥吧,待会用完膳便去看看他吧。我院中琐事多,恐要些时日处理,你便去他院中多陪陪他吧。”

      谢芨音放下勺子,澄澈雪亮的一双杏眼盯着他:“是我说了戳心窝子的话,二哥便要赶我走?”

      “非也。”

      谢章徊从她手中接过药碗,说道:“许久未见,他也十分想念你。”

      “我并非不愿去,只是我与二哥到底亲厚些,大哥脾气不好,有些无趣。”

      “他待你不比旁人,你去看他,总能消消他的火气。”

      消火气?

      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

      “好,那我待会儿先去看过大嫂嫂再说。”

      “不必,她也在那院里住着。”

      谢芨音起身的动作一顿,总算知道她这位二哥打的什么算盘。

      这哪里是让她去看大哥,分明就是让她多看顾些,避免长嫂受伤害——毕竟,这位大哥一向阴晴不定,动辄便是打骂。

      她眉眼一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青年看着她,有些失措,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竟不知二哥也有如此口是心非的一面。”

      谢章徊耳廓染上薄红,手指不轻不重地捏着那块暖玉,神态自若,却没有看她。

      “我便不留下用膳了,走啦。”

      谢芨音起身将药碗端走,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

      云妩住进小院的那天晚上,谢章循并不知道,老夫人秉着先斩后奏的心思,将人偷偷塞进了偏院。

      搬过去的傍晚,她不敢收拾东西,生怕闹出动静惊扰了主屋的人,临到早晨,满屋的东西实在让人下不了脚,她只好开始慢慢收拾。

      院中那些猫并不像是野的,白天骨碌碌从草里钻出来,井然有序地跑到长廊上,埋头吃食。

      她从窗口探出头望过去,那些猫倒不似廊上挂着的那只鸟,瘦弱而死气沉沉。

      视线最末端,忽然有猫被惊得跳起,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前面的猫也随着微坡的脚步声而散开。

      有人来了。

      她的目光随着脚步向上挪动,来人只穿着白色罗袜,宽大而长的墨色衣袍几乎拖地,掩盖住他整个脚背,墨色衣衫微敞着,青丝披散,显然是刚起来。

      目光在触碰到他阴冷眼神的一瞬间不寒而栗,她身体轻颤,从窗口缩回身子,急忙出来迎接。

      “夫君。”

      她并不敢往前,只是站在门口等着,虽然早已猜到终有面对的一日,但显而易见她并没有做好准备。

      谢章循在距离她九尺的台阶处停了下来,耳边没有了动静,她忍不住微微抬眼,他竟一直死死盯着她。

      “谁允许你住进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些愠怒,但一直没再向前,云妩也就壮起胆子来,回答道:

      “是我自请来的,我既嫁为人妇,不论夫君如何,我都会一心一意照顾,还请夫君给我这个机会。”

      云妩不能将此事推脱到婆母头上,若是东窗事发,她难免两头受罪。

      谢章循没有回答,只是扶着长廊在原地缓缓坐下,他腿脚不好,从主屋过来已经很是劳累。

      “我只问你,你住进我这屋子,可曾得了我的允许?”

      云妩思索片刻,道:

      “不曾。”

      “不曾便滚!”

      他忽然发了怒,从袖中甩出一枚镖,狠狠刺在云妩肩头,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身子一趄,从台阶上滚了去,整个人背对着他。

      肩头的血已经洇湿了衣裳,她不想背对着危险,只好极力地想要翻过身,可伤口却痛得让她喘不过气。那阵微坡的脚步声便又响起,她心仿佛被挑起,后背汗毛直立。

      捂着肩头的手止不住血,她指骨用力缩紧,后背忽然伸过来一只冰冷的大手,强硬地掰开她指缝,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抠出了镖,霎那间,鲜血喷涌而出。

      她整个掌心都在用力,死死抵住伤口。那镖甚是锋利,在被带出的瞬间划破了她的手。

      镖被扔在地上,她猛然被翻过来,颈间被狠狠掐住,上方映入一张狰狞的脸。

      谢章循怒目圆睁,字字疯狂:

      “你跟那些女人都一样!惯会拿好听的话哄我,背地里却嘲笑我,讥讽我,嫌弃我是个残废!表里不一的东西,都给我去死!”

      他下了狠手,整个人骑在她身上,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来。

      云妩两眼翻白,手在地上不停挥舞,慌乱之中摸索到那只镖。

      几乎是一瞬间,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镖抓起,狠狠刺向他背心。

      “你……竟敢……”

      谢章循吃痛撒开了手,往后跌坐在她腿上。

      云妩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恍惚间,她觉得地面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人跑过来。

      “大哥!”

      果然——她松了口气,虽然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但是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谢章循闻声转过头,芨音提着鹅黄色裙摆,满脸惊慌。

      “你的背怎么……”

      她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坐在地上,抬起的手还来不及触碰道那血色衣裳,便又是一阵惊慌——

      “嫂嫂!”

      一时间,她已经不知该去扶谁。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长嫂,大哥还死死压坐在她身上,谢芨音两眼一黑,终于还是抬着谢章循的胳膊,将人先扶了起来。

      云妩松了口气,靠着台阶一点点倚坐起来,她胸前的衣裳几乎全湿了,血却还未止住,满手猩红。

      谢芨音扶着人到对面台阶坐下,冲里屋喊道:“快来人!”

      偏院安静,无一人出来。

      她急忙绕到云妩面前问道:

      “嫂嫂,你屋里的人呢?”

      人?她一早便吩咐春蝉出门采买,夏荷秋雨去收拾原住处剩余的东西,冬青在厨房准备早膳,整个偏院只有她一人。

      “她们都去办事了。”

      脑子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沉沉,一口血从喉中呛出来,“哇啦”一声吐在衣襟上。

      “嫂嫂!你别吓我……”

      谢芨音快吓哭了,她跪在地上,抱着云妩,用袖子替她擦干唇角的血,最后,她将云妩架起来,生拉硬扯地扶进屋里。

      门外,谢章循脸色也逐渐苍白,他常年呆在屋内,身子很不好,谢芨音出来时,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听见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去寻医倌”,余下便浑然不知了。

      云妩躺在床上,意识逐渐涣散,这一镖不偏不倚打在她左肩,距她心脉不过寸厘,再往下些当场便能要了她的命。

      如此刀尖舔血的日子,她过不下去,未来还有无数个今天等着她,她不是没想过逃,可在云府时,她已经体会过一次私自出逃的后果,那般痛苦滋味,她这辈子不想再有。

      外面有汤碗落地的声音,冬青的尖叫声传入耳中,下一瞬便如她所料,人冲进屋内,跪在她床前哭天喊地。

      “大娘子,您别睡啊……您醒醒啊……”

      声音明明在耳边,却越来越小,最后消失的干干净净。

      冬青年纪最小,她想不明白,只是做个饭的功夫,人怎么就伤成了这样,春蝉姐姐又不在,她该怎么给那位交差。

      夏荷她们出去得早,此刻也已经收拾完大包小包的回来,二人见此情形俱是一惊,好在夏荷年纪大些,即刻便稳住心神,丢下东西,匆忙跑去韶光院。

      “大人,您快救救我们大娘子。”

      屋里瓷碗“哐当”落地,几乎是一瞬间,门被撞开,谢章徊披着衣裳疾步跨出来,掐住她脖颈,周身颤抖甚是紧张。他厉声问道:

      “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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