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协助外星少年完成他的家庭作业这件事》伏馅

9、充满爱的家

　　是故意落下，还是被动丢下的？这一点现在谁也确认不了。
　　按道理来说，D级的异怪危险程度不高，但是卜式仁现在也不是那么相信监视者给的判定了——因为他刚更新了女厕的等级说是C级。
　　有点不靠谱。
　　“我认为你还是直接回家吧。”卜式仁已经走到地下。
　　双线的地铁已经建造好，中间是站台，旁边两个延伸的黑洞似的隧道一望无际。沉重的不适的铁锈和焦味迅速占满鼻腔。
　　一个人都没看到。
　　“林丽雅！林丽雅！！你在吗！你手机掉了！！”广小能打着手电筒的光喊着。她的声音穿过隧道响起阵阵回声，消失在深处。
　　“没……没看到有人失踪的回复啊，他们会不会被什么抓走了？”广小能紧紧地站在卜式仁一步以外。
　　这几乎是热帖里为数不多有人实践的传闻了，回帖的热度很高，因为大家都平安回来了。所以都在调侃也许死去的猫猫只是在找凶手没想杀害好人。
　　没有出现过失踪的情况……至少在今天之前没有。
　　广小能握着那个粉色的手机警惕地看着周围。
　　“不知道，”卜式仁如实说，“因为那个帖子没有说要怎么陪它玩游戏，只写了召唤的条件。”
　　卜式仁觉得这种不明确的情况下还是把广小能先撇开比较合适。
　　他毫无犹豫地转身，“你现在马上……等下你在做什么？”
　　他转头没对上广小能的眼睛，看到她的头顶在他眼底下晃圈，地上扔着两根火腿肠。
　　“转、转圈啊，不然怎么找到他们怎么完成你的家庭作业……就是……好晕好晕。”广小能扶着头在原地天旋地转。
　　卜式仁看不到她的眼睛，发动不了指令。他叹气地重新捡起两根火腿肠，又丢在地上，“我来。”
　　他开始盯那两根火腿肠一圈一圈逆时针开始转圈。
　　场面相当滑稽。
　　第一圈、第二圈、第三圈……转到第十五圈的时候，卜式仁感受到一股非常剧烈的能量冲击，好像要撕碎他的脑子。
　　他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转满二十五圈了。
　　因为它根本不会让你成功，换做是人类没转几圈就开始倒下了。
　　可是我不是人，卜式仁心想，我是加强过的外星人，即使现在的体魄只是类人类，也比普通的人类要强上好几十倍。
　　广小能看到卜式仁本来旋风般的速度转到一半的时候徒然慢了下来，他好像在抵抗一股她看不见的能量，缓慢地一步一步，最终走到了二十五圈。

　　“二十四、二十五……”

　　就在广小能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她听到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泄露出的猫叫，含着轻轻的笑意。接着周身的黑暗开始坍塌，轰隆隆的响声从黑洞里爆发，红色的火焰像暴风从天而降，飞溅的火舌疯狂席卷着一切，数万根钢筋仿佛箭矢从地下射穿，地面顷刻间化为碎片。
　　空灵的指针声，“咔哒。
　　她看到卜式仁慌张地要扑向他，四周是碎片一般的空间裂片。时间被静止，他们被停滞在这刀山火海的一瞬间。
　　上一秒潮起下一秒潮落。
　　眨眼间，急速的指针声音爆炸似地转动。火焰在倒退，金属在迅速抽回，荒弃的隧道被重建为一片空白的白茫茫的空间，白的近乎透明。

　　“喵”。

　　他们又能动了。
　　卜式仁几乎是瞬移到广小能的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广小能惊恐地看向四周。
　　白得不可思议，比大雪还要圣洁的白色。白色淹没了他们的影子。
　　“我们应该是触发成功了。”卜式仁站在她旁边，仅一线之隔。

　　“喵。”一只黑色的猫咪优雅地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像一滴墨水。
　　“你们成功了喵，第一个成功的喵。”它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嘴里咬着那两根火腿肠。
　　“游戏规则是什么？”卜式仁直入主题，他怕越拖越久会有变故。
　　“等下，我们是第一个？有几个人应该也来过啊，其中有个女生长得高高的，很爱笑的女孩你没见过吗？黄色的头发，粉色的眼影……这个，这个是她的手机。”广小能拿着那部没什么电的手机问。
　　黑猫吃着火腿肠，眼睛一眨一眨，“没见过喵，想找到她喵？”
　　广小能把手机收起来，神色复杂地说：“还是先完成任务吧。”
　　“规则很简单的喵。失败也别怕喵，因为你们买了肉，我喜欢吃喵。”黑色的猫在她们面前摇着尾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们，又用一种低低的呜咽声说：“谢谢你们喵，我不能离开这里了喵，请帮我找到喵。”
　　广小能还想问些什么。
　　一股巨大的晃动震碎了她的意识，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广小能挣扎着起来，她看见虚空中浮现出几行字：
　　【欢迎来到充满爱的家。】
　　【找到名字就通关了喵。要遵守以下规则喵。】
　　【1.你有弟弟，你很爱弟弟，比爸爸妈妈都要爱。】
　　【2.在家里一定要孝顺。】
　　【3.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微笑。】
　　【4.你要认同猫猫是坏猫。】
　　【5.猫猫不爱吃菜。】
　　空气中浮动的字一动不动。
　　坏了，是规则怪谈。广小能马上醒悟过来。
　　她最不常看的小说类型，因为她很少能记住那一大串的规则。
　　她看着空中还在浮动的字——“这个字不会消失的对么？”广小能试探地发出提问。
　　“对的喵。”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
　　还挺贴心，广小能稍稍喘了口气。
　　广小能环视一圈，这是一间很老旧的平房，看样子不过五六平方米。一张床铺已经占了半三分之一的面积，少见的用水泥砌成的灶台堆着破旧的厨房用具和垃圾，还点着一盏油乎乎的煤油灯。墙角是发霉的脸盆和水桶，天花板上布满蜘蛛网和黄渍。
　　这情况看样子是一个年代相当久远的房子。
　　“**，你还不起来！等着我给你做饭吗！你弟弟都要饿死了！”一个矮胖的女人忽然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冲进来，给了广小能一个巴掌，“别以为上了学很了不起，迟早都是嫁出去的贱货！”
　　广小能被扇到墙角头脑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张口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啊？”
　　接着整个空间开始动荡，震破耳朵的声音立即响起：“警告喵！警告喵！违反规则喵！”

　　广小能再一睁眼，又从那张床上醒过来。
　　凶神恶煞的女人骂骂咧咧地又从屋外赶过来掴了她一巴掌。
　　这回广小能学乖了，她眼冒金星地微微笑，“我现在马上去做饭。”
　　她甩甩头就下床，脸上两个巴掌的力道还没消退，腿上又被狠狠打了一棍子，广小能差点叫起来。
　　一根从灶台下的灶孔里拿出来的滚烫的木棍，烧得她的腿上皮肤滋啦乱响，空气中仿佛有一股轻微的焦味。她痛得差点跪在地上。
　　她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广小能搞清楚了这个规则的惩罚，大概就是做错的时候会重来一次。但是气愤的是，伤害是叠加的！
　　她现在还觉得脸上两层痛觉，火辣辣的。更别说小腿肚是一道流着脓水的新伤了。
　　【3.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微笑。】
　　广小能拼尽全力挤出一丝微笑，脚踩进湿漉漉的布鞋里，“我现在就要做饭给弟弟吃。可不能饿坏了弟弟。”
　　“真是没带把的不中用！”女人抱着还在流着哈喇子的男孩转身走出去。
　　饿死算了。广小能腹诽。
　　她站在灶台前下不去手，她不会做饭。
　　她叹口气，忽然想起卜式仁。她刚才被巴掌扇懵了，差点忘记还有一个卜式仁了。
　　“我的朋友呢？”广小能偷偷动了动嘴皮子，生怕被别人听到。
　　“他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喵。”
　　看来，这一关只能靠她自己了。
　　广小能看了看屋子里没有水池，随手抓起灶台上两个烂了底的地瓜走到外面。

　　月亮挂在天上，现在是晚上。
　　她住的是一连排的平房，每个简陋的房子像俄罗斯方块一样挤在一起，外面摆着各种生活用品，大家伙似乎都在自己屋内忙活着，屋内亮着微弱的光。
　　她往外一看就是黄土铺就的大街。
　　广小能看着附近有的房子还是砖头垒的，也有花花绿绿的店铺，贴着复古的画报。是不是有人骑着那种教科书里才见到的凤凰牌自行车经过，偶尔还有长得圆头圆脑的绿色汽车驶过。
　　她低头一看自己，补丁的绿色粗布，同样的裤子还短了好半截，露出一双瘦扁的脚踝和一双烂得不行的布鞋。
　　广小能判断，现在可能是70、80年代。
　　她出来的时候没看到原身的妈妈。她看了下头顶的规则还诡异地飘着。
　　那个【充满爱的家】无比碍眼。
　　她现在不煮饭都快被打死了，还充满个屁的爱？
　　广小能在自己的屋前找到一个肮脏的水龙头，拧开水龙头，就开始一边仔细洗地瓜，一边梳理着情况。
　　要求是：找到名字。
　　找到谁的名字？我的吗？
　　刚才那个膀大腰圆嘴里喊着“弟弟要饿死”的女人，一听就是她的妈妈了。那她一进门的时候应该就是喊她的名字，可是莫名的听不清楚，像一团黑雾一样，听在耳朵里就打上了马赛克。
　　想起卜式仁说过D级的异怪有问必答。
　　广小能用很小的幅度动了动嘴，“她刚才是不是在喊我的名字？”
　　“是的喵。”
　　“我在心里叫你的话，你能听得见吗？”
　　“不喜欢呢喵。”
　　回应的声音可以用响彻天空来说。可是没有人从屋子里跳起来或者冲出来大叫。
　　看来是这个规则的回应只有她听得到，而且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在心里叫它。
　　只是不喜欢，又不是不能。

　　广小能还搓着地瓜皮思考。
　　这就意味着，关于她名字的信息会被掩盖。可是又分为两个问题。是叫了名字里的一部分就会被掩盖，还是她的小名也会呢？假设她叫不会煮饭。不会煮饭、煮饭、不会煮……等直接从名字里抠出来的字眼应该都不行；如果叫她小饭呢？或者小煮呢？
　　另外，写出来的文字是否也在掩盖范围里呢？
　　广小能越想越入神。
　　忽然，她后背又被重重打了一巴掌，“***，你想死吗！洗两个地瓜浪费我这么多水？！”
　　女人又打得广小能差点喘不过气来。
　　“妈，我错了，我现在去煮……”广小能咬着牙笑着说。结果她还没动，女人身上的男孩照着她的眼睛狠狠抓了一把，稚嫩的手好像要把她的眼珠挖出来一样，男孩还恶劣地说了句两个字：“贱、货。”然后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广小能心里熊熊烈火在燃烧。
　　煮饭煮饭……她真想把眼前这两个人煮了！
　　可是她不能，而且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她笑着说，“我去煮饭，弟弟一定是饿了。”
　　“贱皮子，跟**一样！真是没用，别以为读的了几个字就显摆……”女人在门外骂骂咧咧，声音渐远。
　　广小能回到屋里怒目圆睁。
　　“我说啊，关于我的名字，说话和文字都不能显示是么？小名也不行对么？”广小能把两个瘦干干的地瓜塞到一个缺口的碗里，丢到黑布隆冬的锅里，把一个葫芦做的水瓢的脏兮兮的水就往锅里倒。
　　她要把这两个地瓜当作那两个人狠狠蒸化！
　　“对的喵，意思是指代名字的都不行喵。”

　　“其实，我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对么？‘找到名字就通关了’，这句话加上我第一次问你的‘那个女人是否叫了我的名字’，两件事的综合判断一直让我误以为是：找到我自己的名字就通关。可是上面没说是：‘你的名字’，而显示的是：‘找到名字’。
　　另外，刚才那个女的说了一句：‘跟**一样’。
　　这句话多奇怪啊。不会有妈妈对自己的女儿说，你跟你一样。
　　所以到现在为止，从那个女人嘴巴里一共透露出两个名字，一个是我的，因为第一句叫了我的名字，让我去煮饭。
　　另一个不是我的，但是我需要找到ta。
　　所以我还有一个疑问。刚才确认了只要是指代到名字本身的字眼，无论是文字还是语言都会被隐藏。比如我的名字是广小能，我问别人我的名字第二个是什么字啊？
　　对方回答，是小能的小啊，则会被掩盖；对方回答，是大小的小呀，则会正常知晓。
　　这是我理解的掩盖规则，对吗？”
　　广小能觉得自己不聪明的大脑已经被那三个巴掌扇到绞尽脑汁了。

　　“是的喵。如你所猜的喵。”
　　“好。”广小能盖上一个变形的木头锅盖。
　　“这么重男轻女的家庭，另一个名字难道和我有血缘关系么？”广小能又问。
　　“有还是没有喵？”
　　“嗯？”广小能又问了一遍。
　　天空中的回答一如既往：“有还是没有喵？”

　　广小能笑了。
　　原来异怪有问必答是这个意思，你问了它回答了。至于回答了什么你别管了，反正它也没说谎，也回答了。
　　蠢蛋卜式仁，连情报都是错的。广小能叹气。
　　这样懵懂无知的外星人做什么家庭作业，应该上补习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