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协助外星少年完成他的家庭作业这件事》伏馅

10、赵小明的故事

　　广小能的地瓜还在锅里蒸，热气腾腾往上升。
　　她又仔细在房间里找线索。
　　她觉得这个规则的惩罚其实很温和。既没有让你死亡，也没有被什么诡异追杀。只是game over重来一遍。
　　广小能还是隐隐觉得另一个名字和自己，或者是和原身妈妈要么关系匪浅、要么有过什么事情，才会让她的妈妈喊出“你和**一样”。听起来是一句相当厌恶的话。
　　广小能发现床尾的角落里塞着一个绿色的挎包，看款式都可以进SZ博物馆了。
　　广小能从里面掏出不少东西，写着《代数》《自然》等等的课本，还有短短一截长的褪色的绿色铅笔，一把只剩一半的尺子。最让欣喜的是她发现了一本作文本。泛黄粗糙的本子上赫然写着——临覃七中、八年级、***。
　　临覃七中？！
　　广小能忽然打了个冷颤。
　　她的脑海里最先蹦出来的就是那对双胞胎……双胞胎……临覃七中……25年前……
　　“现在……不会是1988年吧？”广小能盯着空气中浮动的规则问。
　　“是的喵。”
　　广小能这下有点懂了。虽然她的联想很奇怪，但是冥冥之中大脑只会把最近印象深刻的东西放在你面前。
　　她颤抖着翻开作文本，上面的题目是《我爱我家》。
　　“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妹，我需要找到的是——我们的名字……是么？”
　　广小能控制住抖动的声带，努力平静地确认。
　　“答对喵。”
　　广小能觉得天昏地暗。
　　逆时针转二十五圈就像是时光倒退25年。
　　脑子里思绪乱如麻，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今天并没有从黄半半的嘴里知道那对姐妹的姓名。

　　“你还在磨蹭什么！又开始摆弄你的破书！”女人带着一袋东西甩到床上，夺过广小能手上的作文本就撕了起来，还顺手推了她一把。广小能的腰撞到灶台的边缘，她痛得直不起来。
　　“神、经、病！”广小能没憋住直接对她大喊。

　　随着警告声的响起，广小能第三次从床上醒过来。
　　这一回，她木头一样接受了第三个巴掌，然后熟练地微笑，接着把地瓜用抹布擦了一遍就放到锅里蒸。
　　这下就不能说她浪费水了吧。
　　趁着那女人还没来，广小能迅速找到作文本。
　　她现在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找到这对姐妹的名字。既然是姐妹，不出意外的话，姓氏应该是同一个。
　　这篇《我爱我家》，写的普普通通。但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父亲姓赵，常年在工厂工作。妈妈就是负责帮别人修鞋垫，带着她们姐妹和一个弟弟。一个哥哥叫赵富国，已成年几乎不归家。两个弟弟，一个叫赵光宗，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一个叫赵耀祖在乡下被奶奶带着。
　　“连名字都偏心。”广小能嘀咕。
　　作文里是以妹妹的视角写的，姐姐和妹妹的名字都被蒙上了马赛克。很明显，提到姐姐的时候，真情实感远胜其他人。
　　“姐姐喜欢猫，可是家里并没有养猫。妈妈说，猫是不吉利的，会把家里叫穷。可是那么小的一只猫怎么会把家叫穷呢？我觉得这也许不是真的，我们回家的路上会碰到一只瘦瘦的黑色小猫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它一点都不挑食，白菜叶子也会吃一点呢……”
　　黑猫？
　　广小能皱着眉头把这些都串到一起，能确定的就是——也许地铁的黑猫就是这只，这对姐妹投喂过它，所以它死后想找到她们的名字？
　　也许是这样？
　　门外响起劈里啪啦的脚步声。广小能把作文本收好，急忙站到灶台前，假装开始忙活。
　　“还没好？要你有什么用？一个女人连煮饭都不会！”女人抱着男孩坐到床上骂道。
　　“妈，姐姐和哥哥，弟弟呢？我想弟弟了。”广小能搜肠刮肚，做作地说出一句符合规则的话。
　　【1.你有弟弟。你很爱弟弟……】
　　也许这样就不会被打了说不定。
　　她都说想弟弟了。
　　女人手臂上的男孩拿着一个纸团丢到她身上，“贱、货。”
　　广小能背对着他们眼睛里在冒火。
　　“你脑子有问题吗？不是说了，她们去帮你奶奶了，你成天能记得什么？……”女人嘴里唾沫星子到处飞，仿佛不骂不痛快。
　　广小能默默低头，在锅里捣鼓着米粥。
　　这下真明白了，她现在扮演的就是25年前在厕所里死亡的双胞胎的妹妹。
　　从尾椎骨升起一丝毛骨悚然。
　　广小能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姓赵，除此以外什么都得不到。
　　她重新回顾了一下规则。
　　决定利用第一条试一试。

　　这个家里没有饭桌，米粥和地瓜就端到床上，广小能只能被分到一小碗米粥蹲在床脚，小口地喝着。
　　“妈，我们老师说我那篇作文写得很好。”广小能小心翼翼地笑着。
　　“别想拿钱，我看你还有铅笔呢，你以为我赚钱很容易！没用的东西！”女人瞪了她一眼。
　　广小能咽下一口粥，扬起一个气得很灿烂的笑容，“不是，妈妈，老师说我写的弟弟名字很特别，觉得弟弟以后一定是人中龙凤，能够给我们家光宗耀祖。想让我再多写一点这个名字怎么取的……”
　　广小能觉得真的有够扯的理由，但是也就蛮试一试了。毕竟这里不是现实，也许不用那么讲究逻辑，只要硬套规则了。
　　听到广小能这么说，女人的眼睛第一次眯着笑了起来，“你们老师平时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也就这个时候懂事。我们光仔和耀仔肯定是啊，哪像生你们这对狗东西的时候……”
　　女人又开始骂人。
　　广小能趁着低头，吸了口气。
　　狗才生狗东西！她在心里大骂。
　　“那妈妈，我和姐姐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不是取这个名字，弟弟会更好啊，那样就好了……”
　　广小能拼命把话题往自己名字那里扯。
　　“你们这种贱货，当然取这种贱名，也别怪妈妈，贱名好养活，生你们的时候我都疼了一天一夜……”女人还在絮絮叨叨。
　　“呵呵、贱货。”吃得满脸都是粥粒的男孩又恶心地附和道。
　　广小能扯出一点笑容，“妈妈，所以我就叫，赵、贱、妹、了是吗？”
　　她现在满耳朵都是眼前这两个人说的贱！贱！
　　她不可置信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心里祈祷千万别是。
　　“怎么了？你不满意？”女人忽然怒气冲冲地对她叫，“你有什么不满意？要不是你运气好，村长说你是们是个读书的苗子，你现在早就跟我一样生了孩子，说不定还生不出儿子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姐姐不会是叫，赵贱姐，或者……赵贱姊？”广小能冷冷看着对面的女人说。
　　她看过几本年代文，当时只觉得什么招娣盼娣已经很离谱了，后来看到有人说自己的妈妈叫贱妹的时候，震惊了好久。
　　反正猜错就重来而已。
　　等她猜对了，她就要把这几个巴掌统统甩到那个咯咯笑的男孩脸上。
　　这么爱他，那我就打他。广小能心想。
　　眼前的女人还在指指点点，所有画面开始模糊……缩小……崩裂……

　　“恭喜通关喵。是赵贱妹，赵贱姐。喵。”
　　广小能发现自己又站在在那个白色的异空间里。
　　可是她心里很生气。
　　“这个规则怪谈和闹着玩一样，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让我帮你找到什么？找到她们的名字还是她们本人？”广小能看着面前的黑猫，许久后开口问道。
　　黑猫朝她眨了眨眼睛。

　　而另一边的卜式仁醒来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人了。
　　他变成了一只黑猫，可是意识不能由他做主，他就像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他看到一个人类教课书上的世界，没有智能手机，没有高楼大厦和现代化建设。
　　这只猫在一个下水道住着，然后偶尔天黑就会出来，去人多的餐馆等着有人吐骨头，或者去树下挖几条小蚯蚓。渴了就喝一点路边的脏水，冷了就躲到垃圾桶里。
　　直到有一天，它遇到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穿得不是那么整洁的衣服，胸口别着一个“临覃七中”的校徽。可是她从满是补丁的书包里撕出一点白菜叶子，“猫猫来，只有这一点了，你吃吃看，很好吃的，我也会吃的哦。”
　　它第一次不爱吃，后来慢慢也吃了一点，总比饿肚子好。
　　接着就不止这一个女孩，有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也蹲在旁边，粗糙的长满茧的手摸着它的头，“姐，我们以后真的会有一个好生活吗？”
　　“会的，我们可以考到西平去。那里有一个很好的技术学校，等我们再长大一点，就可以搬出来住了。”
　　“妈妈不会同意的。”
　　“嘘，别告诉任何人。在家里要记得多笑一下，少挨一点打。”姐姐从兜里掏出两根有些脏的肉肠，放在它的面前，“吃吧，刚捡到的，以后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可是弟弟把我的作业都撕烂了，为什么都是妈妈的孩子，只有我们要被打。”
　　妹妹的眼泪倔强地没掉下来。
　　“我们的名字，是妈妈受苦的证明，妈妈没那么喜欢我们而已。对了，你上次写的作文怎么样，我帮你看看吗？”
　　“你看，我都写进去了。就是有些字不认识。”
　　“嗯，我看看，我爱我家……”
　　两个女孩，一只猫，落日爬上胡同的藤蔓。
　　后来它有段时间没看到熟悉的她们。它在一个马路上看到了驮着大包小包的姐姐。它穿过路面上奔腾的轮胎，密集的脚踝，跳上铺满碎石的屋顶，偷偷站在她们家门口。
　　“喵”。
　　满怀期待地看到门开了。
　　鼻青脸肿的姐姐开了门，嘴里臭骂着的女人抄起木棍就砸到它身上，“晦气！晦气！滚！滚！”
　　它惊吓地跑走了。
　　有过几天，又看到姐妹，她们脸上没有伤，腿上却多了一条条灰黑色的疤。
　　“你好聪明，你都知道我家在哪里。”
　　她们夸它聪明，它开心地蹭了蹭她们的裤脚，用软软的尾巴绕着她们冰凉凉的脚踝。
　　“这么聪明，你就叫赵小明吧，哈哈，赵小明赵小明？”妹妹摸着它的头笑着。
　　它好像不满地轻轻颤动了下胡须。
　　“我看它不一定喜欢这个名字，应该取个粗名，这样好养活。”
　　“才不呢，取名字就要把希望放上去，是不是啊，赵小明赵小明？”

　　有的时候，它学会了躲在角落里看着她们的生活，然后半夜再回到自己流浪的墙角。
　　日复一日。
　　是哪一天开始它再也没有等到她们了呢？好像是一个很热的天气，它焦躁地跑到她们家里，看到她们的父母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两个男人。它蹿到房间里，“喵喵。”——没有人回应。
　　它被打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回去。

　　流浪的生活恢复了寂寞。
　　“这里有只猫，不知道猫肉好不好吃哈哈。”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把它提了起来。
　　它好几天没吃到东西了，没有挣脱开。
　　接着它忽然看到铁棍从脸上突出来，然后它叫不出声。皮毛燃烧的速度很快，它感觉不到痛苦了。
　　红色的火，流血的铁，大笑的男人。

　　喵。

　　它还没等到。

　　卜式仁又一睁眼，看到自己已经处在白色之间，旁边站着广小能。
　　“找到她们喵。她们很可怜喵。”黑猫对广小能说，“告诉她们喵，赵小明等她们很久了喵。没等到喵。”
　　它轻轻晃动着尾巴，看着广小能等她的回答。
　　卜式仁想开口，被她的一个眼神制住。
　　别说。
　　广小能的眼神是这样对他说的。卜式仁压下心里隐约的猜测。

　　“还有别的吗？”广小能问。
　　“没有喵，你有什么愿望喵？我只能实现小愿望喵。”黑猫走到她面前，尾巴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卜式仁看向广小能，他认为现在是清除上一个诅咒最好的时机。

　　“你会投胎吗？”
　　“也许喵。”
　　“我希望你下辈子做一只健忘的小猫。”
　　“不知道呢喵。”

　　黑猫渐渐消散，白色的空间掉落成黑漆漆的地下车站。
　　空气中虚幻地漂浮着一个白色的圆雾。
　　卜式仁掏出一个灯泡，灯丝闪了闪，圆雾缓缓飘了过来，融入到里面。卜式仁收了起来。

　　“你怎么不让它帮你驱逐上一个诅咒呢？”卜式仁站在广小能的面前问。
　　广小能耸耸肩，“它只是一只小猫。”
　　小猫能有什么办法。

　　“啊！林丽雅！”广小能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才想起来。
　　“我们还是报警吧。”卜式仁给出了一个有用的意见。
　　“只能这样了，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广小能抬脚往上走。
　　一阵风从地上灌进来，她竟觉得十分舒爽。
　　卜式仁一步一步跟在她后面，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下经历。
　　走到地面上，广小能又假装眼角很痒的样子抓了好几下。
　　“我们还是先去警局报警以后，再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广小能说。
　　“好。”卜式仁回答。他看到广小能的脸皱巴巴的，一点鲜活都没有。
　　他们不发一言地走到街上。
　　“哈哈哈！终于等到你们了！”之前的司机大叔朝他们使劲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