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绑错系统后[七零]》谢闻莺

14、手电筒

　　姜照雪抬头向着大山的方向望去，夜色下，黑魆魆的山林仿佛栖息的巨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仿佛和天边的乌云相接。簌簌风声如同野兽的喘息，裹挟着寒气，张开了血盆大口，似乎在等待他们这些食物送入口中。

　　不怪村民心存敬畏，就像孩童会恐惧高大的壮汉，人趋利避害的天性会让他们天然对于难以匹敌的巨物产生敬而远之的心理，就算是灾荒年间，村子里靠着外围的猎物和植物得以活命，人们依然不敢踏入深山一步，也是因此，逃进深山的野兽在深山内围繁衍生息，时常传来的野兽咆哮更为这座大山蒙上了一层恐怖阴影。

　　祝老头连声抱怨，额上的冷汗浸得每一根皱纹都湿漉漉的，他浑然不觉，脚步加快，嘴里一连声指责着，“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当支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公事和稀泥，私事一推四五六，姓段的就是个怂蛋，有好处他跑得快，没好处就装死，人命关天的事就当甩手掌柜……”

　　姜照雪没说话，对方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用喋喋不休来排遣心底的焦灼不安。看来老祝对老支书颇有怨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两人的梁子不知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但再多过节也不该在人命问题上含糊，抱团的村民可能排斥外来户，但薛寡妇在此定居多年，不该被人如此轻慢。

　　祝老头是关心则乱，姜照雪倒很冷静，“伯伯，你先按照我的说法去各家走一趟，如果他们不肯借，就说用粮食抵，管一顿饱饭，时间不等人，咱们分头行动。”

　　她语气仍是温和的，但在果断的命令下，让慌了神的祝老头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姑娘，你放心，我肯定不掉链子。”

　　对方匆匆离开，姜照雪去了知青点，新知青累得够呛，谁都不肯理她，有人甚至身子一翻，假装没听到，老知青倒是听她说完了，听完之后反问她，“村里的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自己都不管，你让我们冒着危险去找人，凭什么呢？”

　　是啊，凭什么呢？

　　饱暖才能思淫/欲，在村子里待了几年乃至十几年的知青早被磨光了心气，劳累一天之后连话都懒得说，哪怕提出建议的是个美人，也是他们得不到的美人，比不得看得见摸得着的切身利益，谁会为了天边的明月去冒死攀悬崖呢？

　　面对方毅和几个男知青冷淡的神色，姜照雪没多说，扑簌簌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化成雪水流下来，她点了下头，独自出门，神色若有所思。断断续续的奚落声从身后的门里传来，“她以为她是谁，救世主吗？头一天来就这么不安分，闹腾成这样，方哥都没敢进过山，黑灯瞎火的，她这不是故意坑咱们吗？”

　　“靠着一张脸被追捧惯了，以为到哪儿都能吃得开，咱们可不是那种为了怜香惜玉不长脑子的人，对吧，方哥？”

　　方毅似乎“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姜照雪没再理会，她走得很快，每一步却很稳当，地面被雪打湿，泥泞之中还有冰碴子，一脚踩下去发出刷刷的响声，没等她走出知青点，另一边突然拐过来一个人，和她迎面撞上，四目相对。

　　来人个子很高，比一米七出头的方毅高出大半个头，大长腿一步顶她两三步，短发透着潮气，看不清面容，只能听到清朗嗓音，“是有人走丢了吗？我刚才听见一点，不过没听清。”

　　“是村里以前的赤脚医生，懂医术，今天去山里采药，天黑了还没回来，年纪太大容易出意外，我准备带两个人上山去找找，能找到最好。”姜照雪没说找不到如何如何，这种场合下实在是不吉利，她看向来人的方向，假装没闻到对方身上的草药味，神色未变，“你去吗？”

　　“去，万一哪天等着大夫救命呢。”

　　来人姓潘，听声音年纪不大，等人回屋拿了手电筒出来，才给她解释，“我没和其他人住一起，以前家里院子大，和人住不习惯，自己掏钱多盖了一间，大队长挺好说话，没找我麻烦。”

　　加盖的房子小小一间，距离男知青的住所不远，距离牛棚更近。姜照雪收回视线，“大队长人挺好的，热心肠，还健谈。”

　　倒是知青点这边，两个领头的都不像做实事的人，她本来就想借着这件事摸清这些人的脾气，现在看来一目了然，如果继续住在知青点，以后要么吃亏，要么少不了纷争。

　　两人步伐都不慢，祝老头更快，不仅照着姜照雪的吩咐借来了几条大狗，还带来了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村里的青壮都去修路和水库了，妇女肯定不能跟着上山，剩下的年纪太大，晚上确实不方便……”

　　年轻人不可能都去修水库，健壮的妇女不会走不了山路，但姜照雪没戳破，“有薛婆婆的衣服吗？拿出来让狗记住气味，找人的时候方便。”

　　她蹲下来，把手里的炒黄豆喂给几条并不算凶恶的大狗，顺手摸了摸狗头，看着几条狗在她手下逐渐变得温驯，才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咱们得快点出发。”

　　不过山路本就崎岖，又才下了雪，一脚下去都是泥坑，还有碎石头，很容易一脚踩空摔下来，姜照雪多问了句，“手电筒带了吗？天太黑了，要是看不清受了伤，就直接下山，别硬抗着。”

　　手电筒是稀罕物，难买不说，还需要工业票，全村有且只有两个手电筒，一个在知青点，现在在潘静手里，另一个锁在村委，大队长不在，谁都碰不到。

　　上山的路经过祝老头家门口，看到薛寡妇家里仍然漆黑一片，他叹口气，一抬头就发现自家出来个年轻男人，肩宽腿长，眉眼漆黑，扫过来的目光刺得人浑身僵硬，声音也冷，“爸，出事了？”

　　他嘴里喊着“爸”，目光却和姜照雪四目相对，心中讶异，这不是刚才牛车边的灰头巾？

　　“我儿子，段北风。”祝老头匆匆介绍，“北风啊，你薛姨上山还没下来，我们得上山找找，你……”

　　他话没说完，段北风已经走出来，大步走在最前头，“走吧，找人要紧。”

　　姜照雪也忍不住挑眉，合着刚才的叛逆拖拉机是祝老头的儿子？养子，还是跟妈姓？

　　山路确实难走，一行八人三狗分成三队，沿着几条小路分别行走。姜照雪牵着狗，和潘静走在一起，手电筒的光能驱散黑暗，驱不散人心头的恐惧，没走多久，另一队看不清路，有人摔了一跤，栽倒在石头上，发出“哎呦”一声。

　　山路寂静得令人心慌，几人只敢轻声呼唤，害怕招来野生动物，野猪咬人的事例时有发生，谁也不敢冒险，就连风声擦过树梢的响动都会吓人一跳，何况这一声结结实实，透着回音，吓得旁边人一个哆嗦，“你小心脚下！”

　　话音才落，潘静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有虫子，咬了我一口。”

　　夏天山林里最多的是蚊子和蛇，冬天虫子少，赶上了就得认倒霉。姜照雪脚下踩着不平的山路，脚底生疼，杂乱树梢刮到身上脸上，带来冷冰冰的刺痛。如果不是急着找人，她或许会欣赏覆盖着冰雪冰晶的树枝，但这场雪让他们找人的路更加漫长艰辛，有几人支撑不住，忍不住说起丧气话，“这么长时间了，天寒地冻的，薛寡妇一个老太太，孤零零一个人，进山里干什么？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打退堂鼓的不止一个，“太黑了，路都看不清，祝叔，我看还是先回去，等天亮了再找人吧。”

　　天亮了再找人，找到的是人还是尸体，几人心里都有数，祝老头听得气结，想要骂上几句，话到嘴边却失了力气，“……要滚快滚，废话那么多！”

　　呜咽的风声忽远忽近，如同野兽的嚎叫，阴森森的，心惊胆战的几人敌不过恐惧，互相搀扶着下了山，潘静没走，好奇地看着姜照雪，“你怎么一点都不怕？你胆子这么大？”

　　姜照雪正在分辨脚下的脚印，闻言笑了一声，“不，我胆小如鼠，我冒险进山是为了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抓到野兔野鸡开个荤呢？”

　　几人都听出这是玩笑，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弛，潘静哈哈嘲笑她，“那你可得失望了，山里的东西早被人吃完了，你要找野草还能找到几根。”

　　“你挺有经验。”姜照雪耳朵一动，忽然捕捉到什么响动，向前一扑，手里就多了只野兔。

　　拿着手电筒正在嘲笑她异想天开的潘静：“……”

　　守株待兔是吧？

　　提着兔子耳朵的姜照雪：“这是个好兆头。”

　　果然，疲惫的几人像是被打入一剂强心剂，纷纷打起精神来，就在这时，姜照雪觉得手上一紧，狗突然汪汪叫了两声，向着一个方向窜了出去。

　　差点被拽了一个跟头的姜照雪：“……”狗的力气都比她大是吧？

　　*

　　薛曼君断了一条腿，坐在冷冰冰的陷阱里，小腿被陷阱里的捕兽夹弄伤，奄奄一息。她右手按在脉博上，体温降低，心跳渐弱，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睡过去就完了，她这样鼓励自己，却又忍不住苦笑。她脾气古怪，和村里人没什么来往，小孩子躲着走，老头嫌弃寡妇门前是非多，等到年纪大了更没什么朋友，就算她能等到天亮，谁会来救她这么一个孤苦的老婆子呢？

　　闭眼之前，她悲苦的前半生如同走马灯在脑海闪现，夫妻不睦，长女夭折，仅剩的女儿也离她而去，她这一生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学生天赋不佳，她几十年的人生怎么会如此失败？

　　就在这时，她恍惚中听到一阵脚步声。

　　幻觉吧，薛曼君这么想着，还是睁开了眼，紧接着就看到一道光束，在夜色下显得如此夺目，甚至有些刺眼。

　　她想起年少无知时读到过的句子，男女相恋时往往会觉得对方如同一道光照亮自己的人生，当时她嗤之以鼻，却没料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产生这种错觉，觉得自己被一束光照亮，笔直的，明亮的，像是灯塔一样驱散了绝望和寒冷。

　　在生命的最后，薛曼君忍不住糊涂地想着，是黑无常来接她了？还是所谓命运的光？或是天破了个窟窿？

　　有人趴在洞口向下看，喊着她的名字，“薛婆婆，是你吗？你在底下吗？”

　　快要油尽灯枯的薛曼君吱了一声，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