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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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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并不大,崎岖的山路越发泥泞难走,脚程最快的段北风跑下山去叫大夫,祝老头背着薛寡妇的背篓,步履蹒跚走在最后,潘静背着断腿的伤者,前头是拿着手电筒的姜照雪。几人走得不慢,心情却是放松的,上了年纪的人断条腿很难恢复,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真是福大命大,老天爷保佑……”说错话的祝老头脚步一顿,看着两个知青,谁都没有挑他的错处,他才渐渐放松了些,忍不住数落薛寡妇,“你说你逞什么能,黑灯瞎火往山上钻,遇上熊瞎子你跑得掉?我刚才还听见狼嚎,你这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不是我逞能,梅花嫂的儿媳妇快生了,她怀相不好,家里没钱送去医院,我得上山给她找点补血的药材。”薛曼君嗓音含糊,语气干巴巴的,“结果走错了路。”
她口中的梅花嫂是村里的苦命人,西山大队外来户不多,梅花嫂的丈夫就是后搬来的木匠,娶妻生子后在李家村扎了根。可惜好景不长,两人生了七个孩子,碰上灾年没粮食,为了孩子,木匠上山找吃的,摔下来成了瘸子,孩子死了大半,只活下来三个,快要生产的儿媳妇就是老大家的。
“卫生所又没药了?那你的腿咋办?”祝老头皱巴巴的脸挤成一团,“村委就不能拿点钱去城里买药?靠山吃山,也没有让大夫成天自己去采药的道理,别人生孩子危险,你上山就不危险了?”
大队卫生所不比城里的医院,没药没设备,小病小痛还好说,碰上断胳膊断腿的大事,卫生所能做的也就是包扎止血。庆县地方不大,医院的大夫不多,买药也难,但常见的药是不少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光是进城就要花上半天工夫,真碰上急事也来不及。
“我、我就是走错路了……”说到最后几个字,薛曼君已经神志不清,嘴唇哆嗦着,手脚已经和尸体一样冰冷,“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别胡说。”祝老头还要再说几句,姜照雪已经停下脚步,摸了摸薛曼君的衣服,神色微变,“衣服是湿的。”
“下雪下的,回去肯定得感冒。”祝老头心里沉甸甸的,却没觉得湿衣服有什么古怪。
“来不及了。”姜照雪示意潘静把人放在树下,靠着树干形成狭小的避风港,替老人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将带着自己体温的外套围了上去,“她不是着凉,她失温了。”
姜照雪伸手在薛曼君眼前晃了晃,“婆婆,能看清吗?”
薛曼君缓慢摇头,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已经非常痛苦,让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视力模糊,脸色灰白,耳朵发蓝,手脚冰冷,体温急剧降低,微弱缓慢的心跳和呼吸,她不只是受了风寒要感冒,要是不能及时处理,她很快就要陷入严重的失温,等不了多久就会休克甚至丧命。
或许她不是因为天黑而走错路,失温带来的方向感丧失才是罪魁祸首。
时间不等人,如果按照他们上山的路线走,要回村至少一个小时,姜照雪一面让潘静和自己一起用体温为老人取暖,一面在脑海中勾勒上山的路线,“祝爷爷,下山有近路吗?”
潘静和祝老头对“失温”两个字感到困惑,一时间心慌意乱,这时候,姜照雪冷静的声音让他们找到主心骨,下意识回答,“有是有,就是小路更难走。”
而且天公不作美,无边黑暗笼罩大地,手电筒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距离摆在那儿,再近的路也得徒步走上四五十分钟。
“咳咳咳。”系统装模作样清着嗓子,“系统大门常打开,等待宿主光临。”
姜照雪微微一顿,“你的意思是,让我给薛婆婆喂一盘爱的苦瓜?”
她没忘,她的等级太低,系统商城只开放了第一层的一部分,除了苦瓜就是苦菜,清热败火,雪上加霜,别人做菜色香味俱全,她一盘菜直接把人送走,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妈也没有恶毒到这个地步!
不对,等会儿!
姜照雪猛然回神,“系统技能可以升级,商城呢,怎么升级?是和技能绑定,同时升级?”
“见过洗剪吹办卡吗?见过美容院卖卡吗?”系统语气得意,“资本家的每个毛孔里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只要钱到位,就给你自动升级高级vip,系统商城也是一个道理,你只要达到商城的最低消费额度,也就是花钱花得够多,自动就给你升级解锁新商品,等你把第一层商品都买到一定数额,第二层自动为你……的钱包敞开大门。”
明白了,氪金改命。
她愣是在七十年代感受到被资本家压迫的苦楚。
姜照雪打开商城,花费200点恶意值买了十根苦瓜和十份苦菜,紧接着就听“叮”一声,商品附近的白雾逐渐散去,第一层的其他商品终于对有钱的宿主露出真容。
整个系统商城的分布排列就像金字塔,第一层商品数量最多,最廉价,主要以食物食材为主,当然,鉴于系统本身是为后妈服务,摆到她眼前的都是婴幼儿食品,奶粉坚果,米粉果泥,巧克力,磨牙棒,塔塔糖,辅食粥材料,当然也少不了年代特产麦乳精。
姜照雪:“……”
虽然对方需要高热量食物和碳水化合物,但喂磨牙棒真的很离谱。
有热水的话,奶粉其实是最佳选择,糖水也一样,然而谁都没带水,姜照雪把巧克力和磨牙棒掰碎成小块,一点点给人喂了进去,剩下的几人分掉,等到薛婆婆体温回升,潘静把人背起,抄近路下山,半路就听到有人在喊他们几个的名字,跑在最前头的狗汪汪叫了两声,将一行人引了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李队长和支书,天寒地冻,这两人竟被吓出一头白毛汗,“瞎胡闹,一个个的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加一块一百多岁的人了,大晚上让全村跟着担惊受怕,上山不会多带几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杨子荣呢?”
祝老头年纪大,辈分高,又是烈属,要不是气急了,大队长说不出指责的话,可等他看清了剩下两个人,一瞬间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还带了俩知青?”
还有个头天下乡的女娃娃,才从卫生所出来就进了山,这不是胡闹,这是找死啊!
大队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身后的几个人吓得缩着脖子,尤其是几个半路吓跑的,跟鹌鹑一样不敢吭声,姜照雪对他一点头,“大队长,薛婆婆情况不大好,先把人送回去看看大夫再说。”
李队长一口闷气憋在肚子里,叫两个小伙子去背人,等惊恐的情绪散去才顾得上发火,“你们两个知青知不知道山里多危险?小潘一个大小伙子,莽莽撞撞的就算了,小姜,你才下乡,和薛寡妇非亲非故的,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迷了路呢?要是让熊瞎子给叼了去,深山老林的,你跑都跑不掉的!”
姜照雪眼神怪异地扫过旁边的潘静,若无其事道,“大队长,上头号召知青下乡,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地方上发光发热,我来了西山大队,就是大队的一份子,要为老乡出一份力。虽然我和薛婆婆素未谋面,但也听过她的事迹,赤脚医生扎根乡村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虽然没有行医的本领,但是找人记路有一手,轻易不会迷路,不过让大队长这么担心我们,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
潘静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顺着往下说,“是啊,大队长,人命关天,我们也想多找几个人一起,当时先去了村委,没找到人,后来去找了老支书,老支书可能有别的考虑,怕其他人跟着我们上山会出事,我们挨家挨户找人帮忙,只借来了几条狗,唉,都怪我没用。”
大队长面色发青,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给老支书记了一笔,看向两人的目光还算和蔼。
莽撞,胆大,不过都是热心肠的好孩子。
等到下了山,锅里的热水已经烧开,姜照雪配合小刘大夫给人擦了身子,换了棉衣,固定了断腿,灌了两个热水袋,用衣服包住,塞进薛婆婆的腋窝和脖颈,慢慢灌了几口温水,等到人脸色逐渐恢复,两人才松了口气。
“放心吧,体温控制住了,就是腿断了得去医院。”刘大夫擦着汗转向姜照雪,感激道,“真是多亏了你,要是老祝一个人上山,别说背人下来,估计他自己一着急都得栽坑里。”
“明天天一亮让牛车送进城。”李队长一锤定音,以牛车的宝贵程度,比法拉利出街的级别还高。
刘大夫点头,顺手给姜照雪把了个脉,很快皱起眉头,“你身体太弱了,脱了鞋我给你看看。”
姜照雪想说没事,被几个干部强行镇压,等鞋一脱,李队长的眉毛先竖了起来。按理说原身是经常做农活的,不至于太娇气,但每个人体质不同,磨了多少年都没能磨出茧子,这一趟山路走下来,她脚上的嫩肉被磨出一片水泡,模糊的血肉几乎和鞋袜粘连到一起,看得人心惊肉跳。
以貌取人要不得啊,李队长心里直叹气,看着最娇贵吃不了苦头的人,偏偏受了伤都没喊一声苦,没说一句疼,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像小姜同志这种眼泪往心里流的姑娘,得吃了多少闷亏啊!
“伤成这样就别回知青点了,让小潘帮你说一声,在这儿先凑合一宿,正好其他人腾不开手,明天你跟着牛车去医院。”李队长已经打听过来龙去脉,知道她没有被褥的事,干脆定下了去医院的人选,“明天早晨来村委拿介绍信。”
对村民和知青来说,进城都是难得的好差事,虽说坐牛车只要两分钱,但两分钱也不是人人都乐意掏的,何况物以稀为贵,牛车可不是天天都进城,要想进城,大多数时候还是靠两条腿。
天色微亮,牛车就进了城,昨天匆匆一瞥只看到城里不算繁华,不过和乡下一比,倒是热闹多了。和姜照雪一起进城的是支书的儿媳妇,今年三十出头,自打进了县医院大门就缩着脖子不敢乱看,张了半天嘴结果连话都说不出来,对着来来往往的大夫和病人憋红了一张脸。
“桂花嫂子,你守着薛婆婆,我去里头找大夫问问。”姜照雪叮嘱她,“我很快回来,你们别乱走。”
桂花嫂子松了口气,“姜知青,还是你胆子大,县城可真大,要是我一个人来估计早迷糊了。”
姜照雪:“……”挂个号需要什么胆子,又不是上山打虎。
她拿着卫生所和村委开的介绍信去领了门诊券,把薛曼君送到了二楼骨科住院,问了住院事项,留下桂花嫂子看着病人,出门去街上转了一圈。县城里有粮食供应,工人有食堂,即便如此,街上的行人依然看起来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常年营养不良,衣服大多是灰色或者蓝色,像是红色或者军绿色这种时髦的颜色极少见。
原身对这个年代的记忆对姜照雪来说就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膜,直到亲眼所见,她才能把记忆和现实一一对照,就像是孟兰心穿的那件红毛衣,在任何一个时期都算不上太亮眼,但放在现在,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是大城市来的姑娘。
看来布料是真的不好买,姜照雪转了一圈,没见到任何小摊贩,只遇到几个巡街的红袖章,等她从国营饭店买了包子回去,桂花嫂子正惶惶然看着大夫,“那,那得打针吧?”
“不是打针,是要做手术,腿骨折不是小事,她家里人来了吗?”白大褂记录着检查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姜照雪,稍稍一愣,“你是薛曼君的家里人?”
“她家里人都不在了,丈夫和女儿都去世了。”姜照雪压低声音,没让病床上的人听见,“大队长的意思是我来负责,手术您看着安排,尽快就好,我们没有别的意见。”
这情况不少见,大夫捏了捏眉心,“成,那这几天给她补充点营养,病人贫血,不利于术后恢复。”
医院里会给生产的妇人和重病的人发放红糖或是花生,姜照雪拿着单子去领了二两红糖,把包子给桂花嫂子分了,从袋子里拿出早上熬的杂粮粥。
【杂粮粥(残缺版)】
【特殊效果:补血益气30min】
薛婆婆家里食材不够,做出来的杂粮粥少了几样材料,但不知为何,效果比之前在姜家做的那次更好,特殊效果延续的时间更长,补血的效果应该会更好。
因为缺少实践机会,她的烹饪技能一直没升级,食物之所以效果变好,也许和食材本身的品质有关?或许还有什么她忽略的影响因素?
姜照雪一面想着,一面在桂花嫂子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把杂粮粥喂进薛曼君口中。粥的卖相不太好,准确来说,是相当不好,黑色的粥里飘着枣皮,黄豆和红豆翻着白眼死不瞑目,哪怕在厨艺不佳的人群里,这份粥的品相也能称得上诡异。虽说不该以貌取粥,但这份依然冒着热气的食物就是莫名让人没有食欲,看一眼都像要食物中毒一样。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薛曼君面无表情吃下第一口,却意外发现粥不可貌相,看着像是卧薪尝胆,入口还算绵软柔滑,温热可口,再吃一口,她竟觉得恢复了几分力气,冰凉的手脚突然间暖意融融,像是一瞬间有了力气。
“你加了补血的药材?你懂医术?是加了猪肝?不对,是枸杞?还是大枣?”薛曼君满心疑惑,可是如果加了药材,她肯定能吃出来,何况什么药材能这么立竿见影?就是加了人参见效也没这么快。
“不知道啊,我在国营饭店买的。”姜照雪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心虚,直接转移话题,“好喝吗?大夫说要补充营养,你多喝一点。”
“好喝。”薛曼君真心实意,“谢谢你。”
姜照雪坦然接受了夸奖,一旁的桂花嫂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从同情到震惊,仿佛在看一个睁眼说瞎话的骗子。
“嫂子,你今天先留在医院,我明天再来给你们送饭。”姜照雪给人打了招呼,却没回西山大队,而是去了车站。
大队长派了两个人来就是为了轮流照顾病人,手术不是一两天的事,介绍信开的是五天,只要她能在明天之前回来,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离开过。
姜照雪坐上车,低头看着手里的另一封信,捏紧了从邮局得到的地址。她下乡的地方距离军区很近,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能见到那位给她寄了多年抚养费的程先生,对方会是她的亲生父亲吗?还是会知道她的身世?
姜照雪垂下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