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5、第九十五章:雪中谷(壹) ...
-
确定以及肯定,陆辰淼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冰山似的高岭之花,明明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闷骚,希望大家不要再被他的外表骗了!
阿芜的提议见效很快,他们分头在周围搜了搜,果真还有其他血迹,自这滩最大的延伸出去,顺着这个方向走,最终戛然而止,肖长悦抬头望脚前,突如其来的断崖惊地他下意识捏住身后陆辰淼的手臂。陆辰淼很顺其自然地接住突然撞进来的人,并迅速把他朝身后扯去。
雪雾层层覆盖,断崖不见其底,站在这里,根本看不透有多深,只能感受到峭壁下仰冲而来的霜风,从衣摆下直钻进来,冷如刀割的同时叫人头皮面皮直发麻。
未知的才最令人恐惧,倒不如直接让他们看清悬崖底下,不论百丈千丈或深不见底,也好过遮遮掩掩叫人捉摸不清。
三人衣摆皆让风拱的猎响,血迹延伸到这止住,就只有一种可能,中箭负伤的那人,从这里坠了崖。
“会是谁...”惊吓过后,肖长悦感觉太阳穴两侧在被用力挤暗,眼皮不住跳动,心里不住宽慰最后一丝底线:“不论如何,总不该四个人都下去了吧。”
陆辰淼感受到肖长悦的手在缠斗,少年脸上却还是克制的神情。陆辰淼的手劲瘦且宽阔,能将肖长悦的裹住大半,他拇指在肖长悦掌心轻轻摩挲,把抖动慢慢安抚下来。
“至少有了线索,好过盲目瞎寻,我们御剑下去。”陆辰淼说着不做片刻犹豫,另只手一握,天潋自清涟波动中现形。
肖长悦忙叫住他下一步动作:“不可!”
陆辰淼纳闷回头看他。
“我们不知峭壁深度,雪雾厚度和崖底景象,况且御剑虽快,但载重小,也不好把控平衡,万一这山崖太深,从中还藏匿着什么危险,很难说不会出现意外。”继而,陆辰淼看见此行黑玉纳佩里露面的第四样玄器,表面看上去就是只布包,肖长悦习惯性解释:“这玩意叫拟作飞鼠,制作灵感就是我姐以前养过的飞鼠宠物,这玩意不能飞,但能带我们顺风滑下去。”
肖长悦拆开布包,展开里面的东西,竟呈现一面将近两丈长一丈宽的布,布料质地绝非一般,是一种既软又坚韧的丝线织就,还很别出心裁地在布面绣了一对羽翼。原本在这张宽阔布料的包裹中,连着几串粗绳,粗绳另一头是一圈能扣在腰上的带子。
正好三个腰锁,后面两个前边一个,中间还串连一起,免得被大风呼得各自乱摆。
陆辰淼和阿芜还在微愣的间隙,肖长悦已经兴致勃勃地把前边的腰锁扣在自己的腰上。回头看另外两人还没有动向,催促道:“赶紧的,多耽搁一秒,云绻师兄他们就多一份危险。”
“肖公子,这玩意,真的安全吗?仅凭这块布,就能承担起咱们三个人的重量,平安降到谷底?”阿芜心中有诸多怀疑,碍于肖长悦灼灼目光盯着,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几步,犹犹豫豫拾起一只腰锁,还是迟迟不敢扣上去。好像一旦扣上,自己的小命就注定交代在这了。
肖长悦恨铁不成钢:“你大可放心,我肖长悦做的玄器,没有一定的安全保障,是绝不会随随便便拿出来用的。喏,看见伞布两端的秤砣没。”
阿芜顺着肖长悦指的方向看,确实有两个陀螺状的东西,不过是好几面大小铜盘上下拼凑起来的。
“嘶,也不能说是秤砣,总之这两东西有控制方向、平衡、重量和感应风向调整角度的作用。我手上拉的两根绳连着它们,能操控他们运作。”肖长悦接着介绍。
虽然好些了,可阿芜还是踌躇不决,与此同时,陆辰淼已经二话不说拿起最后一只腰锁,端端正正扣号在腰上。阿芜看得眼珠子都要往外弹,陆师兄方才明明不也跟他一样,皱着眉头怔神。
实则陆辰淼并非因为害怕担忧,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玄器,内心惊喜好奇,且惊叹肖长悦花样百出的头脑罢了。
这下直戳阿芜这边的目光,从两道,增加到四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扣就扣呗,至少陆师兄和肖公子都是经验丰富实力了得的英才玄修,就算真出了事,一定也有法子应付。
阿芜眼一闭头皮一崩,只听“咔嗒”一声,腰锁扣上了,命运的轮盘也自此转动。
峭壁下不断有风呼啸而上,三人才准备就绪,身后耷拉的巨伞面就被风抬起了数尺,阿芜忍不住惊呼一声,肖长悦见状,起了逗弄阿芜的坏心思,干脆趁着这股势头,纵深一跃,雪地湿滑,连带身后两人脚底也一齐腾了空。
骤然,整个峭壁嶙峋间、肖长悦和陆辰淼耳边,挤满阿芜惊恐万分的救命呐喊,又很快被雪雾淹没,显得闷闷的。
原本预料中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没有传来,阿芜渐渐觉得自己的呼喊声显得有些干巴起来,用劲全身力气和勇气睁开双眼,周围一片白蒙蒙,肖长悦拉着两根链接“秤砣”的绳子控制方向与平衡,陆辰淼则和往常一样,神色淡淡。
他们只是在不快不慢地下降,这个速度恰恰好,压根没有他想象中可怕,说不定还是一开始决定御剑更加吓人。
看肖长悦的样子,操控的很熟练,应该练过不下几十遍吧。阿芜刚放下提在嗓子眼的巨石,就听肖长悦恰逢其时地来了句:“嗯,看来这个拟作飞鼠试验很成功,陆涯,这玄器其实我老早就做出来了,只是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地方试用,现在看来,我的玄器成品集里,又能纳进一位新成员。”
然后,阿芜又一口气呛到嗓子眼,双腿不由自主开始打颤。眼看肖长悦现在操作的很稳当,可他是第一次驱使,难免不令人怀疑会出点状况。
肖长悦和陆辰淼自然不知道阿芜心绪,一个熟练兴奋地架势拟作飞鼠,享受身体浮空的惬意;一个就当在游览风景,面无表情观赏以雪花雾晶为主的自然景观。
阿芜全程大气不敢出,心脏拳击似的锤着肋骨,反复默念祈祷赶紧到达谷底。
他再睁眼时,周遭霜雪氤氲的雾气仿佛稀薄了不少,阿芜即便再害怕,还是拗不过好奇心低头往下看,透过几层纱布般的白雾,谷底景象隐隐呈现出来,不过也只能看到大致连绵黑影和轮廓。
随着雪雾稀薄,气温好像也愈渐暖和下来,不再那么寒冷彻骨。只是一路下来,沾染了浑身霜雪凝冰,眼下耐不住化开,浸的衣里衣外湿冷不堪。
陆辰淼已经忍不住开始蹙眉。
他们离谷底不远,此时若是谷中有行人,在枝叶较稀疏的地方抬头看天,但凡目力好点,不难发现常年因雪雾笼罩而阴寒的天空上出现一个奇形怪状的影子,正慢慢降落。
采樵人没有在意,像没瞧着似的,背着竹筐继续踏着石阶前行,还挺着调地哼着曲调婉转嘹亮的歌儿,路边有溪流泉眼,击打石块上,恰好合上老头儿的调子,像在伴奏。
到了一处较宽阔的地带,围栏竹篱中有一处院落,几间高低错落的竹舍,田地鸡圈应有尽有,烟囱里有炊烟飘出。
洛兰谛意识逐渐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去许久。睁开眼一刹那,就有光亮迫不及待钻进眼缝中,格外刺眼。他想抬手去阻挡这些入侵者,才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分明卯足劲想要抬起,四肢却如绑了千钟硕石,纹丝不动。
他尝试其他部位肌肉使力,几番下来,除去一身大汗淋漓,并无其他结果。这种动弹不得的感觉就像意识与□□的分离,互无关联,洛兰谛干脆放弃这无谓挣扎。
他此刻眼皮依然沉重,只能朦朦胧胧感受到外头的光亮,鼻间是泥草木叶香气。由于意识迷蒙,四周的叽喳鸟语传至耳中就显得格外响亮。洛兰谛脑海中闪过从漫天雪崖坠下的只片场景,此时身处静谧之境,一时间,恍若隔世。
记得那时他从万丈陡崖下坠,陪伴耳边的只有轰隆隆的破风之声。在即将坠入葱郁茂树前,他用尽浑身解数运转体内玄力,希望借此阻挡坠地时猛烈的撞击,并护住怀中之人。之后在无数枝叶刮割下,重重坠地,浑身一阵剧烈痛麻,好似被七分八裂,再然后,就没有了意识。
等等,怀中之人?…..倪忆迁!
洛兰谛突然想起与他一起坠入深谷的倪忆迁,倏然惊觉。由于情绪骤然兴奋,原本沉重的眼皮此刻完全睁开。他忍受着仍旧刺目的光观察起周围环境,自己身处一间木棚屋舍,屋内摆设简单,一张矮木桌,两张木凳,一座土石砌成的灶台,外加他所躺的这张破旧木床。屋外是葱翠枝木,阳光就是从这些枝叶缝隙间穿透来的。
他想起身去寻找倪忆迁,一时忘记根本无法动弹,于是拼命想撑起身体,但还是无法挪动分寸。经过一番折腾,洛兰谛精疲力尽,大口喘着气。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柳云绻左宗恬平安走出天极没有,倪忆迁又何去何从。
平静间,洛兰谛思绪万千。这些都是他该担忧的事情,可现在他却连坐起身子这等易如反掌的事都做不到。
屋外清脆鸟鸣戛然而止,好像是受到什么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先是寂静了一阵,接着就有木柴碰撞作响,传出人的轻微喘息,听着不止一人。
确实,外头此刻归来一老一少,身上都背着箩满当当的柴木,老头粗布皱巴的衣服上,到处是草木屑和泥渍,是刚从山野砍柴归来的样子。
二人将沉重柴木放置在一座草棚内,以备午时炊饭之需。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看着又瘦瘦弱弱,跟个姑娘家似的,这力气倒是不小。这么重一箩筐柴,都能给我一路背来。”老者笑嘻嘻打趣少者。
少者锤着他的酸痛肩膀,到院里的竹篱桌边为老者和自己各沏了杯茶:“您老人家少打趣我,我能恢复好,有劳您日日悉心照料。”
老者用衣袖拭去额头脖颈间的汗水,饮尽清茶,依旧揪着重点不放:“我说错了吗,这身板可不就像个姑娘家?”
“我说你这老头子,起早贪黑砍柴还嫌不够累是吧?我告诉你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说我!”
少者一眼瞪了回去,他已经习惯了和老头的这种相处方式。自从他于昏迷中醒来后,这几日就帮着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山林樵夫分担砍柴之劳,来作为小小的报答。以往在风华坊,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对这些普通人日日干的脏活累活可谓一窍不通,刚开干的时候,没少帮倒忙。这个樵夫小老头个子矮矮,头发胡须统统花白,年近古稀的样子。面相稽趣,别看他已是一把老骨头了,却常常没个正形,活脱脱一老顽童。
“哼,还是这么没大没小。”老顽童故作嗔怪。
少者一撇嘴:“是你非要胡说,怪不得我。”说着,他端起一盆水,准备进屋为仍未苏醒之人擦拭。刚才踏进房门一步,就惊愣在原地。
床上原本昏死之人此刻睁着双目,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奈何喉咙干哑不堪,只能发出轻微的音量。但看嘴型,似乎是在喊着他的名字。
倪…忆….迁….
从他们坠崖到现在,过去好几日,他急忙端着水盆快步至床边。
洛兰谛不醒一日,他就忐忑一日。倪忆迁是在三日前醒来的,得知洛兰谛还在昏迷,伤势格外严重。老头儿刚在杂枝乱叶中发现他们时,洛兰谛五脏六腑全部受损,浑身骨骼碎裂多处,奄奄一息,不省人事。好在樵夫老头认识一位归隐神医,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才好不容易将洛兰谛从鬼门关口捞了回来。但能否清醒过来,就只能听天由命。
为此倪忆迁每日都在等着洛兰谛睁开双眼,据说后者为了保护他,将自己身子当作肉垫,险些命丧黄泉。若洛兰谛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他会因此愧疚一辈子。不过好在老天有眼,让他内心堵塞多日的巨石哐当落下。
外头准备午膳的小老头发现倪忆迁立在原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忙放下炊具,三两步奔进屋中,才发现是洛兰谛醒了。
这小子的命比他想象中硬的多,换做寻常玄修,晕个半月一月的都不成问题。
小老头一把夺过倪忆迁手里的水盆和干布帕,快步走到床前,把布帕往水中浸洗一番拧干:“还说自己不像个姑娘家家,杵那干啥呢,汗都流成河了。”
老头说着正要伸手帮洛兰谛擦拭满额汗水。
“等等!”倪忆迁立马阻止,上前拿过老头手里的湿布帕,生怕被抢了先:“还是我来吧。”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你可别再把人擦晕过去了。”老小孩一个激灵,拂拂胸口,年岁大了经不起吓,但还不忘调侃一句。这几日倪忆迁帮他干了不少活,他见识到这看上去细瘦的少年,实则力大如牛,万一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把刚才醒过来的洛兰谛又给搓晕了,那叫个什么事。
倪忆迁懒得搭理这个幼稚的老头子,用布帕子一点一点轻轻拭着洛兰谛额角和脖颈。怎么几个时辰没见,就搞成这个样子,倪忆迁心中默默吐槽。
“….那个,谁让你要救我的,搞成这副样子。大恩大德,先欠着,等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再来找我报。”倪忆迁目光飘忽不定。
他内心觉得亏欠,才从老头手里抢过擦洗等活。他与洛兰谛算不上相熟,神谴路上也没多少交集,总之觉对到不了为对方舍命的地步,对方却能为了保护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血肉之身当作肉垫,差点一命呜呼。
现在换他悉心照顾他,再理所应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