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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章:苍神祭(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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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柱鼎力,周边四柱还会旋转扫射,但凡身处整座遗迹范围内,根本没有可供躲避喘气的地方。
柳云绻的玄气云团,在多方箭雨霹雳下,迅速散成烟云消逝,当务之急,只得反击。二人背对背,相互防守对方背后的侵袭,柳云绻袖袍翻飞,倾盆而出的玄气不但自身柔软,还能让触碰之物当即泄力,绵软的像片纸。只见范围内的飞箭上一刻还气势汹汹地呼啸,接触到绵云的一瞬,猛烈气势戛然而止,耷头耷脑垂直坠下,插进茫茫雪地里。
左宗恬的寄月双剑也丝毫不逊色,远看,电光火石闪烁刺目,伴随乒乓不断的击响,逐渐刮大的寒风霜雪都不堪要命的剑气波动,乱了阵角,东飘西落地扩散乱飞。
他们想要逃出去,就必须迎击,一旦不迎击,别说逃出去,腿还没抬起,就会被扎成筛子。这座古遗迹的机关分明就是要把闯入者置于死地。
面对连续不断的强劲攻势,二人很快就感到疲倦,四肢因乏力而逐渐迟钝,箭雨就像会凭空在石柱里生出,源源不断,柳云绻眼前蓦然闪现一片红。
不是被射中喷洒而出的血红,是类似于满片海棠盛开的棠红,左宗恬余光也扫到了,二人不明所以,险些出神忘记手上动作,继而身子一紧,被一根棠色的纱绫缠绕捆住,将两人迅速往遗迹外拉扯。只见周身,还有一柄水蓝短剑盘旋,把试图阻挠的箭支通通反弹出去。
耳边一阵箭啸杂乱后,左宗恬和柳云绻可算安全着地,这里较遗迹外周一圈的扫射范围也有一段距离了。
四人全都气喘吁吁的,倪忆迁累的直接不顾寒冷,一屁股趴坐雪地里。
他不比柳云绻左宗恬轻松到哪去。方才他们见祭坛中机关启动,第一反应是想冲进去帮两人脱困,洛兰谛却定住脚步。这些机关不是小把戏,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冲进去定能全身而退,保不齐还会被一网打尽。就像柳云绻所训斥左宗恬的,搞清楚状况再行动,遗迹中二人又都是玄门精英,面对这种状况会有自己的判断,不至于不堪一击。
二人刚做出决定,机关骤然火力全开,连遗迹外方圆几丈的范围都受波及,不得不又退避远些。洛兰谛知道眼下倪忆迁的纱绫是把人带出来的最佳工具,但这么远距离,又隔着茫茫风雪,无疑对玄力的要求很高。倪忆迁有些犹豫,因为以往从没尝试过这种程度,就怕万一不成,反而干扰了他们,帮了倒忙。
可事态有时就是这般弄人,非得逼着你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
倪忆迁虽说娇生惯养了点,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他很清楚不是儿戏,容不得他矫情。
人命关天,他不出手柳云绻他们必死无疑,他出手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没办法,倪忆迁只得牙一咬心一横,抽出系在腰间的红珠纱绫,腾空一甩,铺天盖地扩开一片棠红,仿佛冰天雪地里顽强绽放的花海。
这是倪忆迁活着么大来做出的最疯狂的决定,也从未如此全神贯注地操控这根绫绸,他向前奋力一甩,飘洒的纱绫突然有了骨骼生命般,冲进飞雪中。
好在结果是成功的,倪忆迁也因此累的双腿发软,在最寒冷的地方出了汗。
缓神一阵后,柳云绻才有力气开口说话:“好险,多谢洛兄和倪公子及时相救,否则我跟宗恬怕是已经命丧箭雨。”
洛兰谛摇头,平素一向温和的脸上覆着不比天极冷多少的肃然:“我们的行踪,恐怕早已暴露,那个魔族少主显然提前知晓我们要来此处,并且他头一天来过,多少已经摸索出这个古祭坛的名堂,是想故意要把我们引入坛中,利用机关一网打尽,他就不需要出手。”
“难怪,他发现我们的时候,没有表露多少惊讶,我还以为他本性如此。”左宗恬喘着气说。
“那么问题来了,”柳云绻:“为何我们的行迹会暴露?”
面对这个问题,众人第一反应肯定就是,他们自己人当中,混了内鬼。
四人不约而同,登时面面相觑,好像那个内鬼藏在他们四人其中。
还是不大可能,一个清芷殿一个九朝门,还有一个刚才落寞的风华坊,除了左宗恬,其余三人跟魔孽都隔着血海深仇,左宗恬身为九朝门门主之女,做出背叛父母背叛宗门的事几率太小,也没有动机和理由,所以,所谓内鬼,大概不是他们四人之一。
难不成潜藏在天极驻地中。
这时,从刚才就没参与这个话题的倪忆迁喉间突然憋不住漏出一声呜咽,三人齐齐望去,发现他肩胛处的棠色衣料比其他地方艳红许多,在天光下泛出光泽,是血。倪忆迁这只手臂好像已经拖力,无知觉垂在雪面,另只手用力捂着伤口,想以此减轻疼痛。
“你中箭了?!怎么不早点说?”洛兰谛也许出自医者仁心,比另外两人反应更加强烈,干净的剑眉已经卷成一团,忙蹲身,要为其检查伤口。
洛兰谛伸手,动作力道都很轻柔地搭上倪忆迁覆着伤口的手,指间都渗出血液:“把手放下来,我看看。”
倪忆迁就像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洛兰谛稍微加大点力要把那只手抓下来,却发现根本拽不动,倪忆迁连刚才吃痛的喘息轻吟都不见了,被冻住了似的,没有任何喊闹,必然不是因为怕疼而犹豫不肯。
洛兰谛觉出不对劲,伸长脖子要去看倪忆迁脸上的神色,透过垂下的发丝,后者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一处,像失了魂似的空洞。
“...倪忆迁?”洛兰谛小心翼翼唤了一声,一只手在他后背轻拍。
好似洛兰谛掌心通电一般,拍上去一刹那,倪忆迁整个人像触到电,一阵激灵抽搐,没事人一样稳稳起身,让柳云绻左宗恬也得以看清他的神色。
目光涣散无神,仿佛待受指令的傀儡,柳云绻微愣后肃下心神,习惯性一只臂膀将左宗恬往后面赶了赶。
几近同时,倪忆迁刚系回腰间没多久的红珠绫绸再度出袭,这次是带着毫不犹豫的肃杀,活像捕猎的猛蛇,扭动身躯,盯准猎物,一击制胜。
柳云绻下意识想迎击,及时咬牙收住了,对方再怎么也是同伴,没搞清楚状况下不宜不管不顾厮斗一团,只好带着左宗恬足尖一跃闪开。
他们两人都是头一次见识倪忆迁这根纱绫的威力,由于轻盈,使用者挥甩起来不需要消耗太多力量,在其上面施加玄力,让轻薄飘逸的纱绫变得有攻击性,绫绸宽大,扫过的范围宽阔。加上眼下,瘦瘦小小平日胆子不大的倪忆迁全然变了个人,那股架势跟北坤原策马奔腾的壮汉没啥区别,绫绸攻击间隔极小,楼云绻和左宗恬就算躲开也无济于事,
伴随绸彩飞扬,溅起满地晶莹雪尘粉霜,倪忆迁步步进攻,二人只能边防御边躲避,步步后撤,就算想要往边上逃,那根可伸长缩短的棠绸也不会允许。
这哪是一个连浔遥城都没出去过几次的小少爷当有的力量,好像人凡在失去神智的时候,总能施放出较平素猛烈数倍的可怕威力,兴许是处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心无旁骛。
背后传来左宗恬惊恐万分的呼叫,柳云绻刚抵挡住棠绸一劈,顺声回首,恰好从下边呼上来一阵风,带着他的衣摆翻飞。莫不是左宗恬的喊叫提醒,他都没注意到身后是万丈峭壁,不知是雪还是云雾,覆盖住了悬崖下的景象,以假乱真地跟皑皑雪原融为一体。
他再转回去看倪忆迁,下一击即将劈头盖面压下来,他们如若还脱不开身,后果只能是坠崖。
满目棠红里蓦然闯进一簇蓝影,盎春生出节节春藤青枝,编织出一堵难以见缝的墙,及时开辟出一道可供退避的路,见身后人没有迅速撒腿离开,千年一遇的火气窜上脑门:
“有活路不走,干愣着做什么?!”
柳云绻清楚洛兰谛这个举动只是拿自己替他们,以一换二,他不想丢下洛兰谛自己脱身的,便先把身后的左宗恬用力推搡了过去:“你先走!”
莫名其妙被推出去老远,左宗恬一顿懵然,想冲回去又让挥舞的棠绸阻退。
洛兰谛更气了:“柳云绻,现在不是表现情深意重的时候,你也快给我滚!”
其实他内心早有打算,面对倪忆迁这种情况,长时间僵持不下是最致命的,必须究其根源,找到如何让倪忆迁恢复心神的办法。然而脑海千回百转,短短半柱香时间里,洛兰谛几乎把十几年来研习过的所有医术在脑子里搜罗一遍,明白自己终是无能为力。
云雾霜寒时聚时散,洛兰谛探头瞧了眼高崖下,并非怪岩嶙峋,而是葱郁树林,茂密无隙,掉下去若加点玄力保护,或许能有几线生机。
柳云绻扪心自问,他赖在这迟迟不走,确实帮不上洛兰谛任何忙,就算帮他联手回击倪忆迁,把人打打翻在雪地四脚朝天,他的神智也回不来,识海空洞的人没有只觉,也感受不到累,只会爬起来像机械般继续不断进攻。
“我们离开了,洛兄你该当如何?”柳云绻有种错觉,只要自己在这看着,洛兰谛就会平安无事。
洛兰谛其实没有两全的方法,却也回予势在必得的微笑,叫人心安:“放心,我自有应付之策,你要是继续呆着不走,会阻扰到我。”
柳云绻果然信了,声音轻颤:“...好。我和左宗恬等你安然无事地出来。”
他还是些许不放心地踌躇两步,然后逼迫自己决然避到战局之外。
目前这个情况,为了护柳云绻和左宗恬周全,他只能选择这种下下策。带着倪忆迁一同跳崖,独自将危险带离。
想毕,他腾出一只手,释放玄力一把将柳云绻和左宗恬往安全的地方再推去几丈远。继而一咬牙,停止施放玄气御障。待倪忆迁再次攻击同时,伸出双手,借助体内玄力的运行用力接住劈甩而来的棠色绸条,奋力一抓,一绕,一扯,竟是把倪忆迁连绸带人给拽了过来,一系动作行云流水。
接着,不给倪忆迁挣脱的时机,洛兰谛用双臂紧紧扣住对方后腰,带着倪忆迁一个回身,毫不犹豫跃入万丈深渊。
几乎跟雪原融为一体的层层厚雾,很快将两人吞没。
“洛兄!”
“洛大哥!”
短短片刻之间,待柳云绻左宗恬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时,洛兰谛倪忆迁二人早已消失在悬崖尽头。
左宗恬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双手牢牢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大喊出来,双眸中溢满惶恐与难以置信。
苍境自南向北海拔渐高,坐落极北的天极雪原,无疑是整个苍境的屋脊,名为雪原,便是平地,虽不及界吟山脉高,至少也能跟界吟山腰比肩,到了即将触及云层的高度,使得这片区域饱含神性。身处期间,会不经意激发起心中敬畏之情,威严壮丽地叫人不敢亵渎。
洛兰谛紧紧抱住面无神色不断挣扎的倪忆迁,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并微微催动玄力护体,以削弱一会坠地受到的撞击。整片高耸峭壁,皆被茫然霜雾萦绕包裹,他们仿佛置身浓密云层,四顾无际,望不见底。只有雾气中不断划擦而过的霜晶凌寒,才能让洛兰谛意识到自己正在飞速下坠。怀中倪忆迁还在奋力挣扎,狂扭身躯,对洛兰谛又踢又打,他干脆抬一只手到倪忆迁颈后将他击晕,后者终于安分。
一捧呼面而来的冻风抚过脸颊直钻衣领,肖长悦迷糊中一个寒栗,惊醒。
“到了?”他艰难睁开惺忪睡目,抬手搓了搓。
陆辰淼发现肖长悦这边的窗布被风呼开了,倾身过来束好,他身上特有的白兰清香随之弥漫过来,肖长悦被迫醒来头还有些昏沉,这下舒服多了。
“已经进入雪域范围,不出多时就到了。”陆辰淼顺势又帮肖长悦系紧略有松动的披风,把放在身前小桌上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天极雪域非比寻常的严寒,千万别着凉了。”
肖长悦骨子里多少带点叛逆,不以为然,心说再怎么冷也没有凚窟冷。
陆辰淼看出肖长悦心里所想:“是,是不及凚窟冷,可偌大天极神域蕴藏的危险远比在凚窟关上一个月可怕。”
“嘶,我说你是不是在我心里藏了监听玄器?”肖长悦恼羞又惊愕。
陆辰淼唇边肌肉很轻微地提了提,手肘撑着窗框不看肖长悦:“是你自己非要写在脸上的。”
“陆辰淼!”肖长悦气急败坏指着那张盛世俊颜:“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欠扁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马车门帘从外头掀开,狂烈霜气迫不及待往车里灌,阿芜从帘间探进头,上下牙关打着颤:
“陆师兄,肖公子,前方就是天极口了,雪地积的太厚,马车不便再前行,只能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