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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二章:苍神祭(壹) ...

  •   怪石不高但粗壮,挡下他们四个人足够,安静下来一心一意听,真听到不远处有踏雪声传来,“沙沙”声繁而密,不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稀薄的雪雾里很快现出一群人影,全部穿着黑裘披风,在满眼洁白的田地里格外醒目,像干净的白纸上不小心撒上一泼墨,为首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比柳云绻和洛兰谛还小些。他身后还跟了一小队人,个个面具掩脸,面具上清一色雕着呲牙咧嘴的恶兽。

      这等装束,一看就不像正经好人。

      “这个少年是何人,阵仗如此别出心裁,苍境玄门或是江湖散修中有类似这号的人物吗?”左宗恬压声问柳云绻,后者欲言又止,因为左宗恬冷不防接了一句:“虽然不像好人,但这脸蛋,这身板,还挺赏心悦目的。”

      柳云绻无言以对,满心惊恐地发现左宗恬脸上泛起一抹诡异潮红,这羞可不兴害啊。

      自从风华坊衰败,倪忆迁这段时间长住在九朝门,跟柳云绻左宗恬也算来往熟络了,从背后幽幽来了一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陆公子晓得恐怕会很伤心吧。”

      左宗恬恼羞成怒,瞪目啧声,作势要劈他一脑瓜子,索性清楚眼下情况,还是控制住了。

      阙幽昨日就到过这处古祭坛,能短时间研究出来的信息差不多就跟柳云绻他们一样多。恰当他继续要在周围摸索线索时,毫无征兆地猛然刮起大风,好像有庞然大物即将从雪雾中显形。气氛不对,起头他以为是暴雪或雪崩的前兆,从这里回驻扎处路程不短,就匆匆记下大致方位,边做标记边往回赶。

      风雪肆虐了整晚,等晨间天晴,雪雾稀薄后,又折回来钻研究竟。

      他刚走进祭坛范围就瞳孔微缩,成惊愕神色,立在石台前盯着台面久不挪眼,像看到什么人间极致美丽的东西,被抽走魂魄一般,几个恶兽面具人疑惑跟在他身后,不好擅自上前盯着阙幽的脸问他怎么了,只能在后边试探性唤着“少主”。好在阙幽只是吃惊并未走神,很快就应了:

      “不知道你们有无印象,昨日离开时,石台上明明稀稀拉拉覆着些白雪,经过一夜风雪交加,不添上厚厚一层就算了,怎么反倒还消失了,总不可能是化了吧。”

      恶面人这才敢稍稍往前凑了凑,昨天石台上有没有雪他们没印象了,但下了一晚上暴雪是绝对的,不论如何,这里也不可能不积丁点雪。

      “确实怪异的很。”其中一个恶面人发出感叹。

      阙幽不再是刚来时那副闲散悠然的状态,或许是五官立体双目深邃长相的影响,使他眉头相锁时,比寻常人更加阴骛,邪气森森,恶面人们还是不敢太靠近。

      他转身就近到一尊怪石前,抬手抹了一掌,触感一片湿凉,依旧很不对劲。

      天雪山常年飞雪,海拔颇高,气温极寒,一般的积雪不会轻易自融,即便融了,也会在不久后再次冻结亦或被新下的白雪掩埋。而这块怪石包括其余三块、圆台和通天住底部都布满了掺着一点点霜冻的雪水。且不说因何而化,还没重新冻结就表明是刚融化不久。

      “还真是化了。”阙幽揉了揉指尖沾上的霜水,兀自喃喃。

      躲在另一座怪石后面偷看的四人,将阙幽言行举止尽收眼底,柳云绻伸手就能触到怪石,于是也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手水,掌心隐隐泛寒,分明就是冰雪的融水。别说现在是冬季,即便夏季,天极中的雪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化的一干二净。

      “除了雪水,还有一点也很蹊跷,”洛兰谛自从躲到怪石后就一直未出声:“我起先就在想一个问题,这座遗迹年代久远,日夜饱经风霜摧残,天极原区域雪崩频发,还能保存这般完好,建造此祭坛的用料都是普通石头,未免太过牢靠。若非常年有人修缮看护,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出现这些现象的原因。”

      “可是负责修缮看护的,不大可能是驻地的人吧,看那个应佑生的样子,感觉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座遗迹的存在。还记得他昨夜怎么说的?这里的坐标位置,他曾经来时,说是感觉雪地下埋着大东西,并未提及什么古建筑。”提到修缮看护,众人头一反应就是驻地为之,不过很快被左宗恬这一说法打消。

      难道说,这片天极神域中,除了驻地玄修、他们、这群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外,还有第四方人,这寻思着还没到过年呢,怎么都上赶着团圆来了。

      天极口出现的脚印,算人数多半就是这个不知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少主所带领的这些人了,已经露面,那第四方人,除了可能知晓遗迹存在并加以修缮的线索之外,便无迹可寻。

      此时此刻,就像贱兮兮故意要打搅四人思考的流氓般,一阵在雪原再寻常不过的寒风嗖过,吹过来的角度,恰好把左宗恬披风下轻纱质的外衣推了起来,抛出怪石遮挡范围之外。

      浅粉色的纱摆在皑皑白雪中说不显眼不显眼,可这点风吹草动,足以引起一名修士的注意。

      阙幽余光感到有一簇东西在慢悠悠晃动,这里无草无花,只有头顶随风猎猎响着的图腾彩旗,或者说,这里还有别人。他蓦然侧目,很轻易就发现另一座怪石后头,探出一角不住招摇的粉色纱摆,阴霾脸上终于浮出一丝兴致,步步逼近怪石,石头后面的人很快听到动静。

      “他好像朝这边来了。”倪忆迁心就在嗓子眼,声音很是发紧。

      “我明明把我们留下的脚印都隐去了,没有留下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他如何发现的。”洛兰谛吃惊。

      随着脚步声渐响,柳云绻捕捉到左宗恬暴露出怪石的衣摆,原来罪魁祸首在此。现在及时收回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如若对方来者不善,一场恶斗已然无法避免。

      四人肌肉绷紧,压下呼吸,做应战前势。左宗恬视线中,由黑金皂靴到黑金衣摆,再到黑色裘绒披风,直至浑身上下一览无余,阙幽就像老早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一样,面色平静,挂着浅笑,故作松了口气:

      “我当什么古遗迹闹鬼呢,原来是苍境的各位,久违。”

      阙幽略微行礼,看着敷衍,行的压根不是苍境神礼。气氛出乎意料的平静友善,就像当真是多年未见的故友重逢。柳云绻打量起这个穿的跟乌鸦一样的少年,很容易就能发现他腰间血红玉石,血玉只有森罗族中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有资格佩戴。

      森罗族跟苍境不同,没有各地管辖一方的玄门,那几个魔兵称之为少主,还能是什么少主,只是想不到,当年血神森罗竟还在世间留有血脉。

      “我们几个跟魔孽的少主素不相识,魔族少主可是如何认得我们的。”此刻的位置,左宗恬跟阙幽面对面,就算左宗恬心大不害怕,柳云绻还是把她拉到身后去。

      对此举,阙幽只是一笑而过:“一口一个魔族魔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不认得‘森罗’这两个字,我看见你们就想起上回界吟山那场精彩闹剧,我看的很尽兴。记得有个叫肖长悦的玄修,挺能耐的,诚心实意想与他交个朋友,这回怎么没看见他。”

      倪忆迁一直不敢出声,悄无声息往洛兰谛身后缩,这会乍然打了鸡血似的,在众人惊目睽睽下迸开,对阙幽崩着食指:

      “跟,跟魔族人交朋友,简直,天大的笑话,我表兄才不会答应,对于你们,他,他只会见一个杀一个!”

      倪忆迁自从知道风华坊一事真相后,开头几日郁郁寡欢,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李淳钰给他开了好几副缓解情绪的药,怎么好言相劝都不喝,最后实在拗不过他,李淳钰想方设法把药混进吃食里,房间的熏香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妙计,让倪忆迁根本无从察觉。他总归还是十五六岁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韧性不足,没熬几天就趁没人注意,悄摸摸把送来门口的饭菜端进去吃了。

      经此一事,风华坊被圣山管辖,原本在浔遥城的一系产业都闭门停营,但不论如何,家里人都全须全尾地保住命,有坠心阁的老板好心收留,倪忆迁没哭闹几天,就逐渐平息了,但不代表对魔孽的满腹仇火,也会随之冲淡。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拧下阙幽的脑瓜,但还是意料之中地害怕了。

      “小少主,你应该庆幸长悦没来,否则,以他的心眼子,在你踏进这座遗迹那一刻,就会陷进他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里。”柳云绻开口把阙幽集中在倪忆迁身上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阙幽两眼一放光,像听到麦芒进针眼的巧事:“那正好,我来天极不是为了跟你们打架的,咱们各自安好互不干扰,至少在天极这段时间,可以和平共处。”

      左宗恬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大口,心说管你是不是来找我们打架的,反正我们大老远跑天极来,就是为了抓你们这些不速之客。眼下正好送上门来,左宗恬的寄月双盈已经蠢蠢欲出。

      有人比他快了一步,一直护在自己面前的柳云绻掌风一扫,只用内力就掀起数层雪浪,劈头盖脸呼向阙幽,后者连面色都没变,脚一跺,黑焰沿着身体轮廓燃烧雀跃,雪浪还没抛至最高点,顷刻化成雨水哗啦啦撒回地面,仿佛初学飞翔的幼鸟,起飞到半空戛然掉落。

      左宗恬紧随其后双剑齐发,自柳云绻头顶轻巧跃过,原以为阙幽又会用黑焰抵挡,谁知他蓦然转身,三两步朝遗迹中逃开,左宗恬哪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尤其是眼看到手的鸽子,不做多想,驱使着寄月双盈追过去。

      柳云绻意识到情况不对,阙幽明明也是来调查研究这座古祭坛的,此时发生打斗,却把火力往遗迹中引,刀剑不长眼,万一砍了削了某处,都会影响差探,难道不应该往远处引吗,除非...

      “宗恬,回来!有陷阱!”柳云绻头皮发麻,已然来不及阻止,不得已只能疾速追上去。

      有一句阙幽说的倒是实话,他根本没要跟他们缠斗的意思,仅仅把左宗恬引向祭坛中间就一旋身没了影,柳云绻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消逝的最后一缕黑焰。

      左宗恬一剑穿黑焰而过,没有捅到人,但没刹住车深深刺进通天石柱。她开始以为阙幽只是瞬移到了另一方位,扭动脖子前后左右上下找,除了比刚刚下大些的飘雪,连跟他来的几个恶鬼面魔兵都不觉间失去踪迹,柳云绻一追上就紧攥住左宗恬手臂,厉声道:

      “人家跑你就傻愣愣追上去,不会过脑想想?!万一是引你进虎穴,还得我们来救你,徒生事端,万一!万一我来不及赶上来,你能反应过来吗!”

      左宗恬也是个犟头犟脑的,柳云绻突如其来的大骂,非但没令她缩首,双目反倒直愣愣盯着对方,比柳云绻还理直气壮:

      “他们魔孽毁了天译阁,夺走了玄宿盘,险些让邻疆成为血流成河的死城,还让风华坊轰然倒下,现在还要跑来天极神域,明显就是带着阴谋诡计来的,他说和平共处,就跟他和平共处?!我现在看到魔孽,只想见一个杀一个,谁都不准拦我!!”

      柳云绻知道左宗恬遇强则强见硬更硬的脾气,现在跟她争辩这个问题毫无用处,等她喊完,就要拽着她走,可四下里好像变得尤其安静,明明还有雪风呜呼,但总让人觉得心生不详。这种山雨欲来的压迫让柳云绻都忽地定住脚步,好像再踏前一步,就会有不得了的事发生。

      他一只手仍然攥着左宗恬手腕,浑身一动不动,像蓦然被施了定身术,唯有两只眼球不动神色地左顾右盼,欲找出端倪。周遭和刚来的时候没有两样,也没发现魔孽们留下的手脚。

      柳云绻的听力较常人也灵,约莫几息后,他就听见耳后响起“咯哒”一声,不清脆,像闷在厚物里面。

      “有机关!”这是他心里蹦出的第一想法,于是本来就攥的很紧的左宗恬手臂被他不顾轻重地生猛一扯,左宗恬毫无准备,吃痛呼叫一声,肩胛处感觉要脱臼,随着骨骼突如其来拉扯出的脆响,原先身后通天石柱骤然开出无数细细密密的小孔,快到只剩重影的细小利箭划出数不胜数的锋芒,将空气都擦得扭曲,几乎毫无空隙,劈头盖脸叫嚣而来。

      好在柳云绻先了一步,玄力倾泻呈云雾状淌出,把二人包裹半空中,避开利箭最密集的区域,飞射过来的箭支都被云雾团以等同的力道反弹开来。

      本以为躲在云团里就能带着左宗恬逃到完全区域,可这石柱仿佛有灵性和思想,虽然利箭高低疏密不一,但很快,射向他们的箭雨愈加密集。

      通天石柱能感应入侵者的方位高低,以此调整攻击重心。这些箭支看似普通,其实根根裹着霜冻千百年的神寒,力量不容小觑,护身的云团很快便抵挡不住,变得若影若现摇摇欲坠。

      再猛烈的箭雨,终究有射程,趁云团彻底消亡前,柳云绻赶忙跃向遗迹范围外。

      然而他彻底低估了这座千年古遗迹,当他们即将冲出范围外,仅差一步就能逃出生天,旁侧不远的一方怪石也蓦然变得千疮百孔,接下来发生什么,不必柳云绻多想了,正当他庆幸这座怪石没有通天石柱高,攻击也范围远远比不上之时,怪石突然活了一般犁开雪面拔地生长,很快高过半空的柳云绻左宗恬,这架势,像雪原上沉睡千年复苏的巨人,很快就长到持平通天石柱的高度,他瞳孔震颤地回首环顾,发现其他三方怪石也跟着一齐长成了参天巨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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