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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人偶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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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沥不傻,若不是卢桑交代过,谢扶当日不会找上自己,更不可能暗示自己借此事夺回南境军权。
而卢桑眼看心思被猜中,索性也不再继续隐瞒。
当日将谢扶带出尚方狱,她的确动了一些心思,毕竟这些年来,贤王以萧沥体弱之因,彻底断了其插手军防之事,而自己身份特殊,无法从中斡旋,而谢扶出现让她看到了转机,身为武将,也许谢扶能够帮助萧沥心愿达成。
再者,自己的身份终归不便与谢扶密切往来,若能有萧沥倚靠,谢扶在西魏也更安全些。
故那日离开时,卢桑对谢扶说:
“萧淳为人鲁莽大意,尤其在本宫之事上,不过大意之人最易露出破绽。”
谢扶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此话何意,问道:
“公主希望末将如何?”
“寻找一个转机。”
“什么转机?”
“一个能令你,也令本宫不再提心吊胆的转机。”
只是卢桑没想到谢扶竟如此快寻到机会。
“我的确有让谢扶帮你的念头,可不代表我认为此刻是合适之机。”
卢桑这时开口:
“萧淳不过是借贤王之名在军中撒野,此事即便传扬出去也无伤大雅,可眼下我们还无法与贤王对抗。”
“谁说不能。”
萧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可知贤王为何迟迟未能前往南境?”
“为何?”
“听闻父皇不久前曾收到一封来自红蓝城的信帛,接着便将贤王诏进宫中,两人不止交谈了什么,随后贤王自请幽闭于府内,至今未出。”
话落,萧沥瞥了眼卢桑,佯装费解道:“只是不知那封信帛是何人所寄,又写了些什么。”
这些时日一直未能收到都城来信,卢桑心中不安,毕竟当初决定将此事回禀,也是在赌魏帝愿意给自己一个相陈之机,如今听萧沥说起都城之事,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如此看,至少魏帝并没有将此事交由贤王,那么自己便是赌对了。
“是我所寄。”
事到如今,也无需再隐瞒萧沥,卢桑神色坦然:
“信上将谢扶之事相禀,希望圣上能亲自裁定此事。”
“这样啊...”
萧沥恍然,仿佛是初闻此事一般,眼中却藏着一道笑意,不过也并未多说,横竖父皇诏令即日将至,届时再让她知晓也好。
卢桑没有察觉萧沥神情中的玩味,却是在想其方才那一番话,联想起贤王如今被禁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正欲开口询问,这时岑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夫人。”
卢桑微怔,看了眼坐上悠闲的萧沥问道:“何事?”
“城防营有人来传话。”
屋内的萧沥这时也听见了岑嘉回禀,故而看沉声道:
“进来吧。”
片刻后,岑嘉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在屋中二人脸上打量,见双方未有异样,不自觉松了口气,方才见卢桑面色难看,岑嘉当真担忧二位主子会起争执。
卢桑看着岑嘉谨慎的模样,心中不免好笑,她饶是再不满,亦不会在此时与萧沥起冲突。
“城防营有何事?”
“...回夫人,淳世子请夫人去一趟城防营。”
卢桑闻言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向座上之人,萧沥见状耸了耸肩,显然不知此事,不过也大致猜到了几分,故而道:
“孤随你一道去。”
“你留下。”
卢桑连忙打断,虽说那夜之后,自己与萧沥已无嫌可避,但至少在明处时她不愿萧沥被牵扯进来,军营内本就为萧淳马首是瞻,若是看见萧沥与卢桑一同前往,只怕明日流言更甚。
“你且呆在这里,萧淳既然以我的名义做了如此多事,我合该亲自道谢才是。”
出了房门,卢桑见岑嘉依旧跟在自己身边,于是扭头看向身侧之人,余光瞥了眼身后的齐正,随即向岑嘉贴地近了些,低声问道:
“还有事?”
岑嘉见状,连忙靠近卢桑耳畔,回道:
“都城来信了。”
......
城防营内。
萧淳正在因城中传闻而得意。
未等到萧山来信,他自然不敢擅自处置谢扶,不过若有机会能令卢桑名声扫地,他自然喜闻乐见,故而在谢扶执意向自己讨要说法时,他便顺水推舟,在众人面前处死那二人。
而事情发展也远比他想象中顺利,不过数日功夫,城中皆在传言卢桑身为帝妃,自私无度,借权势压人,致将士命陨。如此一来,其半年间费尽心机建立的贤名,顷刻间毁于一旦,思及此,坐于案几旁的萧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营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世子,谢扶求见。”
萧淳近来不似前些时日那般对谢扶严加看管,如今城内对卢桑与谢扶之间关系揣测众多,卢桑只要不糊涂,都不会再接近谢扶,只要想到其当日在狱中那幅嚣张模样,萧淳便恨意难忍,他倒要看看,没了卢桑这艘船,谢扶有何本事过河。
“传。”
少倾,一道墨色身影走进营内。
萧淳自问见过不少梁人,也熟识诸多武将,可却难将这两种身份加诸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谢扶虽看着削瘦,却并不孱弱,不似萧沥那般步态虚浮,饶是狱中重伤,手中气力依旧不减,此刻迈向营内的每一步皆稳健,这令萧淳相信其绝非寻常武将。
可武将之身与常人不同,即便在平日,气息间也能感受到些许血气,这道气息并非刻意为之,而是经历杀伐后骨血内弥漫之气,刻于将骨之中。可在谢扶身上,萧淳却未能察觉分毫,眼前这个少年,一双墨瞳幽静而清冽,平静地立于营帐,似雪崖山上那口清泉一般,不染一丝风尘。
这不像萧淳所认知的武将模样,亦不像萧沥那般梁人躯壳。倒像是在漠北黄沙下长出的一棵松柏。
苍翠,却又苍白。
“谢校尉可有事?”
萧淳不动神色地看着谢扶。
谢扶闻言面容严肃,那双清冽的墨瞳逐渐幽深,对上萧淳的目光:
“在下近来听到了一些流言,特来向世子求证。”
看来流言已进了正主之耳,萧淳低哂一声,随即端坐身子,而后抬手将衣衫上的褶皱抚平,装模作样地扶正头顶那座玉冠,而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哦?是何流言?”
“听闻世子处死了那两位将士。”
“是啊。”
萧淳将背脊放松了些,手肘置于案几之上,伸手抵在脑侧,另一只手轻缓地敲着桌案,眼神玩味地看向谢扶:
“不是谢校尉说要严惩二人吗,如今吾将二人处死,便是严惩。”
“在下是让那二人道歉,并未说过要其性命。”
“呵。”
萧淳闻言,唇间泄出一丝低哂,眼中难以置信道:
“大梁就是如此治军吗?下等士卒非议帝妃,只是道歉便能草草了事?”
萧淳惋惜地摇了摇头:
“若当真如此,也难怪梁军最终败给了大昭。”
“在下先前听闻淳世子治军森严,军中将士想来绝不敢忤逆世子,既如此,那二人莫不是嫌命不够长,胆敢在世子眼底下非议帝妃?”
听出此话在暗示那二人之举乃自己授意,萧淳眼中不由一暗:
“谢校尉慎言,毕竟没有证据之事可不能乱说。”
“未经得证之事在下自然不会乱说,只是如今军中人皆在议论此事,污蔑在下与夫人间的清白,莫非世子要像杀死那二位将士一般杀尽营中众人吗?”
萧淳身形一僵,不曾想竟被谢扶将了一军,当下坐直身子,冷笑道:
“没想到谢校尉也有一张巧舌,既然校尉如此执意,也罢,来人...”
只见一人走了进来:
“末将在。”
“吾问你,你可曾听说近日营中流出了些传闻?”
“...末将愚钝,不知世子所说传闻为何?”
萧淳闻言看了眼谢扶,而后气定神闲地继续道:
“可有关于右夫人的传闻?”
“并未。”
话落,萧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冲着谢扶示意:
“谢校尉也看见了,吾随便唤个人进来,却未听说有关右夫人的流言。”
话落,萧淳意有所指道:“想来是谢校尉太过紧张右夫人了,毕竟人常说...关心则乱。”
谢扶闻言目光微凛,衣袖中的手不由握住,开口道:
“世子既能问询,在下这里也有一人...”
谢扶微躬身,后退着出了营帐,片刻后复又走了进来,只是身后还跟着一人,在行至营中后,谢扶再次曲身,向萧淳道:
“不若世子听听看此人如何说?”
话落,谢扶转身看向身后,问道:
“你且将方才对我说的话同淳世子说一次。”
那人何曾见过如此大阵仗,看见座上的萧淳时周身忍不住打颤,而后猛地跪了下来,伏身叩地:
“小人蒙暖,见过淳世子。”
萧淳看着伏地之人,良久后并未能想起军中有这样一人,故而问道:
“你在军中任何职?”
“...世子折煞小人了,小人并非军中将士,只是负责打理马厩罢了。”
原来是马奴。
萧淳微哂,那便更不足为惧,西魏与大梁不同,西魏良驹遍布,故而并不重视马政,是以马奴身份低微,多出于穷苦之家,无权亦无势,只能伏地做小,方得以苟活。
思及此,萧淳唇角微扬:
“你既认识吾乃世子,那接下来的问话,可得仔细回答。”
“...是。”
“你可曾听说近日营中流出关于右夫人的传言?”
地上之人身形一僵,原本颤抖的身子滞在原地,萧淳见状笑意更甚,口中鼓励道:
“不必害怕,如实说便是。”
“...是...回世子,小人的确听到了些传闻。”
话落,萧淳目光一怔,显然没料到这马奴会在如此说,薄唇紧抿着不语,一时间,营内一片寂静。
见萧淳神色不明,谢扶突然开口,看向地上的蒙暖,追问道:
“传闻是如何说?”
蒙暖显然被萧淳之举所摄,一时间不知是否该如实相托,这时谢扶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你且安心,方才淳世子说了,不必害怕,如实说。”
蒙暖闻言眼中一亮,而后娓娓相告:
“...是,前几日世子处死了两位将士,听闻是因辱没右夫人之故,故而营中传闻右夫人是在以身份压人,致使二人丧命,且......”
“且什么?”谢扶问。
“且有人猜测...右夫人与那位梁人校尉乃旧识,饶是被非议也要救下此人,更有甚者还说.....”
“闭嘴!”
眼看着蒙暖还要继续开口,萧淳连忙厉声喝止。他的确希望玉凉声名狼藉,可若此流言是从军营中传出,自己也难辞其咎,何况眼下还有谢扶这个梁人在,那些污秽之言便决不能再说。
恶狠狠地瞪了眼谢扶,萧淳胸口那阵怒火腾然升起。偏此事如今已陷入两难,有蒙暖的话在此,他便不能称此事为假,可若承认此事,莫不是当真要将营中非议之人杀尽。
思及此,萧淳目光狠厉地看向谢扶,咬牙道:
“谢校尉这是要插手吾军营中事?”
“世子说笑了,在下乃梁人,又是战俘,如何能有资格议论西魏军营中事...”
谢扶见状微躬身子,拱手向萧淳行礼,在其厌恶的目光之下,缓缓开口道:
“不过此事既然牵扯玉凉夫人,不若请其前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