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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城防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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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魏边境军防,这些年来一直稳稳握于萧山之手,此事饶是魏帝,也是默许的。
至于原因,倒与前朝有些关系。
魏帝萧渊,世宗第二子,与萧山乃一母同胞。然不同于萧山自幼聪慧骁勇,十七岁便带兵出征,抵挡住境西十国试图东伐的脚步,成为了胡人入关的第一道屏障,远在梁昭的不少百姓闻得此事,皆称魏世宗长子萧山,乃漠北雄鹰。
然相较萧山,萧渊的表现更为平庸,朝臣谈论起这位二皇子时,更多是赞其温良,但于国事却无何建树。故而下至朝野,上至兄弟二人,都以为来日登上帝位之人,定是萧山。
谁知世宗弥留之际,诏御史大夫与丞相于宫中,册封萧渊为太子,承帝位。此举当时在朝野间无疑为一骇闻。不过手持世宗遗诏,且重臣相拥,饶是朝中有人存疑,萧渊还是坐上了那至高之位。
即位后,北有大昭野心勃勃想要吞噬,南有大梁虎视眈眈意欲图之,身为皇帝的萧渊如他原本温和的心性一般,没有强势对抗,而是安居一隅,以和亲之策牵制两国,而后令西魏近乎隐身般退出了中原三国的纷争之中。
只是让步终归不是长久计,面对屡屡侵犯北境的大昭,萧渊特命兄长萧山镇守北境,抵抗大昭来犯,此外更是将西魏整个骑兵营交至萧山手中。
或许萧渊并不算一位具有政治野心的帝王,可这些年来,面对邻国间的战伐,西魏能一直修生养息,其中自有帝王之功。
可身为其子的萧沥显然不满于此。
在他看来,萧渊之举如浮萍一般,任风而裁,也许可暂得生机,却非长久之计,西魏若要岿然于九州之地,便不能将己交由风裁,而应人夺。
奈何萧山手握西魏尽七成兵力,在军中声望甚至圣上,萧沥对此也曾有过置喙,甚至递折于圣前,无奈却被萧渊一句“孝悌”相驳,后只能作罢。
不过这些年来,萧沥并未放弃分散军权之心,此次前往南境巡视,自然也包括了各城防营,红蓝城作为南境要塞,其军防位置更为重要,然而此番前来,身为皇子的自己却近乎隐匿于淳世子的声望之下,他清楚缘由,奈何始终未有合适机会。
而此刻谢扶一番话,却是给了萧沥一把匕首,将这坚不可摧的边城营,划开一道口子。
“若我是殿下,眼下便是先发制人之机。”
萧沥抬眼看向面前之人,试图从其眸中端详些异样,然而谢扶眼中除去沉静外便是坦然。
沉默良久,终是萧沥先将视线挪开,只低声道:
“此事孤知道了。”
离开城防营时,萧沥与萧淳撞了个正着,见萧沥神情晦暗着走出,萧淳勾起一抹笑意:
“二皇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营中?”
萧沥心中本就在计较方才谢扶那句“众将士似乎更敬重淳世子”,如今听萧淳如此问,面上顿时阴翳下来:
“怎么,莫不是孤来军营还要向世子请示?”
“臣并非此意。”
萧淳故作惊恐地摆了摆手,眼中却闪过一丝调侃,嘴上解释着:
“只是殿下一向体弱,军中将士行为鲁莽,臣只是担心其不慎冲撞了殿下。”
好一个“冲撞”,萧沥心中那股闷气憋堵在胸口,发不出,又咽不下去,铁青着脸瞪向眼前站着的萧淳。
朝野人尽皆知,先天有亏一事是萧沥逆鳞。
竟安公主身子本就孱弱,又在来西魏途中损了元气,故在怀萧沥时异常辛苦,饶是孕中一直滋补,依旧收效甚微,萧沥生下时不足九月,巫医前来医治时便称小皇子生有弱症,只怕难以痊愈。而竟安也在诞下皇子后,因气血有亏,卧床数月后便撒手人寰。
萧沥虽身为皇子,却因此被朝臣视作不祥,更有甚者私下称其乃“厄巫”,意为“吸食旁人性命之恶蛊”。
此事也成了萧山的借口,多次以此拒绝萧沥插手军营之事。
“如此说来,孤还得多谢世子体恤。”
话虽如此,萧沥看向萧淳的目光依旧冷冽,不经意向萧淳靠近了些:
“不过孤还是提醒世子一句,有些话,孤能说得,世子却说不得,若被有心人听去,还当这天下如今是贤王说了算。”
话落,萧沥未再给萧淳眼神,径自走下石阶,拂袖而去。
萧淳看着萧沥逐渐离去的身影,眼中顿时一寒,面容逐渐变得扭曲起来,低嗤一句: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
自那日后,城中突然传出一道流言,称玉凉夫人为了自己声誉,命淳世子处死了两名将士。
要知道,武将在西魏百姓心中威望远高于文臣,如今堂堂帝妃竟以身份相挟,私自刑杀武将,此事一经传来,立刻引来众人非议,一些百姓对此事存疑,称右夫人在南境水患时不顾安危来到边境,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绝不会是如此狠绝之人,可处决之事乃营中将士亲眼所见,维护卢桑之人亦难辨言。
卢桑自然也察觉到了这股微妙气氛。
今日本想前往街市一趟,萧沥既然已同意回都城后向魏帝提议商道之事,卢桑便想趁着人在红蓝城,为商道择一良址。谁知还未走几步,便听见背后传来非议,奈何当她转身回望时,众人却已恢复如常。
一来二去间,卢桑疑惑更甚,于是索性停下脚步,来到一旁茶坊内坐下,吩咐店家上一壶茶。
店家与卢桑算熟稔,以往呈茶时往往会寒暄两句,可今日将茶端至桌上后,便转身离开。
“徐掌柜。”
卢桑看着转身的背影,突然开口。
背影闻声停下脚步,片刻后扭头看向卢桑:
“夫人还有何吩咐?”
“没什么,茶很好喝。”
卢桑看着面前人的举动,眉眼温和地说道。
“那...夫人慢用。”
卢桑在茶坊坐了半柱香,后起身离开,徐掌柜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缓缓来到其方才落座处,躬身将茶具收起,嘴上却是嘟囔:
“看着倒是温柔,怎会如此心狠啊...”
离开茶坊后,卢桑没有在街市停留,而是转身去了启灵阁。
踏进启灵阁,只见岑嘉正在前厅忙碌,见卢桑走进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而后连忙来到其身旁:
“夫人不是去为商道选址了吗?”
“被刺激了。”
卢桑面上看不出表情,望着岑嘉问道:
“二皇子呢?”
“在后院厢房。”
行至萧沥屋外,只见其屋门紧闭,卢桑本想直接推门而进,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扣门。
“谁?”
“你母妃。”
“......进来。”
屋内沉默片刻,只听萧沥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卢桑便推门而入,神情冷然地走了进来,只见萧沥正安然坐于屋中那张贵妃榻上,目光懒散地看向房门处。
卢桑见状忍不住调侃:
“二皇子当真悠闲啊。”
卢桑面上虽看不出异样,可神色却泛着凉意,萧沥当下意识到许是城中流言被其听了去,不过却未直接询问,反而佯装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站着之人:
“母妃看着倒是急切呢。”
卢桑抬眼瞥向萧沥,在看见其目光中那道玩味时便明白自己并未猜错,百姓对她的议论只怕少不了面前人手笔。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得知此事与萧沥有关,卢桑不似方才那般急切,毕竟依二人间的关系,萧沥并不会害自己,只是她不明白此举何意,不过联系着其那日与铃医之间的哑谜,直觉告诉卢桑此事也许并不只关乎萧沥。
“那你又听到了什么?”
没有应声,萧沥转而问卢桑。
“正是因什么都没听到,我才来问你。”
卢桑闻言没好气道:
“城中如今皆是关于我的议论,偏我这个涉事之人一无所知,二皇子是否该同我解释?”
那日离开城防营后,萧沥差人将那二位士卒的死讯传了出去,期间自然夸大了些许实情,既然萧淳欲借此事彻底粉碎卢桑在百姓中的声望,那么萧沥不介意在背后推他一把。
不过他倒未想到此事会传扬如此迅速,还未向卢桑解释便被其知晓,见其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萧沥也不再继续打趣,将谢扶告诉自己之事说与卢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卢桑神情。
卢桑在一旁冷脸听着,待其话落后,抬眼对上萧沥目光:
“你想利用此事收回南境兵权?”
萧沥在军权之事上的态度卢桑知晓,眼下只有这一目的能解释萧沥大费周章散布谣言之举。
果然,只听萧沥“嗯”了一声。
不过眼下这道流言散布的还不够广,至少萧淳还未有动静,故而萧沥在等,等到萧淳得意忘形时,便是谢扶口中那个先发制人的时机。
“你想好了?”
萧沥说话间虽与寻常无异,可卢桑却看出其目光中暗含着的那道期待,她明白萧沥一直想要分散贤王手中的兵权,且不止一次向魏帝进言,奈何皆被挡了回来,不过坦白讲,卢桑亦不认同萧沥眼下冲动行事,贤王兵权乃魏帝即位时所赋,至今已二十余年,不是萧沥三言两语便能卸去。
“此事圣上一直避而不谈,说明眼下还不是与贤王抗衡的时机,你切莫冲动行事。”
若是以往,萧沥也许会认为卢桑是在劝说自己按兵不动,然而此刻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玩味:
“怎么,难道不是母妃特意将谢扶送至城防营,想借他的手帮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