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浮世勉知

7、第六章

　　黄昏时分，听着张老太高吭的吆喝，周鹤昀将满桌的纸页收起，写画过的堆作一摞，放进书柜，未用的堆成一摞，摆在砚台右侧。

　　汪百昀看着他一点点整好书桌，跟在他身后往饭房去。

　　饭桌上，汪百昀坐客位，隔着四个位子，周鹤昀坐在弟子九位瞧他，只见他待一众人皆落座后，这才不急不徐落座。

　　汪百昀懂规矩，手脚勤快，待人也礼质彬彬，班主甚是欣赏，霁日楼众弟子皆晓得师父收徒待人的习惯，再加上皆是知礼，待他也不错，他坐在其中，同大伙儿一块看晚报，时而聊几句闲话，丝毫不显突兀。

　　周鹤昀一顿饭吃的有滋无味，两眼就没从汪百昀身上挪开过，瞧他浅笑时弯翘的唇角，夹菜时玉竹节似的手指，同人讲话时闪烁的眼眸与那两瓣开合的红唇。

　　汪百昀相貌极俊，只是初来时身子瘦，模样狼狈了些。

　　饭罢，众人散去，汪百昀留下同张老太收拾饭房，周鹤昀见状，也一并留下帮忙。

　　回去东屋，周鹤昀掌上灯，后腰倚着桌沿，两手撑着桌面，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一整日的不悦通通吐尽。

　　可在汪百昀看来，却更似无可奈何的叹息。

　　也的确，拜师学艺十四载，周鹤昀从未同谁一块儿睡过，从后院搬至中院，最后搬来了前院，小屋住成了大屋，皆是独自住过来的，眼下屋里强又塞进个孩子来，还要睡同一张床，实着是难为了他。

　　汪百昀望着他纤长的脖颈。

　　约摸一刻钟，周鹤昀端正了身子，踱至衣柜前，翻出一套新被子枕头。

　　周鹤昀有夜读的习惯，往往夜里思绪纷飞，写台本、编段子尽数是夜里二三更天，若是手中忙活些，足能熬至四更天，翌日天际微微吐白便起身练功，寒来暑往，鲜少有耽误。

　　而汪百昀先前拜师学艺之时，向是二更初入睡，五更末起身。冬日里也是如此。

　　眼下两个时辰都睡不到一块儿的人.要睡同一张床过活儿.

　　安排妥被褥，周鹤昀在桌前坐下：“你若累了便先睡，不必管我。

　　汪百昀点头，也在他身侧坐下。

　　夜风从院中扫过，偶尔拍打几下窗户，分明吹不进屋，火苗却欣喜的跃动几下，透过窗，隐约能望见院中松垮的晾衣绳随风晃动，花叶未开的海棠树轻晃着光秃秃的枝条。

　　油灯在桌上静悄悄的燃着，汪百昀入夜一向是听师父授艺，回忆白日里来求卦之人的卦象，读不进书，时不时瞟一眼油灯的火焰，发觉那火焰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见那火焰仍是颤抖，又偷偷将目光挪向周先生，见周先生胸膛微微起伏，又望向火焰，那火焰似是随着周先生的呼吸轻颤，暖黄的灯光洒在屋里，给周先生冷白的皮肤也覆上一层暖色，略凑近些，似能嗅到淡淡的檀香，也不知先生这香气从何而来。

　　周先生面前一本古曲书，读的甚是入神，俯着身，下颔微勾，挺直的后背此刻倾着一道漂亮的弧度，雾灰的短褂在臂弯处堆起几道褶皱。

　　瞧着瞧着，汪百昀眼眶泛起了酸，咬了咬唇角，收了视线，伸手抽出张画纸欲将人画出来，纸页中央隐约有一道折痕，他捏着纸页一角，“哗啦”用劲儿一抖，岂料油灯火苗受不住那阵风，“呼”地冒了股白烟，熄了，屋里霎时一片漆黑。

　　思绪骤然被打断，周鹤昀怒上心头，豪音宛如淬了冰：“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不想看书大可以自个儿去歇了，坐在此处东张西望不说，抽张纸竟能扇熄了灯！他早发觉汪百的偷偷摸摸盯着自个儿了，他是厌极了手头忙事儿时叫人几次三番打搅，哪怕是眸光也不行.

　　汪百昀沉默片刻，小声应道：“周先生，我今年十一。”

　　周鹤的气笑了。

　　书是读不下去了，看在自个儿比那孩子长八岁的份上，周鹤的收拾了桌子领人睡觉，孩子睡里侧，他睡外侧.

　　一整个白天干了太多活儿，汪百昀累坏了，周先生屋里那丝缕檀香极是养神，就连床褥都沾染了香气，他团着被子把自个儿埋进去，仿若睡入了香软的云中，不一会儿便入了梦。

　　正是读书的时候，周鹤昀睡不着，枕着两手垫高脑袋，盯着夜色里的房梁看，看了会儿，难耐的闭了闭眼，又将眸光转向床侧的窗，窗帘早已掩上，今夜似乎没有月，帘缝中黑漆漆的，他瞪大了眼仔细瞧，也寻不出一丝光亮。

　　不知把房梁和窗帘的轮廓描摹了多少回，不知心中唱过多少支小曲，困倦终于丝丝缕缕飘散出来，周鹤昀如获大赦，赶忙闭上眼。

　　闭上眼，周围似乎瞬间静了下来，周鹤昀满意的拽了拽被子。

　　只是这静没撑多少时间，片刻后，一阵呼吸声在耳畔细细响起，在这今日极为难得的静中被逐渐放大。周鹤昀微敛了眉，终是叫那轻浅的动静吵的受不住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叫人敛声，欲要翻个身掩上耳朵，却似被那阵阵呼吸魇住了，动弹不得。晓得了，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周鹤昀欲哭无泪，直僵僵的躺着，任凭耳畔动静肆虐。

　　黄昏时分，听着张老太高吭的吆喝，周鹤昀将满桌的纸页收起，写画过的堆作一摞，放进书柜，未用的堆成一摞，摆在砚台右侧。

　　汪百昀看着他一点点整好书桌，跟在他身后往饭房去。

　　饭桌上，汪百昀坐客位，隔着四个位子，周鹤昀坐在弟子九位瞧他，只见他待一众人皆落座后，这才不急不徐落座。

　　汪百昀懂规矩，手脚勤快，待人也礼质彬彬，班主甚是欣赏，霁日楼众弟子皆晓得师父收徒待人的习惯，再加上皆是知礼，待他也不错，他坐在其中，同大伙儿一块看晚报，时而聊几句闲话，丝毫不显突兀。

　　周鹤昀一顿饭吃的有滋无味，两眼就没从汪百昀身上挪开过，瞧他浅笑时弯翘的唇角，夹菜时玉竹节似的手指，同人讲话时闪烁的眼眸与那两瓣开合的红唇。

　　汪百昀相貌极俊，只是初来时身子瘦，模样狼狈了些。

　　饭罢，众人散去，汪百昀留下同张老太收拾饭房，周鹤昀见状，也一并留下帮忙。

　　回去东屋，周鹤昀掌上灯，后腰倚着桌沿，两手撑着桌面，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一整日的不悦通通吐尽。

　　可在汪百昀看来，却更似无可奈何的叹息。

　　也的确，拜师学艺十四载，周鹤昀从未同谁一块儿睡过，从后院搬至中院，最后搬来了前院，小屋住成了大屋，皆是独自住过来的，眼下屋里强又塞进个孩子来，还要睡同一张床，实着是难为了他。

　　汪百昀望着他纤长的脖颈。

　　约摸一刻钟，周鹤昀端正了身子，踱至衣柜前，翻出一套新被子枕头。

　　周鹤昀有夜读的习惯，往往夜里思绪纷飞，写台本、编段子尽数是夜里二三更天，若是手中忙活些，足能熬至四更天，翌日天际微微吐白便起身练功，寒来暑往，鲜少有耽误。

　　而汪百昀先前拜师学艺之时，向是二更初入睡，五更末起身。冬日里也是如此。

　　眼下两个时辰都睡不到一块儿的人.要睡同一张床过活儿.

　　安排妥被褥，周鹤昀在桌前坐下：“你若累了便先睡，不必管我。

　　汪百昀点头，也在他身侧坐下。

　　夜风从院中扫过，偶尔拍打几下窗户，分明吹不进屋，火苗却欣喜的跃动几下，透过窗，隐约能望见院中松垮的晾衣绳随风晃动，花叶未开的海棠树轻晃着光秃秃的枝条。

　　油灯在桌上静悄悄的燃着，汪百昀入夜一向是听师父授艺，回忆白日里来求卦之人的卦象，读不进书，时不时瞟一眼油灯的火焰，发觉那火焰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见那火焰仍是颤抖，又偷偷将目光挪向周先生，见周先生胸膛微微起伏，又望向火焰，那火焰似是随着周先生的呼吸轻颤，暖黄的灯光洒在屋里，给周先生冷白的皮肤也覆上一层暖色，略凑近些，似能嗅到淡淡的檀香，也不知先生这香气从何而来。

　　周先生面前一本古曲书，读的甚是入神，俯着身，下颔微勾，挺直的后背此刻倾着一道漂亮的弧度，雾灰的短褂在臂弯处堆起几道褶皱。

　　瞧着瞧着，汪百昀眼眶泛起了酸，咬了咬唇角，收了视线，伸手抽出张画纸欲将人画出来，纸页中央隐约有一道折痕，他捏着纸页一角，“哗啦”用劲儿一抖，岂料油灯火苗受不住那阵风，“呼”地冒了股白烟，熄了，屋里霎时一片漆黑。

　　思绪骤然被打断，周鹤昀怒上心头，豪音宛如淬了冰：“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不想看书大可以自个儿去歇了，坐在此处东张西望不说，抽张纸竟能扇熄了灯！他早发觉汪百的偷偷摸摸盯着自个儿了，他是厌极了手头忙事儿时叫人几次三番打搅，哪怕是眸光也不行.

　　汪百昀沉默片刻，小声应道：“周先生，我今年十一。”

　　周鹤的气笑了。

　　书是读不下去了，看在自个儿比那孩子长八岁的份上，周鹤的收拾了桌子领人睡觉，孩子睡里侧，他睡外侧.

　　一整个白天干了太多活儿，汪百昀累坏了，周先生屋里那丝缕檀香极是养神，就连床褥都沾染了香气，他团着被子把自个儿埋进去，仿若睡入了香软的云中，不一会儿便入了梦。

　　正是读书的时候，周鹤昀睡不着，枕着两手垫高脑袋，盯着夜色里的房梁看，看了会儿，难耐的闭了闭眼，又将眸光转向床侧的窗，窗帘早已掩上，今夜似乎没有月，帘缝中黑漆漆的，他瞪大了眼仔细瞧，也寻不出一丝光亮。

　　不知把房梁和窗帘的轮廓描摹了多少回，不知心中唱过多少支小曲，困倦终于丝丝缕缕飘散出来，周鹤昀如获大赦，赶忙闭上眼。

　　闭上眼，周围似乎瞬间静了下来，周鹤昀满意的拽了拽被子。

　　只是这静没撑多少时间，片刻后，一阵呼吸声在耳畔细细响起，在这今日极为难得的静中被逐渐放大。周鹤昀微敛了眉，终是叫那轻浅的动静吵的受不住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叫人敛声，欲要翻个身掩上耳朵，却似被那阵阵呼吸魇住了，动弹不得。晓得了，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周鹤昀欲哭无泪，直僵僵的躺着，任凭耳畔动静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