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萤火》月亮想摆烂

18、矫情

　　陈曦看着楚诗雨的神情，这明明是好的结局，他却从女孩的声音中听出了无奈和惆怅，“英雄救美，也算是美事。”

　　楚诗雨点了点头，继续道：“之后我们就结识了，我时常会去他的班里找他，小谨也待我很好，那时我的成绩差，他总是会抽时间教我题，借我他的笔记。慢慢的，我发现他是个很好的人，渐渐地，便有些依赖他了。”

　　陈曦重新坐到楚诗雨身边，他双手支在两侧，身子后仰，抬头看着夜空，星颗稀疏，方可以连点成线，组线成面，画一副美丽的出星空图画，他叹道：“日久生情，也是难免的。”

　　楚诗雨的面颊泛出红晕，她把双腿伸直，眼睛看着穿着一双白色皮鞋的脚尖，小脚慢慢的左右晃着，她缓声道，“我曾和小谨表白，他……拒绝了，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什么？”陈曦眸子猛然睁大，心里涌出难以言状的情感，“他有喜欢的人？”

　　“嗯，我们是在高二相识的，他说他已经喜欢那个人很长时间了。”

　　陈曦不知为何慌了神，心中被疑虑充斥，“是谁？现在还喜欢着吗？”他的语速快了些。

　　楚诗雨一直沉浸在回忆中，所以没有察觉到陈曦的明显关心过切的举动，“不知道，小谨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但我能感受到，他应该很喜欢对方，那时他微笑着回答我的时候，很温柔。”

　　晚风从巷子口吹了过来，带来几分燥热。仲夏的夜空阴晴不定，刚刚的星空舒朗，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住。

　　陈曦感觉被吹来的热风惹的有些不适，他把领口的口子解开，心里暗骂风云难测，夏天真讨厌。他承认，自己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叶谨铭喜欢过的人是谁，他对于这个答案渴求近乎着魔，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渴望这个答案，明明这一切都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

　　那万一叶谨铭喜欢的人很渣怎么办？万一叶谨铭一直是单恋，那岂不浪费感情？万一叶谨铭喜欢的那个人其实也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陈曦这几个念头一触即发、随即蜂拥而至。他充满理智的轻轻摇了摇头，理性的声音告诉他不必多想，但面对叶谨铭的过去，似乎他的感性更具上风。

　　“只是，高三上学期时，小谨却慢慢变了，”楚诗雨看着手里被啃的剩了一半的布袋馍，还想在吃一口，却似乎是吃饱了，拿起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一开始是他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以为是因为马上高考了，学业繁忙，就没有在意，可知道有一次，我无意间在走廊里看到他，却发现他的眼睛似乎肿了，眼镜片也碎了一半，我叫住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只是告诉我没事，摔了一跤磕到了眼睛，他极力的想我展颜微笑，那抹微笑却十分勉强……”

　　“从那以后，小谨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身子也逐渐消瘦，唯一庆幸的是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只是没想到，高考他却失利了……”楚诗雨说着，声音带了些鼻音，她的眼角红润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小谨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曦不知应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能让原本那样一个刚强傲气的男孩变得如今这般淡漠隐忍的事情，一定不简单。但是他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象。

　　小巷尽头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仅仅照亮了一小片空地，橙黄的灯光因电路老化一闪一闪的，是指路明灯，却也油尽灯枯。

　　沉默良久，陈曦问道：“你们高三的那次数学竞赛，他为什么没参加呢？以他的成绩，混一个保送不成问题的。”

　　楚诗雨摇了摇头，想来也是这个问题可能更私密了，她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两个人在石阶上坐着，眼看着天空从万里无云的星河变成乌云密布的阴天，看来今夜会有一场暴雨。

　　这时，楚皓轩从巷子口回来了，他嘴里哼着小曲，似乎心情不错，“诗雨怎么在外面坐着……陈曦，你怎么在这里？”

　　楚诗雨把手里的布袋馍悄悄藏到了身后，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迎上前去，“哥你回来了！”

　　陈曦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劲儿，“哥？”

　　他跟着起身，才突然想起来，楚诗雨也姓楚来着。

　　楚皓轩扶着楚诗雨的肩头，向陈曦走来，一边走着，一边把右侧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不然呢，不像吗？”

　　陈曦看了看面前两个人，单拿出来一个，似乎看不出来，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手办出了一大一小的款，小款还顺带做成了限定白毛性转款。

　　楚诗雨虽然比对方白的多，但是从骨相来看，确实都是高鼻大眼和小嘴。

　　陈曦连连摆手，“像，像极了。”他说着跟着楚皓轩他们身后一起进了便利店。

　　走近才发现楚皓轩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火锅味，而且这个味道还似曾相识，好像是学校后面新开的那家火锅店。

　　虽然那家火锅店陈曦就在同学聚会是去吃过一次，但是那家火锅的味道很独特，辣味很足，颇有重庆九宫格那种鼻子闻到被麻木，眼睛率先淌下泪的感觉。

　　楚诗雨把还剩几口的布袋馍攥成小团握在手里，又把手背在身后，她走在楚皓轩身边问道：“哥，朋友找到了吗？”

　　许是因为那火锅店辣味实在足，让楚皓轩的鼻子一时半会还没有恢复嗅觉，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妹妹偷吃了某些不太健康的食品，“嗯，以后哥哥带你去找他，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了，你小时候他经常偷偷带你往公园跑。”

　　那段回忆似乎是悲喜交加的，楚诗雨勉强的微笑道：“这我倒是难以忘怀，尤其是他为了不让我受到紫外线的照射，却一定要让我玩得开心，于是在夏天把我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玩是玩的开心了，就是最后中暑了。”

　　楚皓轩轻轻扶额，心道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他可能是想让你毫无顾虑的开心的玩。”

　　楚诗雨道：“嗯，我超开心的。毕竟那时父母离婚后，第一次去公园。”

　　楚皓轩摸了摸自己妹妹蓬松白发的头顶，男子的眸子里流转着惋惜与怜爱。一边挼着妹妹的脑袋，他又转头看向陈曦，问道：“今天又是什么晚风把小陈同学吹过来了？”

　　陈曦挠了挠头，道：“我来找谨铭，他不在，就和诗雨随便唠了几句。”

　　“谨铭今天家里有事，所以就先回去了。”

　　听到有关叶谨铭家里的话，陈曦有些好奇，曾在杨依娜那里听说叶谨铭家里有些困难，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曦抿了抿嘴，问道：“他家里还好吧？”

　　楚皓轩站在柜台前摆放柜子里面的香烟和薄荷糖，他抬头瞟了陈曦一样眼，眼神中看不出喜怒，“你若想知道，应该自己去问他。”

　　“......我会的。”

　　就在这时，陈曦的手机响了，是刘瑶瑶的电话，他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一刻了，怪不得家人会担心，于是陈曦只好匆匆和楚皓轩兄妹告别，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陈曦心里一直像有个结一样拧巴着，上不去下不来，他拿出手机，无数次点开和小石头的对话框，却又无数次关掉，只是想问一句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却觉得若真这样问了，就显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但要是不问，却又是在忍不住。

　　苍天为鉴，他陈曦可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啊！

　　回到家，刘瑶瑶和陈明辉都在家，两个人似乎正在商讨一些事情。

　　刘瑶瑶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几张红头文件，似乎是今夜加班的文件修正，一边对陈明辉道：“孩子就应该多历练，可能一辈子就这一次。”

　　陈明辉手里把着茶杯，眉毛压得极低，神情带有一丝不悦，但声音却不急促，仍然是商量的语气，“小曦的成绩本来就已经很不乐观了，再用小半个月参加培训，其他科不要了吗？”

　　刘瑶瑶听不得老陈说自己儿子不行，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语气温怒，“小曦数学成绩好，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娜娜也说了，若是能拿到省金奖，得一个保送不成问题。”

　　陈明辉扶额，他用力揉了揉额角，发际线被他揉带上下乱跳，“你也说了，省金奖，那就一个，他……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区里的，最多市里，咱们省的小孩都多努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曦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了他爸妈有些剑拔弩张的对话，刘瑶瑶的性子比陈明辉更急一些，语速更快，而陈明辉则是因为经常在生意场上迂回，虽然回家后，精明劲儿会收一收，说话大多会兜着点，但一遇到自己儿子的问题，他也是会有些控制不了情绪。

　　陈明辉道：“快十五天的培训，进度快的学校都能把复习过大半轮，过了年就高考了，时间就是金钱啊，瑶瑶你糊涂。”

　　“妈，我回来了。”陈曦进门换了鞋子，把书包顺手带进屋里。

　　他可不想参与他父母的纷争，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决定没人能左右。

　　陈明辉道：“回来也不和你爸说一声？”他的话音还带有九分的不满和一分的委屈，但这份委屈实在少之又少，一般人听不太出来。

　　可惜，陈曦在这方面，就是个一般人。他悻悻道：“哦，爸也在呢。那我回屋了，晚安。”

　　陈明辉这可更不满意了，一分的委屈也瞬间化成了没面子，他茶杯桌子上一放，起身道：“你就这么和你爸说话的？你过来，有话问你。”

　　陈曦原本就不想理陈明辉，但想着要是他真的就这样关门回屋，他妈妈一个人在外面可能难免一顿从学习问题上升至人身攻击的唇枪舌战，于是他识相的转身，挂了一张假意的笑容，道：“您别急，我这不是来了，您讲。”

　　陈明辉也不掩饰，直接问道：“数学竞赛的培训，你去吗？”

　　陈曦一侧眉头高挑，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刘瑶瑶，又看了看还没完全平静下来的陈明辉，耸了耸肩道：“没想好。”有时候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会和稀泥。

　　陈明辉还以为儿子是真的在去与不去中摇摆不定，于是开始慢条斯理地分析利弊道：“儿子，这个竞赛呢，爸爸觉得你可以不用去，虽然你数学成绩优异，但其他学科也很重要，你原本就比其他同学差的很低了，此番再耽误个半个月，就太得不偿失了，相反你想，那些成绩好的人都去参加竞赛了，那是不是就给了你弯道超车的机会。”

　　陈曦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面说着“对对，有理，”，另一面的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了。

　　可刘瑶瑶却觉得自己儿子是真的听进去了他爹的话，心里却觉得这次竞赛绝对是上好大学的好机会，她把手里的文件摔到沙发上，怒道：“对什么对呀，这机会这么难得，小曦，你可不能放弃！”

　　陈明辉见老婆是真的生气了，又看陈曦似乎这次没有很对抗自己的观点，于是连忙安慰刘瑶瑶道：“瑶瑶，小曦都没说啥呢，你在这激动什么嘛，消消气，消消气。”他说着，把刘瑶瑶摔到沙发上的文件收拾好，还把刚刚丢在茶几上的茶水恭恭敬敬送到了老婆面前。

　　刘瑶瑶抱着臂，表示一点也不想领情，因为在她心里，这次数学竞赛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而且杨依娜也和她说了，参加一次也不多什么，毕竟，万一得了金奖，高考升学时还能有一份保障。

　　“老陈，你就是执拗！你儿子什么样我不比你更清楚！”

　　陈明辉也很无奈，他道：“那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多去跑生意才能挣到钱嘛。”他说着，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陈曦，继续道，“而且，小曦他现在偏科太严重，其他科也要抓啊，假使他真的得了省金奖，那英语就考个四五十分，这严重偏科，名校也不能要他啊……”

　　陈曦面颊的肌肉抽了抽，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咂嘴道：“是呗，我就是成绩不怎么样，您二老别操心了，我知道怎么办。”他说的是气话，虽然看似在和稀泥，但这语气听起来就是很怪，多少带着点阴阳怪气。

　　刘瑶瑶听出来儿子话中在赌气，心里怨陈明辉说话太过直白，但若再这样争论下去可能会让结果更糟，她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儿子长大了，做什么事情都有他自己的考量，老陈我们不要管他了。”

　　可陈明辉却有些不甘心，他还是想让陈曦按照他的想法来，毕竟作为家长，这么一个过来人，自己走过的路好与坏，自己是知道的，怎么还想让儿子重蹈覆辙 。

　　他正想开口继续为自己的观点提供有力的支持，刘瑶瑶却抓了抓他的手。

　　刘瑶瑶笑道：“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想和他讲讲呢？”

　　陈曦抿了抿嘴巴，曾经有，但自从他的父亲开始出差，并且还一见面就和陈曦讲他觉得十分深奥且遥远的社会道理时，他就不愿说了。

　　一开始，陈曦觉得他父亲和自己讲的人情世故很有意思，父亲见的人很多，遇的事很多，很厉害，所以那时他很佩服自己的陈明辉。

　　可逐渐的，他发现当他把自己身边的事情讲给陈明辉说时，对方总是想让自己在他所划定的框架内为人处事，似乎陈明辉所说的道理就是标准，他陈曦所违背这个准则的行为都是错得离谱。

　　最后，陈曦就逐渐叛逆，他有时甚至觉得陈明辉说得才是错的，截然相反的方向才是真理。

　　这可能就是他的成绩选择断崖下降的主要原因。

　　陈曦看了看客厅墙壁上挂着的表，已经十二点了，他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切，还揉了揉眼睛，道：“回来再讲吧，今天太晚了，明天还有课。”

　　说完他就回屋了。

　　陈曦的房间里面有一个飘窗，有点心烦意乱的陈曦原本准备去窗户旁边吹吹凉风，可刚把窗户打开，一阵湿润的闷热乘着晚风扑面而来，暴雨将下不下时是最煎熬的。陈曦嘴角情不自禁就压了下去，他把脑袋探出窗子，天空果然还是乌云密布。

　　想着想着，他又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手机，莫名其妙的点开微信，不由自主的点到了“躺平”的对话框。

　　无欲则刚：睡了吗？

　　无欲则刚：今天晚上我遇到楚诗雨了。

　　无欲则刚：她和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无欲则刚：你今天晚上回家了吗？家里怎么样？

　　无欲则刚：今天晚上要下大雨，你记得关着窗户睡觉。

　　无欲则刚：害，我爸刚刚又在管我，他不让我参加培训。

　　无欲则刚：我听他的话才有鬼！

　　无欲则刚：我打赌我能拿到省金奖，怎么样有压力了吧小石头～

　　无欲则刚：那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如果我赢了，你也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哦。

　　无欲则刚：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

　　陈曦按着手机键盘一顿输出，全部发出来之后，他心里的积攒的憋屈像是气球跑气了一般一下子吹出去了。

　　但当他凝视着自己绿色白字的对话框，停顿了十秒后，毅然决然的决定了全部撤回。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像自己在干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居然还有一种野外偷情的错觉——

　　不过现在叶谨铭一定已经睡觉，第二天他只能看到一串“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陈曦觉得自己真矫情，什么事情都想和别人分享，还啥都想知道。他抓了抓头发，心里说不清是烦闷还是焦躁，应该是这热风吹的！他把窗户关了，去洗漱，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