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师》韩破晓

37、第三十七章 到底是对是错 （一）

　　冬天最不人道的事情就是寒风中的早操改成更为恐怖的晨跑。当年级组长浑厚的嗓音从喇叭里传出的时候，站在走廊里排队的各班同学无不一片怨声载道。
　　围着四百米塑胶跑道，黑黑压的到处都是人。与其说是晨跑，不如说是晨走。冷空气嗖嗖地钻进肺里，连呼吸都成为一种痛苦。
　　陪着学生受罪的事情，班主任逃不掉。对于生长在军人家庭，至今仍保持晨跑习惯的范笳，这种程度的运动完全是小case.
　　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眼花了，我觉得他今天的脸色格外苍白。素来柔和的面部线条紧绷得犹如米开朗基罗手下的雕像。我看得出他不开心。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流言蜚语。只是一个尚未属实的传言，就已经吓得我心胆俱裂，方寸大乱。爱情是需要大无畏精神的。只是事到临头，我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那么勇敢。
　　晨跑的队伍行进得很慢，而且越来越扭曲混乱，个个班级年级混杂在一起，诺大得操场闹哄哄的，跟鸭子堂似的。
　　范笳和体育委员一起努力维持着队形，几次走过我身边，却连看我一眼都没有。以他的年纪，是断然不屑和我赌气的。看来，他是当真气得不轻。
　　的确，没有一个男人接受得了自己老婆当着自己的面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特别是那个男人还曾经是她的梦中情人。爱，有时大到可以包容一切，有时却细小得容不下一粒沙尘。
　　午休时间，我捧着厚厚的物理书，犹豫着要不要去办公室找范笳。这两天变故太多，我一时消化不了。其实，我心里是记挂他的，只是见了面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太多的顾虑让我却步。什么是“近君情怯”我算是体会了个十足十。
　　挣扎了狠久，心底的思念最终战胜了忧虑。也许是昨晚郑爽的话宽了我的心。我一咬牙，抱着物理书噔噔噔冲下楼去。
　　隔着半层楼梯，就看见范笳正站在高二办公室门口和人说话。站在他身边的，竟然是拄着拐杖一脸严肃的范爷爷。
　　我整个人都傻了，仿佛被人钉在楼梯上，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周贤。”杨洋吃完饭回来，看见我杵在楼梯口，疑惑地叫了一声。
　　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偷溜，被他这么嘹亮地喊了一嗓子，彻底断了后路。
　　果然，范爷爷和范笳齐刷刷看向我这边。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我却紧张得冷汗涔涔。
　　我并不甘心向命运臣服。可到头来，该来的却总是会来。
　　“叶落知秋”是离学校不远的一间茶社。
　　外公还在世的时候，每次来我家探望，都会来这里坐坐。我不是第一次坐在这里，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仿佛就要走到尽头。连窗外的暖阳，也拼命想要释放尽最后一丝温暖和光亮。
　　老板的手艺一如以往精湛。不管是关公巡城还是韩信点兵，无不低、快、匀、尽。
　　碧螺春依然色泽青亮，散发着淡却悠远的茶香。只是入了口不再口鼻生香，独剩苦涩在舌尖流连。一壶好茶，水，茶，时，心，缺一不可。品茶的人心情变了，那味道便也跟着变了。
　　范爷爷一如我上次见到时那般面色和善，可是眼神中透出犀利却让我没法再骗自己。
　　“周贤，范笳跟我说想和你结婚。”这次，他没有亲昵地叫我闺女。“范爷爷想听听你的想法。”
　　女孩子天生爱幻想，我也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长大，会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会牵着他的手去见他的父母亲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桌下，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颤抖。范笳伸手紧紧握住我的，绽出一个暖到仿佛能融化冰雪的笑容安抚我。我却益发紧张。
　　仿佛过了一世纪，我蠕动干裂的嘴唇，“我是真心喜欢范老师的。我想和他在一起。”
　　范爷爷的眉心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然后恢复一贯的淡然。他缓缓点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有准备面对伴随而至的压力。我很清楚范笳骨子里的固执，希望你这个选择做得并不勉强。”
　　“爷爷。”范笳眉头拧得都要打结了，“我真心喜欢周贤，又怎么舍得勉强她。”
　　“希望你说到做到。”范爷爷挑眉看着范笳，爷孙俩的动作如出一辙。
　　然后，范爷爷转头问我，“周贤，我可以见一见你的父母吗？”本是极温和的语气，却仿佛一枚炸弹落在我心上，瞬间伤得我体无完肤。
　　他说，事到如今逃避不是办法，大家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也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他说，和你父母交谈的时候，我们会很小心，无论是表达方式还是措辞。所以请你放心。
　　理智慢慢从体内抽离。我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彻底崩裂，不余一丝完好。
　　下午放学回到家，我妈正在布菜上桌。看见我，忍不住念叨怎么没等我爸去接就自己跑回来了。再看见我身后的范笳，以为老师来家访，满面笑意盈盈，又看见范笳身后的范爷爷，顿时神色复杂，以为我在学校犯了什么错。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该不会是校长吧。
　　气氛有些尴尬，去学校接我却扑了个空的我爸刚好进门。看见有客人，也一脸疑惑。
　　“爸、妈……”我抖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好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范笳伸手握住我的，礼貌地对我妈道，“叔叔阿姨好。突然造访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叫范笳，是周贤的班主任，也是她男朋友。这位是我爷爷。”
　　如此直接的介绍，差点没把我爸妈吓晕过去。哗啦一声，我妈手中的筷子纷纷散落在地，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和范笳交握的手。我爸先回过神，颤着手把撒在地上的筷子收拾起来。推推我妈，“别杵在门口，难看，进来再说吧。”
　　一帮人这才算正式进了门。
　　气氛凝重，一触即发。什么斟茶到水，什么来者是客，统统抛诸脑后。范笳还能进得了我家门就已经是造化了，那还得托福于我妈仍然深陷惊愕，神志不清，所以没有发飙。
　　“请你们相信我是真心喜欢周贤的。我希望能和她结婚，当然这还要等她再长大一些，我愿意等。周贤很爱你们，最在乎你们的看法，我希望我们的感情可以得到你们的认同。”
　　我妈气疯了，一巴掌呼上范笳的脸，尖着嗓子叫，“你这个骗子，教坏我们家孩子，你给我滚！滚！”顿时五个鲜红的手指印烙在范笳白皙的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