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韩破晓

20、第二十章 卖花姑娘

　　无聊的周末。
　　我打电话跟地球对面表姐闺中密谈。听完我的汇报，表姐豪气地桌子一拍，说，年龄不是问题。十二岁算什么？你看看人家X教授。
　　也是。年龄其实是一种偏见吧。
　　十七岁的女生和二十九的岁的男人在一起，大家会说，“咦，怪叔叔。”
　　二十七岁的女人和三十九岁的男人在一起，大家会说，“唉，老牛吃嫩草。”
　　三十七岁的女人和四十九岁的男人在一起，大家会说，“切，不挺好的么？”
　　等到七十七岁的奶奶和八十九岁的爷爷在一起，大家会说，“哇，好羡慕哦，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
　　表姐在电话那头分析的头头是道，口沫横飞。她就是这么把人家美国教授骗倒，才拿到博士学位的吧？
　　我满心受教地挂上电话，突然发现我们在讨论什么啊，关年龄什么事？问题的重点是师生恋吧。表姐这个跟我一样没有重点的人。遗传太可怕了。难怪法律不准近亲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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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节一般有什么节目？答案就是该干嘛干嘛。在中国这不是法定节日好不好。
　　难得圣诞节撞上周末，不知道多少想要玩浪漫的情侣笑咧了嘴。
　　我躺在沙发上无聊地捏着手里的遥控器。广告，广告，全是广告。唯一能看就节目就是中央七套的《科学养猪》。我环视一下家里，唯一一只猪正躺在沙发上捏遥控器。换台！
　　一点节日气氛都没有。我看着客厅角落里那盆我妈迄今为止唯一种活的植物，吊兰。丢开遥控器，冲进房间，冲回来，把塞在衣柜低窝得皱巴巴的红领巾绑在吊兰有些发黄的叶子上。圣诞树！我满意的笑了。远远看着自己成功的作品。顿时，设计热情喷涌。
　　我奸笑着蹑手蹑脚钻到客厅的大饭桌下面，一把抄起睡得打呼噜的我们家狗。来吧，宝贝，让姐姐一双“巧手”把你打造成鲁道夫。
　　我得意地帮我们家狗梳头，绑上漂亮的大红色蝴蝶结。无视它哀怨的表情。（姐姐，我是男生，绑什么蝴蝶结啊？）
　　电话铃响了，我爸坐在桌边看报纸，顺手接听。
　　“周贤，你们班主任打来的。”
　　五——雷——轰——顶——
　　我手一抖，拽掉我们家狗一撮毛。它唧唧歪歪乱叫逃走，屁颠屁颠去找我妈告状。
　　“喂，范老师好，我是周贤。”我声音有点虚。瞟了一眼我爸，他全无反应，专注地看着报纸。
　　“你在干吗？”电话那头传来久违的声音。其实也不过一天没听见，我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念。有些事情一旦点破，一切会截然不同。
　　“我在写作业。”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自己在家玩，那样的感觉的太像朋友间聊天，和班主任说话不能是那样的吧。
　　果然，我爸从报纸中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谎被抓到了。
　　电话那头一阵爽朗的笑声，范笳会相信我在家做作业才有鬼。“想不想我？”
　　我差点咬到舌头，范老师，话说这么白就不好了吧。
　　我微微转过身，怕我爸看见我跟班主任讲电话讲到一副脑充血的样子。
　　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含糊地“嗯”了一声。
　　“出来吧，我在巷子口等你。”范笳说。
　　这是命令么？我让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然后礼貌地对电话说，“范老师，请稍等一下。”轻呼口气，用手掩住话筒，“妈，范老师说今天有空帮我补昨天的课，问我方不方便去学校。”完了，周贤，你现在堕落到没有一句真话。
　　我妈激动地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拎着把锅铲，“去！去！去！你在家也不看书。”
　　我心里一阵罪恶感，妈妈，你要是知道老师叫我出去干嘛就不会这么爽快答应了。
　　直到我换好衣服坐在门口绑鞋带，还听见我妈连连啧嘴称赞说，“人家老师真负责任。”
　　我爸还点头，“嗯，小刚（小哥的小名。大概是嫌顾文轩这个名字太文艺了，起了个强势的小名。）这个同学不错的，有机会要好好谢谢人家。”
　　爸妈，我太不孝了，辜负你们一片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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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出院子门，老远就看见范笳站在巷子口等我。他今天穿着一件粉蓝色的连帽运动衫，配上浅色水洗牛仔裤和贝壳头阿迪球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学院风。我在表姐的□□相册里看过她上传的在美国的生活照，那边的大学生，十个有九个都范笳这种打扮，剩下那一个就是着装风格自成一派的表姐。简单的说，就是犀利姐。
　　我愣愣地望着范笳，他是不是很在意我那天问他年龄啊？
　　“去哪里啊？”刚才在电话里不方便问。
　　范笳哼了一声，挑眉，“不是去学校补昨天的课么？”
　　原来他听见了。我尴尬地陪笑脸。范老师，也请体谅我一下吧，我一个高三临考生，能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溜出来啊。
　　还好他不打算为难我，“去吃饭吧，我肚子饿了。”
　　为什么每个人看见我都会说吃饭的事，范笳是，张琪也是。脑子里不经意晃过刚才电视里播的《科学养猪》。不想不想，悲剧。
　　我屁颠颠地跟在范笳后头去吃饭了。
　　星期天逛街的人本来就多，更别说加上圣诞节。虽说不至于热闹非凡，街上也总有些节日气氛，多了几盏跑马灯，还有几串气球。
　　肯德基没有位子，麦当劳连门都进不去。其他有情调的餐厅就跟不用说了。于是我和范笳在新百楼下吃了五块钱一碗号称重庆第一的酸辣粉，然后去轧马路。
　　冬天天色暗得早，六点不到就黑乎乎的。新街口人实在太多了，人行道不堪负荷，汹涌的逛街人群连非机动车道都抢占了。一个踩着自行车的小青年好像耍杂技一样在人潮中艰难穿行。我顾着看商场门口正在派传单的圣诞老人，一时没在意路况。眼见自行车向我冲来，范笳警觉地拉过我。好险，避过一劫。我正想抬手摸摸自己脆弱的小心肝，就发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范笳手里去了。
　　我偷偷看他，他表情十分自然。高手啊高手，这就是传说中岁月的积淀。既然人家那么坦然，我也不好扭扭捏捏的，那就拉着吧。
　　节日街头必不可少的风景线是什么？bingo，就是卖花的小姑娘。
　　一个提着不知道是月季还是蔷薇花篮的小姑娘正缠着走在我们前面的一对情侣买花。那男的不想买。小姑娘便开始糖衣炮弹，夸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等等。说得天花乱坠，那词汇量中文系毕业生都要汗颜。那男的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再看女朋友小鸟依人偎在身边撒娇，于是妥协了，问多少钱一支。小姑娘眼中精光一闪，伸出三根短短胖胖的手指。“30。”
　　男人大叫太贵了，准备要走。小姑娘猛地坐到地上，抱住男人的小腿耍赖不让走。场面很尴尬。周围渐渐有人开始围观看好戏。爱看热闹是南京人的特点。哈哈。
　　我暗想，那男人这次不买也不行了吧。下一秒，就见依偎在男人身边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女朋友，瞬间变身母老虎。弯腰就去拉扯小姑娘，“你干吗，耍赖皮啊，放手，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哦。”
　　没料到会有这种转变，再看眼前的女人横眉冷面，咬牙切齿。小姑娘也纳闷了。眼看女人的手掌就要拍下来，小姑娘蹭得站起来，从人缝中溜了。
　　看得我一阵傻眼，厉害厉害。
　　眼见看完戏，人群正要一哄而散，刚才还不见踪影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我和范笳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们。“哥哥给姐姐买枝花吧？”
　　我偷偷瞟范笳，他嘴角笑得弯弯的，好亲切哦。该不是听见那一句“哥哥”心花怒放吧。小姑娘你真会说话，把他叫得那么年轻。
　　看着小姑娘执著的眼神，我暗想，这次估计不买不行了。我做不来恐吓小朋友的事情。范笳怎么说也是人民教师，不能当街打小孩吧。
　　正想着，耳朵一阵疼，原本交握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开了。范笳一手拧着我的耳朵，好像开批斗会一样表情严肃，还有那么点痛心疾首。就听他语重心长对小姑娘说，“来来来，小妹妹跟老师说说，怎么不好好在家念书出来乱跑啊？小朋友是祖国的花朵，国家的未来和希望，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千万不要像这位姐姐一样，偷偷逃课跑出来玩。被老师抓到要罚抄课文的哦。知不知道啊？”
　　小姑娘被糊弄的一愣一愣的，看看范笳，又看看我，再看看我背后的大书包。皱皱眉头，走了。
　　狂汗。
　　围观的人群小声议论着，还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摸摸受创的耳朵，恨恨瞪了范笳一眼。这算什么？太丢脸了，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真是，最近怎么都没有人偷阴井盖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