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知夕永》苡代

10、十

　　永玉狠狠剜了宋宁一眼，道：“你倒是散漫自在得紧啊。”说完想起之前也曾这样说过，脸再也绷不住，竟笑了出来。
　　宋宁嘲弄的神情未变，眉毛弯弯也附和笑着，只是永玉这般笑法，心中愈感难以消受。
　　正想着，已不自觉出手，用手中的书抵在永玉下巴上，嬉笑道：“东家这般高兴，可是因为静勋王爷？”
　　永玉挥开，怒道：“给脸了不是？”
　　宋宁哈哈一笑：“东家何必跟我这下贱人一般见识，有了静勋王相顾，这翟家如日中天的日子也不远了。”说完仍然笑个不停。
　　“怎么，喝酒了。”
　　宋宁笑够了才道：“劳烦东家惦记，唔，酒能壮胆色，还真是这么回事。冒犯了东家，这厢赔不是了，还是说正事罢。”
　　永玉深知宋宁酒量，想必是喝了不少，但离酩酊尚远，还不至不明事理，便微微颔首，神色肃然。
　　“静勋王愿助我做钱江总商。”
　　“他主动提的？”
　　“不，我求的，静勋王亲口应承。”
　　宋宁听了又不禁笑了，捉狭道：“我知道东家手段了得，但这件事，恐怕还另有文章。”
　　“怎么讲？”
　　“他来翟园子那天，我因为无事并没直接出府，便去了湖心苑去找清音喝酒。”宋宁说完看了永玉一眼，见永玉一脸不解，便道：“清音是像姑楼赎出的那个小子，前几日还侍候过东家一回。”
　　永玉想起是那日他在湖心苑睡醒后见到的下人，年纪尚小，颇有姿色。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宁一眼，心道我那算是哪门子的侍候，肯定不能与你找他喝酒相比。永玉思量这一番仅是一念而过，此时因急于听宋宁的下文也没再计较。
　　宋宁接着着：“傍晚出园子的时候，正好路过东首的院子，不巧听到他们两个说话，其中一个，便称另一个为王爷。”
　　“祁落和瑜阳。”
　　“嗯，我便在那听了一会，东家可知我竟听到了什么？”
　　“我怎的知道，你快说。”
　　“被称为王爷的那人，好似被什么缚住，挣脱不开，一直喊着‘你敢犯上’。”
　　“你是说，瑜阳胁迫静勋王欲做谋逆之事？”
　　“我想胁迫倒有可能，谋逆却淡不上。”宋宁答得气定神闲。
　　永玉又狠狠白了宋宁一眼，最是看不惯宋宁这般卖弄。
　　宋宁眉眼弯做一处，慢慢逼近永玉，离得不能再近了才道：“大概是做了那日我对东家做的事吧。”
　　“你……怎么可能，他是郡王。”永玉向后退仰让开宋宁的脸，脸色不大好看，又道：“不过是你乱猜的罢，即便如此这与翟家又何干？”
　　“呵呵，是没关系，不过是想看看东家现在的样子。”宋宁收回前倾的身子，缓缓踱了几步，才道：“后来便没了声音，当我刚起离开，就听到有人提到总商，又提到苏世敏。”
　　“如何提的？”
　　“听得不真切，好像两人意见不一，有所争论。还说到一句，应该瑜阳劝戒静勋王的，他说‘勿忘祁王妃所嘱’。”
　　“祁王妃，姓祁，祁落的娘。”
　　“嗯，静勋王尚未娶妃，祁王妃便是指前静勋王的遗霜，现在静勋王的母亲。”
　　“是巧合么，我娘也姓祁。”
　　“祁姓并不如姜姓那么生辟，机缘巧合也未可知。”
　　“宋宁。”
　　“嗯？”宋宁看向永玉，永玉苍白的小脸在幽暗的灯光中暖昧不清，眼眸里跳动的烛火让这张苍白的脸焕起了别样的风情，没有焦点，亦没有神采。
　　“四年前的那个传言，你相信么？”永玉不等宋宁回答，马上又道：“我感觉又有人开始信了。”
　　“东家想多了，以翟家现在的势力，为了一个虚无不定的传言，得罪了翟家不值。”
　　“你不信么，你若要问，我会告诉你。”
　　宋宁没有回答，屋里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永玉开口道：“郇子昱那边最近可有消息？”
　　“没有，他好像不在京州。”
　　“查了一年都没有进展，就不怕砸了他玉珂鸣的招牌。”
　　“东家有没有想过，当初翟家之变如果是牵扯了朝廷或者是其他什么大人物，想查清便不易，即使查到了，又是做如何打算？”
　　“刚才你还劝我想多了，这又算什么？忠言逆耳？”
　　宋宁默然，他不是非得拧着永玉说，只是不愿见他背负太多。
　　最后永玉摇了摇头，道：“算了，走一步算做一步罢。”两人才各怀心事而散。

　　翟家富名在外，这两日因巡京钦差大人静勋王的入驻使得翟家名声更是鼎盛。静勋王忙于堪察京州各处盐场，平日不总待在翟宅，偶尔留在园中，也是周旋于京州各级官员应酬，因此与永玉见面的机会并不多，钱江总商的事也未再提起。
　　翟家因着静勋王戒备森严，京州官员的大小官轿并排停挤在门外，翟宅俨然成了王爷的私宅。与翟家来往的商户由于进出不便，多邀翟家当主翟永玉外出相商谈洽，这其中也有不少是没事找事的，为的不过是献媚讨好而已。而谈生意的地方，除了城里著名的酒楼外，便是这几家知名的艳坊。
　　这一日，京州城最大的成衣商陈天昂请永玉到天香苑谈生意。陈天昂是翟家丝绸的大客商，实际上他所经营的商号“双顺”便是从翟家接手而来，当年翟永玉刚刚当家，双顺经营不善，便转手给陈天昂，两家可以说是生意场上的老相识。
　　生意场上，永玉与宋宁一直扮演着一白一黑的角色，永玉是面善人欺、不谙世事的“棉花公子”，宋宁是左右逢源、妙手生花的“玉算盘”，两人一软一硬，一唱一喝才保得翟家今日家道不落且暗中劲扩，并非翟永玉缺乏独当一面的气魄与手腕，只是四年前翟家遭遇变故，犹如树倒猢狲散，15岁的翟永玉威望全无，只能倚靠宋宁的名声与能力力挽狂澜。
　　天香苑的雅间内，永玉以手支颐听着陈天昂说过几十回的风流艳史，心自然是在别处。一旁是淡漠的凌薇弹着清冷的小曲，永玉不可能不想到秦依依，初时千色进来招呼间也曾想开口问问，又记起与宋宁的争执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一边陈天昂讲到动情处委委屈屈哭了起来，永玉不再耐烦，便扯了个谎走出屋外透气。
　　天香苑不亏是京州城最大的艳坊，廊间琢红雕绿，雅致非常，永玉想：千金红颜笑，常醉温柔乡，也有是图个闲情的吧。
　　不远处一对男女在门前牵扯，永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那女子姿色并不如永玉心中所想那般倾国倾城，只是此时泪迹犹未干，梨花带雨的样子倒也楚楚可怜。
　　苏汐远看到永玉，当即愣住。秦依依也明事理，见人过来也不再纠缠，转身掩门进去。
　　永玉笑着说：“帮哥哥解了围，该怎么谢我。”说完莞尔，又道：“这依依姑娘，其实我倒想收作妾室，不知汐哥哥舍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