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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五月初十傍晚,京州府衙大摆官飨,群宴钱江各路盐商。
      静勋王落座主席上首,至左向右依次是从青州特意赶过来的巡盐使与京州知府,如盐务使贺大人这般平时也算是京州说一不二的盐官,现下只落得席末相陪。
      主席与次席以堂上象牙门几缕珠帘作象征性的分隔,帘子外即是京州各盐商的座席,翟家贩盐年头不长,但因祖上一直是京州的大富,坐的位置靠前,微微向左一抬眼,正好能对上正席静勋王的视线。
      京州盐业不似扬州那样多由外乡人把持着,大都还是京州本地人,永玉向右侧望去,满堂的座上宾都是熟脸,唯独和自己同桌的这一位,见也未见,看着这倨傲的神色,心里已有数。
      自然有人帮着引荐,油光满面的汪富商向众人道:“这位也是咱京州大户,城东苏家大公子鸿轩,如今也算是迈了钱水盐的坎儿,往后一口锅里吃饭,也算是一家人了。”
      苏鸿轩起身抬手说了几句客套话,神情却依然傲漫不驯,眼里瞅不见任何人。
      提到苏家,同桌之人虽不再轻视,却是极不满这苏鸿轩这自负态度,有几个略略奉承几句,也不再多言。永玉再细细打量了此人一番,心想他哪里比得过苏汐远处世圆润,苏世敏怎么想的却让他来。

      人已坐定,张筵列鼎。照例知府大人以一通官话开场。然后便是静勋王,从盐务之重谈及国事兴无,句句铿锵是理,语气极是沉稳自若,永玉远远望着,头一回听他这般慷慨陈辞,真不似他平日所识的祁落。
      等静勋王一席话完了,盐务使贺大人又讲了一通,皆是歌功颂德之词。待到真正的酒宴开席,已过了个把时辰。盐商中有不少人午时便动身赶来,错过了晌午吃饭,此时早已是饿得七荤八素。
      官宴排场大,所列皆是美味珍馐,盐商富甲天下,什么美食没尝过?只是这会子饿得狠了,都放下了身段食指大动,整个大堂里鲜闻人声,皆是大咀大嚼的吞咽声。过了有那么一盏茶的功夫,说话声才渐渐多了,纷纷交杯换盏起来。
      永玉频频举箸,却不怎么往嘴里吃。暗暗望向左首,见各官员正向祁落劝酒,祁落神色不动,只将杯盏随意放在唇边抿了抿,皇亲贵胄坐派十足。
      永玉暗自思忖,翟家当京州大商之名,别人轮不上,自已倒可寻个时机上前向静勋王祝酒,他日静勋王荐举自己作钱江总商,也好叫众人有个明白。
      正想着,同桌的汪富商却向自己敬起酒来,言语上虽然恭谦,神情却是嘲弄模样。永玉惊慌的拿起杯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连声诺诺,红着脸把一杯酒喝个见底,惹得众人都大笑起来。之后又有几人连着敬他,永玉还是这般一惊一羞,酒也连着喝了好几杯。
      自己多少酒量自己哪能不知,若是以往,永玉尽可以伏桌佯醉就是,这回心里想着还要向静勋王祝酒,便硬撑下来,转眼间又喝了一杯,朝正席望去,蓦地却见静勋王面前立着一人,正恭身向他进酒。永玉一怔,认出那人正是同桌的苏鸿轩,不禁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寻了个理由起身离席。
      来到廊间,永玉愈感脸烧得厉害,便信步向府衙的园子里走去。忽然从喧扰的厅堂来到寂静之处,微风轻拂发热的脸上,顿感一阵舒爽轻松,也不再去想苏鸿轩如何气焰嚣张。
      永玉逛了几逛,正想寻处地方坐坐,见前面有个亭子便移步走去,转过一处假石,忽见亭中有一个修长暗影,明白过来是有人捷足先登,想也未想便转身欲退,谁知怎么惊动了亭中那人,先发起难来:“有谁在那?”
      永玉站定,试着笑了下,觉得实在难受,便板起脸决定不再理会,装作未听见继续往前走。
      “永玉?”亭中那人又问。
      永玉浑身一颤,缓缓转身向亭中看去,果然是苏汐远。
      如做错事的孩子般,永玉垂头走向亭子,径直坐到石椅上,不看汐远,也不言语。
      汐远轻笑一声,坐到永玉身旁,把手伸到永玉腰间。永玉顿感脑中一片翁鸣,先时渐渐被风吹凉了的脸竟热得更厉害了。
      那手只是轻轻牵开永玉罩在外面的锦衫,从中摸出一样物事,正是永玉系在身上的白玉佩。
      “你能戴在身上,也不枉我费那么多力气找匠人来琢。”汐远在永玉耳朵轻声道。
      永玉还没怎么缓过神,把脸扭向一边,过了一会儿方道:“失了那么多年,纵然是将那原来的找了来,终究是变了味了,心里面生了结蒂,是也当作不是。不过哥哥一片苦心,永玉心里是明白的。”
      永玉一番话说得极缓慢,淡漠的语气透着无可奈何,汐远用手轻轻扣在永玉肩上,迫使他正视自己。
      “永玉,你若真能明白,便忘了我姓苏罢。”
      永玉对上那漆黑眼眸中的一点光亮,如宝石般熠熠流转。这一点光亮慢慢模糊放大,仿佛又看见曾经轻松自在的那段日子。
      于是真心实意地笑起来,道:“与哥哥一别十年,见了也不曾好好说过话。”
      捕捉到那一丝笑容,汐远也笑了,附和道:“是不曾好好说过。”
      “这十年,哥哥过得怎样?”
      “还行,篱寄在亲戚家,总归是没有任性调皮小少爷,也不用我背黑锅。”
      “若细算起来那时光景,怕是我替哥哥背黑锅的次数更多吧,我记得,有几次都是我挨的罚。”
      “也是,不过我用这几年想通一件事,虽然大都是我闯下的祸,但每件事多半还是因你而起。”
      “哥哥可真会计较。”
      “自然是。”汐远叹了口气,问道:“永玉过得怎样?”
      “不好。”
      “如何不好?”
      永玉脸上还挂着淡淡笑容,眉心微动,将头别转过去,慢声道:“先是爹爹,急病而终。后来大哥当家,那时不知谁造的遥,流出来个传言,说翟家祠堂下埋着富可敌国的财宝。也真有人信,联起手来对付翟家,大哥二哥苦苦支撑终是不济,眼看翟家祖业要转手他人……有一天突遭盗匪,不知为何金银财器分纹未取,只伤了我大哥和二哥性命……我便这样当了家。”
      苏汐远默默听完,将手放在永玉肩上,想搂近身边,谁知那颤抖的肩膀倔强得厉害,丝毫不为所动,汐远轻轻拍了拍,俯身靠近,轻声道:“苦了永玉。”
      月光皎皎,照在永玉的脸上如脂如玉,汐远想了想,把嘴贴在上面。
      以为会很凉,不想却热得烫人,汐远往下移了移,寻了处更烫人的地方。软绵湿润炙热的感触,随着互厮磨的地方倏倏细细地传遍全身,仿佛置身巨大的热浪,溺得让人沉沦,灼得把人逼疯。
      永玉一片混沌,甚至未意识到这是一个吻,全身心耽溺在从汐远身上所藉得的安慰,心安理得如鱼得水一般应承。待那边要得狠了,舌上吃痛,才一下子惊觉起来。
      一下子就想到了宋宁,原来竟是这样不同。
      “永玉吃多了酒,怎么汐远哥哥也醉了?”
      苏汐远皱起眉毛,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道:“没有。”
      永玉呆愣了一下,本是找台阶的一句,半真不假也就过去了,汐远回答得太过疆直。
      “永玉当真喜欢秦依依?”汐远不换表情地问。
      永玉又怔住,这句话,前几日在天香苑汐远也问过。
      那时永玉也是半开玩笑地问,想娶依依为妾,不知汐远舍不舍得?
      汐远便这般回问永玉。
      当时永玉说,只要苏汐远喜欢,自己也一定喜欢。
      所以永玉马上问汐远:“哥哥喜欢么?”
      汐远摇了摇头,道:“她心性执拗,做事偏激,我不想她徒伤婉心,才会有些牵扯。”
      永玉点了点头,不悲不喜。只道:“哥哥不喜欢,又岂能入了我的眼。”
      又沉默坐了一会,永玉见远方有星星灯火缓缓向门外移动,便道:“如此琼筵,竟也散得这般快。”
      “你忽然出来,他们不会找你?”
      永玉又露出娇憨一笑,“找便找吧,和那么多人一起吃饭,哪里有与汐远哥哥在这里痛快?”
      说到痛快两个字,马上想起刚才两人刚刚亲到一处,怕汐远误会自己有所指,赶紧想了个问题引向别处。
      “哥哥在这里自在,却怎的让苏鸿轩在静勋王面前逞现?”其实永玉自是知道,大概是因为苏汐远并非苏家正经公子的缘故,此时口不择言,反倒给了汐远一个难堪。
      “永玉问得奇怪,你且嫌里面喧嚷,愿意与我在这里寻个痛快,我为何就不能找个自在?”
      永玉听完咳了数声,脸又不自觉发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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