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花尘月希

68、人你带走吧

　　江浔阳反应最快，及时冲上前拦住许奈思。
　　李皖尔第一时间和警察进行沟通，最后警方带走了除他们四人外的所有人。
　　“不行……不行！江浔阳你快过去，林霏语不能跟他们走，不能就这么走！”许奈思在江浔阳怀里拼命挣扎。
　　她眼睁睁看着林霏语坐上警车离开，激烈的哭喊无济于事，只剩下万念俱灰。
　　“咱们不管了，听话，就这样，不管了。”
　　江浔阳紧紧搂住许奈思，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尽管残酷无比，也是于她而言最好的了断。
　　纪权澈心如刀绞，他已经竭尽所能。
　　许奈思想要的不是所谓的公道，她要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可这个社会有它的规矩。
　　受害者如果以同样的方式反击，他们最终也将成为加害者。
　　法律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惩罚，更多的是保护，在伸张正义的同时，守卫一方净土。
　　而那些无法弥补的伤害，只能靠受害者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独自消化。
　　有些可怜人甚至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
　　一周后，沈狱自杀案暂时告一段落。
　　流浪汉的判刑处罚由二老的律师团队全程跟进，以林霏语为首的一众学生因校园暴力和间接犯罪皆需受到不同程度的刑事处罚，法院正在有条不紊地审理中。
　　沈狱的尸体经火化处理，骨灰移交至许家。
　　二老本意打算在A市妥善安排沈狱的后事，但被许奈思否决。
　　在沈狱的日记里，她从不曾融入这个繁华瑰丽的大都市。
　　这座城带给她更多的是排斥、劫难和悲剧。
　　让她继续待在这样的地方，恐怕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许奈思打算把沈狱的骨灰带回畔和村，起码那里还有这个世界送她的最后一份善意。
　　二老同意后，许奈思在江浔阳的陪同下即刻启程。
　　除了他们，纪权澈和李皖尔也自发前往，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许毅也跟来了。
　　哀叹沈狱遭遇的同时，他很担心许奈思这趟出行的安危，毕竟七年前他的妻子在畔和发生了那样的惨剧。
　　然而算得上与此事最为相关的人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作为母亲的沈临溪不仅拒绝了许毅要她一起回畔和村料理沈狱后事的提议，还试图劝说许毅也不要去。
　　她本就不在意这个女儿，如今好不容易过上幸福体面的正常生活，不希望因此受到一丁点影响。
　　别说料理后事了，前段时间查案沈临溪都完全不参与，也正是因为有她的轻易授权，许家才能参与其中全权处理。
　　甚至在得到沈狱死亡消息时，许毅的反应都比她大。
　　如今一切终将结束，沈临溪只希望半路不要再出任何幺蛾子。
　　她总算逃离那个荒诞的魔窟，绝不可能再踏足半步。
　　…
　　畔和村位于偏远山区，从A市出发需搭乘四个小时飞机，而后换乘高铁到达市、县，最后再驱车前往乡镇、村落。
　　现如今的交通工具已经比七年前便捷高效许多，那个时候没吃过一点苦的许蔓愣是一声不吭、毫无怨言地跟随许毅前往畔和。
　　因为满心欢喜，充满希望，所以一路上受的苦都可以忽略不计。
　　七年后，她的女儿却是抱着截然不同的心态来的。
　　奔波了一天，所有人都先在小镇上安顿下来，明天再到村子里去。
　　虽然此行一起，但却算不上一行人。
　　除了江浔阳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许奈思身边，剩下的人都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傍晚时分，纪权澈找到许毅。
　　后者正在宾馆房间吃晚饭，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
　　纪权澈在对面坐下，他注意到桌上摆了一瓶未开盖的白酒，随口一问：“准备喝点儿？”
　　许毅摆摆手，道：“早戒了。”
　　“戒酒做什么，你这种人不是最需要靠酒精逃避现实吗？”纪权澈不再给予其长辈的尊重。
　　许毅苦笑了下，也不恼，淡淡地说：“七年前喝酒误事之后，再没碰过。”
　　“误事。”纪权澈咬文嚼字后重申，“你误了两个人。”
　　两个曾经最爱你的人。
　　“你是特意来提醒我的吗？不用提醒，没有谁比我记得更清楚。”许毅环抱双臂靠在椅背上，姿态和神情都变得十分随意。
　　纪权澈没有因此感到气愤，他只是替许蔓和许奈思感到悲哀。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许毅还没沦落到是个人就能看不起我。”
　　“难道不是吗？你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值得人正眼相待。”
　　窗外的斜阳隐没于天际，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灰暗。
　　许毅背身坐在窗边，从纪权澈的视角望去，他恰好置身阴暗角落，窗外薄弱的光线甚至反遭其噬。
　　“是，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既然都认定了，还来找我干嘛？”许毅开始不耐烦。
　　纪权澈确实不是为了来扯这些有的没的，一个这么多年都未曾醒悟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他几句话就悔过自新。
　　他是特意来告诫许毅的，因为许毅也跟来畔和的这一举动。
　　他说：“你给许奈思造成的伤害永远无法弥补，本来你已经离开她的生活了，时间可以淡化那些伤害，但你现在又出现在她身边，想尽一个父亲未尽的责任，太晚了，她不会给你机会的，我也不会。”
　　说完后，纪权澈不等许毅回复，起身离开。
　　狭小简陋的宾馆，悔之不及的男人。
　　太久没有反省，内心就只剩自己的苦衷，长此以往，本末倒置，有错之人反倒自怜。
　　若能追溯源头重新审视，会发现此局并非死局，结果的好与坏始终掌握在许毅手里。
　　…
　　李皖尔在房间里闷得慌，虽然今天吃尽了奔波之苦，但她现在仍然毫无困意。
　　窗外升起一轮明月，朦胧的光辉洒下，幽深僻静的小镇被照得通明透亮。
　　李皖尔被吸引到门外赏月。
　　农村的空气要比城市好得多，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满是大自然的味道。
　　李皖尔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顺带伸个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发现走廊尽头还站着个人。
　　是许奈思。
　　李皖尔的眼神从漠然转为柔和，她感到诧异，怎么会有人的背影孤寂成这样。
　　许奈思就那么立在那儿，没人知道她站了多久，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凉薄的月光不偏不倚地笼罩住她，无法慰藉，默默守候。
　　李皖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她从不曾共情过许奈思，现在却莫名有些心疼。
　　原来她孑然一身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如此安静、清冷、悲伤，真怕她下一秒就会在某个瞬间彻底破碎。
　　李皖尔平复了一下情绪，缓步朝许奈思的方向走去。
　　注意到有人靠近，许奈思望向身旁。
　　没想到来人是李皖尔。
　　她没多少精力，看完后便淡淡收回视线。
　　“我们上次聊过的话题，好像可以重新再聊一遍了。”李皖尔率先开口。
　　“什么。”许奈思没打算用心思考。
　　如今的一切于她而言都变得十分浅薄，没什么重要的了。
　　她一次又一次无能为力，一次又一次失去，既然什么都握不住，那就什么都不要了。
　　“上次我说，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劝小澈哥哥跟我回M国，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李皖尔帮她回忆。
　　“忘了。”许奈思轻描淡写地回复。
　　李皖尔像是猜到了她的态度，很快接话：“你说你不会对不起他。”
　　许奈思哑然。
　　李皖尔继续：“我当时说的没错，你就是颗定时炸弹，一个不安稳的人怎么可能拥有一份安稳的爱情？那个时候你还能大言不惭地向我保证，现在连你自己都认清现实了。”
　　“嗯。”许奈思闭了闭眼，没有任何反驳。
　　“我都不用拿小澈哥哥跟我走会有多好的发展和未来说事，他要是继续留在你身边，后果你比我清楚。”李皖尔不打算一直指摘许奈思，甚至还体恤了她几句，“当然，你要是能走出来最好不过，别困住自己不放，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想怎么过都取决于你。”
　　两人都沉浸在这次的对话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行了，人你带走吧。”许奈思翩然一笑，表情却不再生动。
　　李皖尔微叹了口气后，由衷地说：“希望我们在M国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前者不再回复，后者转身离开。
　　许奈思不知道纪权澈亲耳听到了她放弃他的话，李皖尔上前把人拽走。
　　走廊尽头又只剩她一个人。
　　原本无波无澜的内心再次泛起涟漪，她强行克制着情绪起伏，站在原地苦苦挣扎。
　　她这样的人，注定面对既定结局，中途美梦一场已是万分侥幸。
　　漫无边际的夜空把一切痛苦放大呈现，想逃避的无处可躲，赤裸裸曝露展示。
　　许奈思的眸中浸出泪花，单薄的身影于月下独自伫立。
　　…
　　翌日，一行人清早动身，中午抵达畔和村。
　　许毅对此感触颇深。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意外，畔和村会像周边其它村落一样紧跟乡镇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