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猫》Mowgli

9、计中计（一）

　　一切都好似可以从头来过。

　　她看着空白里不属于她的月光，脑海里响起一种不知名的乐器，一起一落，用力按下的声音，洒脱弹起的回应，有那么一刻，她确定自己是这个朝代的宠儿，若是平常人，早死了。

　　梁京爬上屋顶，她在寻求感官从未出现的恐惧，现在跳下去，顶多摔断腿，她生疏地站起来，也许应该展开双臂，但她没有，只是迎着风，迎着月光，一动不动。

　　命运，是命运让她一而再三地和四皇子相遇，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当她即将脱离瓦片以悬空的方式回到地面时，她清醒了。

　　“小涓？”

　　小涓企求梁京不要下来，她用一种无比真诚的眼神仰望梁京。

　　梁京此时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直挺挺看着她。

　　“梁京，你恨我吗？”

　　既然她无恙，她也不会不饶人，更何况梁京压根没把她放心上。

　　“你为何要害我？”梁京决定还是做个明白人。

　　小涓咬着嘴唇摇摇头，眼睛里迸出眼泪，“因为你碍着小姐的路了啊！”

　　果然还是主子之令不可违，梁京也很坦荡地说：“那就这样！”

　　说完梁京头也不回离开了。

　　上方是李随安冷漠的眼神，他受够了，这样没用的她究竟要留她作甚？

　　冷森的房内，李随安高高在上，梁京卑微地把头抵在地板上，四面都是灰灰的。

　　“后日你离宫。”

　　离宫？梁京抬起头，这是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结局啊？她想起了家里的父亲，和她一样，终年营养不良的模样，她一字一顿地说：“奴不想。”

　　“由不得你。”

　　梁京爬到李随安脚边，“殿下，求您，一个人因奴而死，奴真的惧怕。”

　　梁京使劲往地板上磕头，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竟让她找到了赎罪的途径，李随安拉着她的胳膊，“与你无关。”

　　“殿下，奴庸俗，他带给奴跨越了阶级的爱。”是了，是了，正是这种外在让她沦陷，这不单单这是一场美人计。

　　“但因为这场不平等的关系让小涓丧命，奴良心真的过不去。”

　　“妄自菲薄。”

　　“在您心底奴不就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吗？”梁京垂眼，李随安不知道在她看来可以成为一个高位者的棋子对她而言是莫大的恩赐了，更何况他还愿意放下姿态向她求爱。

　　“愚蠢至极！”李随安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那些个情情爱爱都是无能之辈的哀嚎。

　　“奴是蠢，曾经奴相中了一个手镯，小涓无意看见后买来相赠的这份情谊，奴忘不了，试问奴如何能对她的死无动于衷？”为了更加真实，梁京将之前小涓送的手镯奉给李随安。

　　李随安夺过丢在地面，冰冷的地面有了更加冰冷的东西，发出沉闷暗哑的声音，直击梁京内心，她不用演了，她捂住脸真真切切地哭了起来。

　　在这座金碧辉煌中，手镯好似物归原主了，它不是梁京之前看到的廉价手镯，而是切切实实的黄金，没有人看低她，看低她的只有她自己。

　　李随安盯着梁京发抖的后背，伸出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别哭了。”他语气陌生。

　　梁京抬起头，泪眼婆娑，李随安声音僵硬：“本王知了。”

　　这就是李随安和四皇子的区别，若是四皇子在，梁京可以抱着他，而李随安，她只能跪下向他谢礼。

　　这只手镯实在太沉重了，压得梁京喘不过气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却被噎住了。

　　此时梁京站在水池旁，见到一水池水，抖动的涟漪好似正排山倒海向她放肆，梁京想逃，一个后退反被绊，她落进了水里，前世的呛水窒息历历在目，越来越远的天空，梁京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她闭上眼睛潜入水内。

　　梁京会看到前世的凶手在密谈，会看到李随安为她吊唁，四皇子为她心碎，她爹也红了眼眶，然而其实的情况是她在水里畅游，她晃动着双脚，并拢的腿粘着衣裙，在摇动的水光里恍如一条灵动的鱼尾巴。

　　扑通一声，一追一逃，待把七皇子甩开后，梁京不知觉露出了一个嘚瑟的笑容，她自顾自地回到地面，一太监拉住她问：“七皇子呢？”

　　梁京懵然，太监把她推了下去：“快救七皇子！不然咱都得陪葬！”

　　“七皇子啊！你来这荒芜地方做甚！”

　　梁京这才意识到七皇子不是救她，而是向她求救，复而潜入池中，眼角瞥到一处衣角，一把捞住他，太医对他施救，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七皇子总算有了气息，碍于此处较为偏僻，太监宫女阅历不足，遇到事慌得腿脚发软，背老太医来的太监也崴到了脚，一时竟找不到人背七皇子回宫，在场的目光都看向这个看似弱小实际强大的女子。

　　梁京只好背起七皇子，他年纪和体重一样尚小，梁京走得快，一不小心把伺候的宫女太监落在了后边，七皇子醒过来看到无身边人，挣扎着要下来，梁京拗不过他，两人摔倒在地，他虚弱地躺在梁京身上。

　　“奴是东宫的梁京，您落水了。”梁京和他面面相觑，耐心等他回过神。

　　七皇子半睁着眼睛，睫毛挂着水珠，落在了梁京的脸上，她因为大量运动，脸上跟打上腮红似的，和七皇子苍白无色形成对比。

　　七皇子伸出同样苍白的手指放在了梁京的脸上，好烫好烫，他缩回手。

　　太监宫女也赶来了，扶起七皇子，所有人不敢再耽搁，一个女子能背到这里已经很难得了，向梁京道谢后，抬着轿子离开。

　　此后，五公主敛起性子，不再和梁京作对，有时对她还以礼相待，尤其是和李随安一起时，格外友好，友好到梁京才是主子。

　　李随安嗤之以鼻，五公主不以为然，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然而表面的平静恰恰隐藏了一场新风暴，而主人公正是李随安和五公主。

　　五公主趴在舒妃膝上，“母后，儿臣不想远嫁。”

　　舒妃摸了摸她的头，“这是光荣的使命，你身为公主不该只享受荣耀，将责任丢弃在一旁。”

　　说实话五公主并不懂，她也没有很排斥，只是她舍不得母妃和弟弟，五公主继续靠在舒妃的膝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浮现，转而她摇了摇头，甩掉了。

　　温若婉在庭院里陪弟弟练剑，她忽然有个想法，要是弟弟认识梁京，也许两人会合得来，她不愿梁京和弟弟有话说。

　　“姐姐，你在想什么？”

　　温若庭的汗水一闪一闪，他的单眼皮格外迷人，温若婉浅浅一笑，“什么时候陪姐姐去骑马？”

　　温若庭用温若婉的帕子胡乱擦拭，温若婉看不惯，接过帕子重新替他擦汗，她发现弟弟长高了，她需要踮起脚才够得着。

　　“好啦！”温若婉摸了摸他经过汗水洗礼的脸颊，小麦色的肌肤，非常非常健康。

　　“姐姐，爹娘说得也有理，你该为自己打算了。”温若庭用心一扔，正中靶心。

　　“连你也觉得太子不会娶姐姐吗？”温若婉板着脸。

　　温若庭不明白为什么他姐姐为何那么迷恋太子，照他看来他的好兄弟四皇子才是良人，只不过要他叫四皇子姐夫，他还真开不了口，他抓了抓鬓角。

　　温若婉看着弟弟难为情的憨憨模样，难以想象到以后他会是李随安的镇国将军。

　　“行啦，姐姐自有安排。”

　　温若庭理解不了这些男欢女爱，他的眼里只有战场。

　　李随安也一样，在他的思想里只有地位和权利，他笔下的字仅仅只是字，迷惑人的玩意儿。

　　梁京写得认真，她确实和四皇子一刀两断，她期待着去吐蕃，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既要读万卷书 更要行万里路，前世的她太穷了，哪也去不了，今生好啊！李随安不是君王，可以到处看看领略不同风情文化。

　　李随安认为最好的臣服一定是打趴，其他的都是纸老虎。

　　梁京对前世的走向并没有多大的了解，毕竟她只是常年在宫的掌灯宫女，若不是意外救驾有功，她死了，估计也没人会流泪。

　　梁京一个游神，一撇毁了一个字，她心虚地看向李随安，李随安也在看她，梁京学会假笑了。

　　“不自量力。”李随安从那之后常常四字应对她。

　　“奴知错。”梁京表现也乖巧得很。

　　太阳底下，梁京刻苦练剑，她明白只有自己强壮才能保护自己，李随安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回想起来，李随安发觉梁京似乎未曾为四皇子哭泣过，四皇子于梁京而言，好似一个梦，一个李随安也可以看到也可以进入的梦，不真实又癫狂，李随安无奈一笑。

　　其实，归根究底是他不懂爱，梁京也不懂爱。

　　但梁京敢肯定自己懂吗？没有答案，只有挥动的剑，稳实的身体。

　　还有，四皇子也喊冤，这场爱情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包括梁京。

　　这要归于四皇子和梁京的懦弱，谁也不敢听见对方说：“我和你不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