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君已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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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沙德华都没有动静，若冰觉得奇怪，走近了他，见他神思恍惚，初见时杀气腾腾的眉眼这时舒展了开来，竟是说不出的俊秀儒雅，剑眉星目，刀刻般深邃分明的五官又带着几分坚韧刚毅，也难怪沙曼华会这般喜欢他。
又过了好一阵，沙德华似乎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缓缓开口：“在混沌之初，天地之间空茫一片。我本是一块石头，吸收天地之精华，日月之泽气，渐渐地，有了意识。虽然不能动，可是每天可以看看山川河海，日月轮转，听潮起潮落，风声呼啸，倒也觉得新鲜。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觉得无趣，一想到以后万万年都要这样寂寞地独自呆着，便了无生趣，沙曼华便是在这个时候来了。”
“啊！”若冰惊叹一声，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奇妙的事情，“然后，沙曼华陪着你吗？可是，那时她也是石头吗？”
“没错，”沙德华的眼里不禁浮起一丝温暖的笑容，“那天不知为何刮起一阵飓风，海潮狂啸，风卷云涌，黄沙狂舞，为了不被刮走，我只得借着风力努力往沙子里钻。恍惚中听到一声惊呼，甜美柔媚，然后便觉得身子被用力一撞，直疼得我眼冒金星，半天后才看清撞我的是另外一块石头，想来是经不住狂烈的飓风，被刮走了，幸得撞上了我，不然说不定会被摔得粉身碎骨。我们紧紧相依，努力地朝沙子里越钻越深，好久，听到风声停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就这样在我身边呆了下来，彼此都有了陪伴。每天一起看着日升月落，天高海阔，欣赏朝霞绚丽，晚霞旖旎，倾心交谈。她的声音很美，她会唱歌，歌声更美，我总是在她的歌声中忘了自己，想着上苍多么仁慈，把她送到了我身边，想着要是能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化出了人形，那时她呆呆地望了我许久，突然就哭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哄好了。问了一下，才知道她是怕我有手有脚，怕我会丢下她一个人离开。我笑了，把她抱在怀里，许诺永远不会离开她，而且会带着她，一起走遍天涯海角，看遍山河风光。”
若冰听得入了神，一想到当初两人携手相伴不离不弃的爱情就神往不已。
“就这样，我抱着她天涯游历，后来她也化形了，和我一起走遍了山川河海。机缘巧合下，我们发现一块五彩的石头，这石头很是奇特，我可以感觉到里面有诡秘的力量。可是我们研究了许久，都没能参透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直到有一次，我握着它，看着沙曼华的笑脸，想着要是有什么东西能芬芳美丽如她，她在里面翩然起舞，那该多美。然后便很突然的，沙曼华的身边开出了大片大片的花海，阳光下一幅瑰丽绝美的画卷。她很吃惊，随后高兴地在花海里欢欣鼓舞，日光倾城，她踏着一地的流光碎影，轻罗薄纱，如梦似幻。那时候，她雀跃的欢叫，她灿烂的笑容，真的，好美，好美……”
沙德华的脸上浮起一个柔和温暖的笑容，似乎在回忆着那一刻动人心魄的美丽，许久没有说话，若冰也不催促，安静站在他身边。
停了半晌，他才继续道：“那时我们才真正发现这块石头的功效，只是这石头似乎只顺从我的意愿，她尝试了许久，都无法使用。不过这并不妨碍什么，按照我们两个人的想法，我将这天地间布置得缤纷多彩，斑斓丰富。天上有飞的鸟，水里有游的鱼，山里有跑的兽……最后，我们还创造了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们称这片土地为‘天羽大陆’。‘天无涯，海无角，惟愿执手与共，此生相守，羽化飞仙。’这句话，正是当年我带她走遍江川山河时说的一句话，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执手走下去。”
“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美，看着我手下创造出来的会蹦会跳会叫会闹的生物，沙曼华每天都笑得很开心。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觉得只要她能开心就好。只是看见她每天花费许多的心思关注着我之外的生物，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沙德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连语气都变得酸溜溜的：“她视那些生物为自己的孩子，对它们的关注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忙得一天都没有跟我说话。我只好故意去逗那些生物，台风，闪电，水灾，旱灾……这些方法我都试过，却只是换来她的责备。她总说我不懂事，不体谅她的苦心，不但不能分担她的苦楚，反而还雪上加霜。其实，我要的只不过是她能多分点时间给我啊。”
“矛盾在日益加深，我们彼此埋怨。看到沙曼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这才知道，我不闻不问的这么多年时间，天羽上早已不是最初的纯良和善，人内心的阴暗面不知不觉间如蔓草滋生，勾心斗角，弱肉强食，战火连天，整个天羽大陆上乌烟瘴气，哀号不绝。沙曼华一直致力于寻找一个方法，让天羽能恢复到最初的纯良安宁，并且能够长治久安。”
“那时的我，想法却是简单的，觉得只要天羽回到最初混沌空茫的状态，就一切都解决了，她不用整天愁眉苦脸，也可以只对我一个人笑了。于是，她在找解决的方法，我则想着如何不让她发觉，一夕之间毁灭天羽，并且处理掉那块石头，使它不能再创造任何生物。”
若冰越听越心惊，一想到在很久以前天羽曾面临过旦夕毁灭的危险就冷汗直冒。突然想起夜花曾经说过，站在多高的位置，就要负起多大的责任。他为这天羽几乎耗尽了心力，如果让他知道沙德华的想法，不知该会如何怨恨。想来曼华神君在发现自己深爱的人有这样的想法后，一定会是世界刹那颠覆坍塌的失望和愤恨吧？
“我偷偷炼化了五彩石，倾注了自己的心愿，然后劈成了粉末，打算让它散布到天羽每个角落。可是在最后一刻，却被她发现了。那一刻，她看着我像是看着完全的陌生人，眼里刻骨的失望和怨恨，让我的心直发冷，我急急地辩解着，她却只是那样看着我，听我说着，出奇的安静。然后她突然就哭了，她说，她说……”沙德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上颤动着一层迷蒙的水气，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望着我，一字一字，悲伤而决绝，她说，‘心成缺，凉岁月，江山犹似昔人非。夏雨雪，与君绝，免成生死仍相累。’”
“我终于害怕了，开始后悔，我怕她真的再也不肯理我，索性豁了出去，将五彩石分散开来。我想，等到天羽毁灭了，整个天地间只剩下我和她两人，她再没有办法，可以忽略我，无视我了。”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低低说着，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又见到了当初那可怕的一幕，眼里满是深深的恐惧和懊悔，“在五彩石散布开的瞬间，她身上的大穴也随之一一爆开，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五彩石上，然后，穷尽毕生的所学，试图开启羽墟，让五彩石的碎末一并和她都封印到羽墟里。”
他慢慢低下头，声音越发悲戚，话音里已是带着一丝哽咽：“那一刻，震惊、恐惧、后悔……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我知道，不管如何，我都要失去她了。”
“我知道这天羽这苍生在她心里很重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将这些看得比她的命还重呢？她这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保护天羽啊……在五彩石上滴上她的血，强行改变我设在它上面的意愿，到最后，只会被它反噬得尸骨无存啊……”
许久没有说话，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冰冷而怨毒，冷得若冰心里一颤。渐渐的，他的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可是，她其实更加明白，我爱她，必然不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便以自己相逼。她其实是在赌，赌我在自己和她之间，会选择谁。”
“最后，我用了换血秘术，将她体内的血和我的全部交换，代替她被封印到这个羽墟里。”
“我不懂她，我不懂她啊……”他摇着头，狂乱而无助，俊秀的脸庞此时多了几分颓靡的妖艳，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在羽墟的日子里，我一直没有想通，为什么她最后要那样做呢？羽墟是我们创造的，毁了它，以后有机会再造一个就是了。”
“难道，我做错了吗？我有哪里做错了？”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渐渐变大，到最后几乎成了咆哮，“我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爱的人可以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说几句话，难道有错吗？可她竟然为了天羽，以自己相逼，让我放弃，让我选择将自己封印，难道我不该怨恨吗？”
猛地侧过头，犀利的眼神死死盯着若冰，冷冷问：“你说，难道我做错了吗？”
若冰的眼里泛起苍茫的悲凉，缓缓摇头道：“不，你没错，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当时羽皇为了天羽将我封印时，我心底也是这样怨恨的。在他们的心里，大义，苍生，永远排在第一的位置，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超越。一旦威胁到这个位置，就只能牺牲，不管这牺牲的代价，是他们自己或者心爱人的性命。”
“刚才你施法让我们处于幻象，我知道，到最后，他一定还是会杀了我，即便他会和我同死，可是，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最终还是会选择舍弃我，与其让他亲自开口说出，还不如我主动请死。他们的心里，装着的始终是天下大爱，然后才是个人小爱。一旦有冲突，取大爱而舍小爱，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我们视为最高尚最神圣的爱情，在最关键的时刻，只会被他们拿来牺牲和舍弃。”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道：“如果有一天，真的如幻象里所见那样，他一定会再一次选择杀了我。我虽然能够理解，也可以接受，可是，我还是不能不怨恨的。如果我有你那样创造万物的力量，也会觉得毁灭之后再创造一个是一样的，有什么能比得上相爱的两个人厮守一生更可贵的呢？”
顿了顿，若冰艰难地道：“所以，我想，我无法说服你……”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君已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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