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57、二人启程

　　若冰和夜花来到海巫禁地处，远远的就看见那疯狂舞动的海藻，然而，在他们迈进第一步时，所有的海藻竟奇迹般静止下来，然后迅速收缩卷曲，低低地臣服在他们脚下。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想来守护神知道他们来了，刻意让开了路。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禁地的中心，即便见识广博如夜花，也被眼前绝美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这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世间奇景，单是那满目流转的极致透明和纯粹的色彩，就足以撼动身心，让人瞬间失去言语能力。
　　而且，这一整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竟全部是由最名贵最罕见的深海千年白冰晶石打造而成！
　　这晶石最为坚固，要想打造雕琢，除非用强大的灵力，否则根本无从下手。而这座宫殿，不仅完美地建造出来了，所有的晶石壁上，竟都刻满了各种细腻美丽的图案花纹。
　　曾叱咤天羽的羽皇，仰视着这样出乎想象的神迹，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一个女子的身影自宫殿走出，柔美飘逸，两颊笑涡如霞光荡漾，款步姗姗，恰似柳摇花笑润出妍。
　　看着两人明显呆愣的样子，沙曼华轻轻一笑，道：“若冰，夜花，你们来了。”
　　夜花事先回过神来，郝颜一笑，抬手作揖：“曼华神君。”
　　沙曼华微微点头，看着他道：“我料到若冰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
　　夜花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沙曼华看向若冰，突然怔住了，不敢置信地问：“你这身上的灵力？”
　　夜花淡淡回答：“是我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她，好压制她暗王的煞气。神君，不知是否可以真正彻底地压制住呢？”
　　沙曼华看着眼前的两人，眼色变了几变，最终叹了口气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连我也不知晓，原来会是这样的效果。如今，羽皇至纯的灵力和暗王至黑的煞气在她体内完美地融合，她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圣的境界。”
　　“圣的境界？”若冰愣愣地呢喃了一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恩！圣的境界！”沙曼华点头，惊喜地看着两人，“天羽大陆上的术法分为风、火、水、土、雷、光、暗、圣这八大系，可自古以来，练成的从来都只有前面七大系的术法，圣系的术法，只闻未识。原来，竟是要将羽皇和暗王的力量融合方能练成。”
　　若冰回忆着以前学习的知识，确实古籍上是有这么一说，可她依旧茫然：“那，有什么用呢？可以救星海出来吗？”
　　沙曼华愣了愣，终于还是无奈地摇头。
　　若冰猝然跪下道：“曼华神君，请您一定要帮我。”
　　沙曼华慌忙拉她起来，道：“孩子，起来吧，你这一跪，我是如何也承受不起的。原是我该多谢你的……”顿了顿，她叹了口气，“当初星海也是来求我帮忙的，身为守护神，我只能尽量尊重每个人的意愿，而且，我欠你太多，自然不愿看你就这样被永世囚禁。只是星海的愿望，是希望你出来后忘了他，能过自由幸福的生活。”
　　若冰坚定摇头：“一日未救出星海，我一日不能安心。”
　　沙曼华笑：“想救出他，我无能为力。”
　　若冰一惊，猛地抬头看她。
　　沙曼华继续道：“羽墟，一片蛮荒之地，是天羽开辟最初的混沌之态，不寂不灭，不生不息，连神都无法干涉和改变。它的领域，从来不容人质疑和窥视，一旦有人擅自去开启，便会将那人囚禁在里面，永生永世，再无法出来。我虽然有能力开启羽墟，也可以助你们开启，可是如何让你们从羽墟里出来，却是无能为力。”
　　夜花略微沉思一下，问道：“难道，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吗？羽墟里，都有些什么人呢？”
　　“除了星海，还有一人。”
　　“何人？”
　　沙曼华侧头看着晶石壁上的壁画，看着那上面模糊飘渺的男子身影，良久才开口，话音里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沙德华。”
　　有多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呢？记不清了，久到似乎已经遗忘了，可是开口时才发现，那人的一点一滴，却似融入骨血一般，根深蒂固，历历在目。
　　夜花面上一惊，脱口问道：“守护神沙德华？他如何会在那里？”
　　然而沙曼华只是苦笑着，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道：“我可以让你们开启羽墟，可是进去之后，却无法让你们出来。或许，如果运气好，碰到沙德华，他愿意的话，会想办法让你们出来。”
　　若冰忙惊喜地道：“那请神君尽快建立术法阵。”
　　沙曼华拍拍她的手，似乎在犹豫着，片刻才道：“可是，他的性情，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恩，那样仁慈。再加上多年的孤独囚禁生涯，怕是戾气更重，你们此次过去，能否从他手里有幸逃脱还是个问题，想让他甘愿助你们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若冰斩钉截铁道：“不管如何，只要有一线的机会，我都必须试一试。”
　　沙曼华知道劝不过若冰，转头看着夜花：“你呢？你也执意要去吗？”
　　夜花淡淡笑道：“若冰去哪，我便去哪。”
　　“可是，如今你已经没有了灵力，去了又能如何呢？”
　　夜花不以为意地笑笑：“有些事情，不试一下又怎能断定自己不行呢？况且，我的经验，比她丰富。”
　　沙曼华久久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两颊梨涡显现：“那个地方，也用不到灵力，需要灵力的术法自然也用不到。”
　　“这是何意？”若冰忙问。
　　“羽墟蛮荒之地，任何人都无法干涉和改变，能自发屏蔽掉一切灵力，和灵力息息相关的术法自然也无用武之地，就连神去了那里，都毫无办法。”
　　夜花略一沉思，问道：“既然如此，德华神君也不能拿我们如何，为何神君您方才会这般迟疑和担心？”
　　沙曼华笑道：“孩子，这个天羽，不是只有灵力和术法的，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
　　夜花还待细问，却见沙曼华双眉轻轻蹙起，似烟笼轻纱，低声道：“如果在羽墟，见到了除星海之外的那个人，可否，帮我带一句话？”
　　“神君请讲。”
　　沙曼华转过身，看着晶石壁上刻满的那个梦里依稀的男子身影，眼里渐渐有了依稀的亮光，声音低落下来，似乎是真的面对着那个男子，满满的柔情蜜意：“山盟尚在，锦书已托。你，是否还愿意出来做我的一生一代一双人？”
　　夜花和若冰眼里皆闪过一丝惊讶，却都不作声，只轻轻答应着。
　　待沙曼华收拾好情绪，已是片刻之后，夜花才轻轻问道：“为什么当初不让星海带呢？”
　　海巫笑道：“那个孩子，带不了这句话。”
　　看若冰刹那紧张起来的表情，沙曼华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担心，星海他没事。”
　　夜花又问：“德华神君，他真的有办法可以从羽墟里出来吗？”
　　“他若是不愿，连我也无法让他出来。他若是愿意，恐怕那羽墟也困不住他。你们能否出来，也只能看他的意愿了。”

　　布置术法阵尚需要几天时间，若冰和夜花在宫殿里暂时住下，两人的寝殿相邻，住得比以前在永寂殿中还近，若冰无端觉得别扭，宫殿里这么多的寝殿，也不知沙曼华这般安排，是有何意图。本想和曼华神君提出换寝殿，似乎又太过矫情，便作罢。
　　这几天里，沙曼华闭关建立术法阵，夜花抓紧时间凝神修炼，不过选择的地点，却是两人寝殿前的白冰晶石桌处。
　　若冰每次一开门的刹那，就可以看见夜花坐在一片波光潋滟中，闭着眼，透明纯粹的晶石光芒通过澄澈的水流历历波折在他的白衣上，仿佛披上了神秘的轻纱，美好得让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随着若冰的开门声，夜花都会睁开眼，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静静看着对方。
　　那一刻，似乎连深海里的水流都突然变得柔和温暖，满目的瑰丽色彩都突然变得缱绻缠绵。那一刻，浪花有情，流水含意。曾经深爱的两人在一片透明绝美的霞光里两两对望，没有了纤尘的喧浮，只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然而，两人的眼里，却似乎都藏着难以言说的悲伤，近在咫尺的凝视，却已是相顾无言。
　　良久，夜花慢慢闭上了眼睛。
　　沙曼华出关的前夕，若冰终于还是开口问：“你真的执意要去吗？”
　　夜花依旧闭着眼：“怎么了？不是说好的吗？”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夜花睁开眼，看着若冰别扭又强装镇定的表情，心里叹息了一下，面上却是无表情地道：“你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有选择的权利。我不干涉你去哪里，你也无权干涉我的。”
　　若冰心里一噎，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被抢白得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过了好半晌，才愤愤道：“我不和你理论，我直接去找沙曼华。”
　　夜花突然笑了一下，真好，终于可以看见她恢复了以前的一点真性情。从见到星海堕入羽墟之后，就没有看见过她脸上流露出一丝往昔的表情了，尤其是在当了暗王之后，更是只剩下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夜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她气愤地转身欲走，才开口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沙曼华希望我也去羽墟的。”
　　若冰惊讶地问：“为什么？”
　　夜花好看的眉毛略微蹙起，沉思了片刻，才道：“你能安然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你在水晶塔的那两百年，沙曼华似乎有心庇护。我总觉得，在星海、你和我三人之间，她似乎总是在推波助澜。在星海堕入羽墟后，一直不见踪影的珠曼一定也来求过沙曼华，可是为何她最终要选择我们呢？而且，她需要合我们二人之力，才更有希望说服沙德华，让他愿意出来。”
　　若冰细细一想，也觉得很是在理，沙曼华一直以海巫的身份避世独居，无人知道她的情况，闯入禁地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忆，可为何，唯独对自己的事情这般费心呢？难道，是有别的用心吗？可是，她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啊，又有什么是她要这般煞费苦心才能得到的呢？
　　思考了良久，仍是没有头绪，若冰干脆不再去想，耸耸肩，语气轻松地道：“这羽墟是一定要去的，等救出了星海，不管她图的是什么，顶多一条命，拿去便是。”
　　夜花的眉毛紧紧皱起：“命倒不至于，她毕竟是守护神，不会违背神的本性做出残忍缺德的事。怕只怕，会是比命更加严重的代价。”
　　若冰好奇地问：“比命更严重？是什么？”
　　夜花看着若冰，眼里神色变了几变，突然轻松地笑道：“没什么，我胡乱猜测而已，她如今愿意帮助我们，感谢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这般想她呢。”顿了顿，他的笑意更深，眼里柔情荡漾，“能看见你这样，真好。”
　　若冰一愣，随即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能像以前一样和夜花说话，就连何时坐到他的身边都不自知。
　　神色一变，若冰猝然起身，脸上已是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漠然道：“我回去了。”
　　看着快速离去的若冰，夜花嘴角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敛去，已然变得苦涩异常。

　　次日，沙曼华建好了术法阵，疲惫地走了出来，略一歇息，才叫来了两人。
　　见夜花站在身边，欲言又止的样子，沙曼华微微一笑，直接用灵力将声音传到了他的脑海里：“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可是，现在我还不能回答你。”
　　夜花经过这一阵子的修炼，已经小有成效，也如法炮制，传音给她，虽模糊了一点，却是不影响内容的传达：“那我只问一个问题。”
　　“恩，你说。”
　　“羽皇的灵力，是否能真正彻底地压制住暗王的煞气？”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怎么可能？暗王不是你想出来的方法吗？”
　　“确实是我想出来的，你没见过天羽很久以前勾心斗角尸横遍野的情况，自然想象不出来那时人心的阴暗面究竟有多恐怖。暗王是我那时能想出来的以最少的代价疏散掉人心暗黑力量的最好方法，可是每一次出现，都会及时斩杀掉，如今这种情况，从未遇到过。以力制力的方法，只是我的一个提议，就好比药理上的以毒攻毒，医理上的阴阳制衡，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到时候的结果。所以，连我也不清楚，到底以后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
　　见夜花仍是狐疑地看着她，沙曼华不在意地笑笑，继续传音道：“若你仍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可是，请你相信，也请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对不起若冰的事。”
　　直直传到脑海的声音是那般的真诚和歉疚，让夜花不由得相信她说的话。虽然不知道沙曼华以前究竟做过什么对不起若冰的事情，夜花却是放下心来。不管怎样，只要若冰能安然无恙，他就没什么好牵挂和担心的了。
　　夜花不再问什么，和若冰一起走进术法阵，站在了正中心的位置。
　　一阵强光过后，术法阵的中心，已经是空空如也。
　　沙曼华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