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54、明月魂归

　　花影国。
　　永寂殿里，沉寂无声，满园的花朵在萧瑟的夜风里独自盛开，独自衰败。冰山蓝晶玉石打造的牌匾高高地挂着，流转着淡淡的浅蓝色光芒，清冷如霜。
　　暗夜沉沉，凄风阵阵。
　　夜花独自坐在密室里静坐修炼，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叹了一口气：“凌花，灵儿，快回去休息吧。我和若冰都很好，你们不用经常来看望的。”
　　久久没有听到门外的动静，夜花想他们应该回去了，闭上眼睛打算继续修炼，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他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密室门的方向。即使没有了灵力捕捉不到她的气息，可心里的感觉来得如此强烈，让他笃定，却又有着一丝近乡情怯的害怕和慌乱，他颤着声音问：“是……若冰吗？”
　　若冰听着密室里传出的声音，一丝悲伤划过。往日不管隔了多远说话都如同响在耳边的珠玉声音，如今只隔了这一道门，就有了衰弱的迹象。
　　门无声地打开，隔着虚设的结界和遍布的奇门遁术，夜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星光月影里的若冰，眉间的黑月牙印清晰呈现，却有丝丝缕缕纯白的光芒在里面来回流转着。她的身上，是直直刺入人骨头的冰冷和暗黑气息，却被周身的一圈白色光晕完美地挡了回去。
　　她似乎更加美了，美得冷艳，美得妖娆，美得让人无法靠近。
　　若冰点点头，冰冷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她开口，连声音都是冰冷的，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直逼夜花而来：“我来，让你母后复活。”
　　夜花久久看她，原来这就是暗王的力量，只这样静静站着就可以感觉到她周身那汹涌澎湃的煞气力量，如一柄无形的利剑，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吻上了喉咙，冰冷的锐气摄人心智，让人顷刻间忘记了动弹忘记了反抗。
　　可这至黑的煞气却被她体内同样汹涌澎湃的至纯力量完美地抵挡了回去，利剑依旧是利剑，剑锋却不曾开刃，虽然明知没有危险，可利剑抵着喉咙，冰冷入骨的感觉仍是能透过颤栗的皮肤层层传到心底，让人忍不住害怕。
　　夜花抬脚，朝若冰缓步走了过来。
　　“别靠太近，如果不想被煞气侵蚀了心智的话。”若冰突然开口，依旧是毫无感情的，她转过身，朝外面走去。
　　夜花轻笑着点头，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随若冰走了出去。他知道，凭他现在的灵力，没有多大的抵抗力，靠太近很危险。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到另一个房间里，霁雪独自站着，脸上戴着暗羽主上特有的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千年寒冰床周围弥漫着缭绕的雾气，冰月羽后的面容鲜明如初，安然如同沉睡。
　　霁雪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喃喃道：“月儿，月儿，你放心，我马上就会让你复活了，我们马上就能在一起了……”
　　他转身，拿出一直藏在心口的木雕交给若冰：“暗王，拜托了！”
　　若冰点点头，伸手接过，来到冰床前，看了一眼明月羽后，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夜花的母后，相似的眉眼面容，只是这样躺着，却自有一种典雅高贵的气质，嘴角甚至还有一丝浅笑。
　　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竟是高兴的吗？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竟还能这样笑吗？若冰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周身的白色光晕也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涟漪。
　　“若冰，小心。”夜花担忧地嘱咐着，他不曾见识过暗王的力量，古籍上也没有具体的记载，到底该是强大到什么境界，竟能扭转乾坤主宰生死？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所损害？
　　若冰顾自闭上眼睛，开始念动咒语。
　　有源源不断的黑色气流和力量从她眉间的黑月牙印里流出，连接到了木雕上，不多时，手上的木雕缓缓升到了半空中，又缓缓落到了明月的跟前，轻轻颤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
　　时间在缓慢地推移着，夜花看到那黑月牙印的颜色逐渐变浅变淡，突然，他看到一个白影一闪而过，再看时，黑月牙印竟赫然成了白月牙印，完全无暇的白色，几乎和肤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闪着亮光，很难发现。刚才闪过的白影也快速飞到了木雕处，伸手放在木雕上，木雕立刻停止了颤动。
　　看清那个白影时，夜花不由惊呼一声。
　　那个白影，正是若冰的魂魄。
　　原来，竟是以暗王的所有力量为引，搭起通往冥界的桥梁，再以自己的灵魂为线，让锁住的灵魂得以再次出来。
　　灵魂离体，是极度危险的事情。这期间没有魂魄的身体无力抵挡任何攻击，而且离体的灵魂在不属于冥界的地方是会很快消散的，仅二日便魂飞魄散。人有三魂七魄，缺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不再完整不再健全。
　　夜花担忧地上前，却突然间止住了步伐。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那灵魂……若冰的灵魂……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灵魂。
　　没有一丝的瑕疵，至纯至白，仿佛一个最生动最鲜活的雪人，泛着晶莹的透亮，周身是一圈圣洁的白色光晕，完美无瑕得让人瞬间遗忘了所有，不敢相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不曾有任何一丝污浊的灵魂。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片刻，身旁的霁雪突然身形一动，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夜花赶紧回头，看见不远处赫然有两道白光激烈相撞。
　　白长老和霁雪冷眼对峙着，指尖白光闪烁着，完美的进攻和防御的姿势，一触即发。
　　随后有十几个人影飞速地掠了进来，分成了两队，分别站在白长老和霁雪身旁。
　　黑长老冷笑一声：“很好！花影国三大长老和七大系主都到齐了，暗羽组织的主上和七大护法也都到齐了，今日便是要决出个胜负，一雪两百多年前的那场耻辱！”
　　“老黑，先对付暗王要紧！”白长老轻声斥责，对着身旁的众人吩咐道，“大家一起上！务必要趁着暗王现在不能反抗的时机一击即中，不然以后再难有机会了！”
　　霁雪冷笑一声：“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吧！”
　　两队人马在瞬间同时发动了攻击，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交错刺眼的白光和稍纵即逝的身影。
　　白光此起彼落，纵横不息，照耀得室内如同白昼。十几个人的身形迅如疾电，到激烈处，已是根本看不清了，只能依稀看见空中一道道飞闪而过的颜色各异的影像。
　　夜花紧紧地护在了若冰的身边，担忧地看着那一个纯白的灵魂。
　　“羽皇！快让开！”白长老一边交战一边吼着，他们人虽然多了两个，却依旧分身乏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攻击一下若冰，无奈夜花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她，无从下手。
　　夜花小心护住若冰，对白长老果断道：“不可能！白长老，你答应过我的，不将事情泄露出去的！”
　　“我那时若不答应，羽皇你早就归天了。如今我是不能让你再行差走错了，这天羽，你在位一天，就得背负一天！”
　　夜花紧紧抱住若冰，站在混乱激烈的战场中，灵力尽失的他，没有一丝的胆怯和退让，依旧白衣胜雪，出尘傲然。
　　他看着空中飞闪激战的人影，又看看紧紧护在怀里的若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继位时，我就起誓，今生今世，不负天羽不负苍生！我从未想过要背弃诺言，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若你们仍是不信，大可合力废了我！”
　　激烈交战的人影在瞬间停了下来，三大长老和七大系主的脸上皆是震惊的神色，白长老率先回过神来，轻斥道：“羽皇，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夜花扫视了一下众人，眼里闪过一丝悲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缓缓说道：“当日，我发现暗王而没有及时斩杀，是我有了私心。后来，事情败露，我知道我的责任，只能选择将若冰斩杀或永世囚禁。可是，我也承诺过若冰的，她不再会是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再将她一个人囚禁了。我是不能负天羽不能负苍生，可我更不愿负了若冰，不愿负了自己的心！可是，却被你们阻止了……我放下了皇位，放下了自由，放下了一切，却依然不能放下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别无所求，费尽了心思，倾尽了所有，只不过是想争取那么一线的机会，可以守护住自己所爱的人。难道，我都做错了吗？”
　　室内鸦雀无声，连黑长老的脸上都有了几分的动容。
　　片刻后，白长老平静道：“羽皇，不是你错了，是你们的身份错了。”
　　夜花凝视着他：“我知道，羽皇和暗王，注定是永世宿敌，可我也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就不信，改不了我们二人之间的命运。今天，若冰我是护定了！你们若要杀她，就一并将我也杀了吧！”
　　那一袭纯白的魂魄似乎不为这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动，依旧专注地闭眼解救着木雕内的魂魄，可是，她的肩膀却微微颤抖着，周身的白色光晕有如微波荡漾的水面，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见大家为难地面面相觑，夜花继续道：“我已经将灵力悉数渡给若冰，暂时不会影响到天羽苍生，而且她马上会去羽墟，更加不会有丝毫的威胁。等她回来，我自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白长老和众人对视了几眼，转头看着夜花：“羽皇，你要记得你刚才说的话。我们就等到她从羽墟回来。”
　　夜花点头，知道他们不会再动手，转头看着若冰的魂魄。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木雕细微的破裂声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清晰入耳。夜花站得最近，可以清楚看到那个小小的木雕，在若冰魂魄接触的地方开始裂开，一路往下，蜿蜒开来，那细小的裂缝处有微弱的光从木雕的里面透出。突然，“啪”的一声，木雕应声而裂，掉落在了地上。
　　有一缕青烟从裂开的木雕里缓缓飘出，大家屏息看着这怪异的一幕，心里皆在暗暗猜测，莫非，这缕青烟就是明月羽后的魂魄？
　　若冰的双手迅速变换着手势，青烟缭绕在她的双手间，随着她的手势开始渐渐成形，片刻后，一个人形的身影赫然出现，那面容眉眼，正是已经过世的明月。
　　“月儿！”霁雪惊喜地唤了一声，飞身上前。
　　明月的魂魄呆呆地飘在半空中，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众人，百年的锁魂生涯，一朝解脱，她的神智仍是有些迟钝，目光转了一圈，在看到冰床上躺着的人时愣住了。
　　若冰轻轻笑着，朝她吹了一口气，柔和道：“去吧。”明月的魂魄便借着若冰的这口气晃晃悠悠地飘了过去。
　　任务已经完成，灵力损耗过多，魂魄更不宜离体过久，若冰随即化为一股青烟，飘回了身体内。眨眼的功夫，僵硬的躯体便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夜花紧紧护在怀里。
　　霁雪惊喜地看着那一缕魂魄飘到了冰床上的躯体处，他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眼里泛起了晶莹的亮光。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然而，就在马上触及躯体的一刹那，她猛然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霁雪和夜花，看着不远处的长老和系主，方才还有点混沌的神智在此刻突然清明。
　　她凝视着霁雪，眼里也泛起了晶莹的亮光，黛眉轻蹙，神色悲凉。
　　随后，缓缓地，却是万分坚定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