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51、以死相逼

　　“若冰！”
　　刚飞出王宫，若冰就听到一个声音叫着她，心猛地一沉，难道这么快就被别人发现了吗？
　　霁雪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在了若冰身前。
　　她藏在霁雪的身后，循着声音望去，前方空中有两个身影披着星光月色急急飞来，若冰认出在前面的正是自己的母后。
　　后面的那个身影，为何会如此熟悉？
　　“星海！”若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已经飞到身前的绝美男子，深碧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飘扬着，有几缕拂到她的脸上，她恍惚着，眼里泛起泪光，哽咽着再次叫了一声，“星海……”
　　可是，这感觉……
　　不对！虽然是一样绝世倾城的容貌，一样惊为天人的身姿，一样的眉目如画温暖似水，可星海是朝气洋溢的，没有眼前这人的内敛沉稳。
　　而且她亲眼见到星海堕入了羽墟的！
　　他不是星海！
　　眼前男子惊喜地看着她，急切地问道：“你认识星海吗？他现在在哪里？”
　　恩露王后看着安然无恙的若冰，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这是海王，星海的父王。若冰，看到你没事就好了，我在王宫里总觉得不安，就过来看看你。海王也是这样，觉得星海似乎遭遇了不测，过来看看。若冰，如果你知道星海的情况，就快点告诉他吧。”
　　若冰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自己突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她呆呆地站着，半晌才涩声问道：“你是……星海的父王？”
　　海王点点头，看若冰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了然。在海国他就隐隐觉得不安了，查看了星海的命主星，依然是亮着的，轨迹也没有改变，可他终究是放心不下，飞过来看看，不想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样担心孩子的恩露，便结伴前来。
　　海王焦急地问：“星海他出了什么事？”
　　若冰猛地双膝跪倒，匍匐在海王的脚下，强自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道：“星海，堕入羽墟了……”
　　海王的身体微晃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眉宇间的焦灼却突然消散，在知道了事实后反而出奇地恢复了平静。
　　他伸手欲扶起跪着的若冰，见她不肯起身，叹息一声：“孩子，起来吧，这不怪你。”
　　“不！不！都怪我！都怪我！”若冰接连不断地磕着头，脸上满满的全是泪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出‘天灵结印’，他不会堕入羽墟的……都怪我，都怪我啊！”
　　向来不问世事的海王为了他的孩子不远万里赶来，却听到这样的消息，叫她如何面对星海的父王啊……
　　海王看着眉眼容貌和恩露相似的若冰，眼神渐渐迷离开来，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从心底泛起。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了吧？情缘落错，时空交替，一生的缘起和缘灭，他们父子，都注定逃不开这样的女子。
　　“孩子，不怪你，他既然选择这样做，定是无悔甘愿的，你不必愧疚。”
　　若冰抬起头，看着海王，眼里是闪烁的泪光，那样的坚定，她斩钉截铁道：“请您放心！我定会不惜一切救出星海的！”
　　若冰随后向恩露磕头：“母后，请原谅孩儿！他日若能再见，我就是暗王了！”
　　恩露已经被方才星海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听到若冰这样说，更是震惊，在若冰到花影国的这两年多时间里，究竟遇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天灵结印，羽墟，暗王……这些从未曾听说的陌生词汇敲击着她的耳膜，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恩露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冰，你慢慢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冰对着两人再次磕头：“母后，没有时间了，以后如果还能有机会再见，我会跟你解释！现在，我必须离开了！”
　　突然有凌厉的白光朝着她破空而来，在若冰反应之前，霁雪已经拉着她躲了开来。
　　若冰看向白光击来的方向，白长老正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没有了随时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也不复往日的慈眉善目，他看着她，眼里全是欲置她于死地的滔天杀气。
　　刚才他照例去永寂殿向羽皇询问情况时，就察觉到不寻常了。虽然没有看到羽皇的样子，可是羽皇的声音，穿过密室和结界后竟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衰弱，以羽皇那样的灵力，根本不可能被挡回一点声音的。
　　他伸手试探了一下密室外的结界，完全是如同一个摆设一般，没有丝毫的阻力。这个结界是由羽皇建立的，如果不是羽皇撤回了结界，那只能说明羽皇的灵力已经衰竭殆尽了。
　　他想闯进去看个究竟，却被密布的奇门遁术挡住了步伐。为了不惊动密室里的羽皇，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使出了“冰晶魔眼”，这术法能够将一个时辰前发生的景象还原，让施术者看见，却极耗灵力，如非紧急情况，轻易不会使用。
　　他看到一个戴着暗羽主上特有面具的男子带着羽皇飞过来，走进了密室，不久后，那个男子和若冰一起离开。
　　若冰，竟然出了“天灵结印”吗？怎么可能呢？
　　而且，他分明注意到了，羽皇腰间的白羽，已经从透亮澄澈恢复到了最初的茫茫白色！这片代表主人灵力的白羽……羽皇，竟是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吗？
　　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长老顾不上密室里的羽皇，急忙飞身离去。他们才离开不久，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没料到才飞出王宫，就看到空中站着四个人，若冰果然在里面，而且她身上的灵力气息，竟然和羽皇的一模一样！
　　羽皇的灵力，竟是给了若冰吗？
　　她为什么能从“天灵结印”里出来？她究竟对羽皇做了什么？
　　他的眼里刹那涌起滔天的杀气，白光从他的指尖奋力击出。
　　“白长老，你为何要杀我的孩儿？”恩露惊呼一声，将若冰挡在身后。
　　白长老只是死死看着若冰，指尖白光指着她，厉声问：“你对羽皇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羽皇的灵力都跑到你身上了？”
　　有声音从下方传来，珠玉一般的尔雅温润：“是我自愿渡给她的！和她无关！”
　　白长老看着突然走过来的羽皇，震惊地问：“为什么？”猛然想起了什么，白长老继续问，“而且她又是怎么从结印里出来的？”
　　夜花没有回答，只是命令道：“白长老，让她离开！”
　　“不可能！羽皇！”看着若冰身旁站着的暗羽主上，白长老瞬间明白过来！羽皇竟然抽干灵力，斩断了“星魂金链”！这暗羽主上，就是来接若冰去当暗王的！
　　“羽皇，不能让她去当暗王！”
　　见白长老明白了过来，夜花只得如实相告：“我已经将灵力渡给了若冰，可以压制她体内暗王的煞气，不会危及到苍生！”
　　“可是，连你也不能确定不是吗？”白长老的指尖白光依旧死死指着若冰，看着下方的羽皇，语带责备，“羽皇，你不能拿整个天羽来赌！”
　　夜花苦笑了一下，天羽！又是天羽！
　　为何每一个人生的转折处，都要被这“天羽”二字牵绊住呢？想和若冰一起被封印时是这样，如今放她去当暗王时也是这样！
　　夜花的指尖募地出现微弱的白光，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看着白长老，断冰切雪的声音：“放她离开！”
　　“羽皇！”白长老惊呼一声，瞬间慌了手脚。
　　当日封印若冰时羽皇发疯般不顾一切想将自己和若冰一起封印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明白了。那时知道以羽皇上窥天道的灵力，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才敢出手奋力阻止的。可是如今羽皇灵力尽失，那白光虽然微弱，却也是锋利的，他知道，如果他再次出手或者召唤别人，羽皇真的敢割下去！
　　“如今我没有了灵力，已不是不死不灭之身，你是要我现在就一死以谢天羽，还是愿意让我来豪赌一场？”
　　见白长老举棋不定，夜花继续道：“白长老，几百年来，你何时曾看到我输过？”
　　趁着白长老犹豫的时刻，霁雪朝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准备尽快撤离。如今他的身体尚未复原，和白长老正面迎击，定会让他察觉异常，以他的聪慧，很快就能猜出大概。暗羽组织就只剩下岚等七人了，如果这时白长老率领王宫弟子大举进攻，他们根本毫无胜算的。因此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让夜花想方设法拖住白长老，给他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白长老见若冰准备飞身离开，再顾不得思考，抬手就准备再次击出白光。然而在他指尖白光击出的前一刻，他看到羽皇毅然朝着喉咙割了下去，一道血痕鲜明地出现，鲜血滚滚涌出。
　　“羽皇！”白长老此时早已顾不上若冰了，他惊呼一声，慌忙飞身掠下，欲上前查看羽皇的伤势。
　　“不要过来！”夜花厉声喝止了白长老上前的步伐，喉管已然割裂，随着他的话音扑簌簌地向外冒着细小的血泡，声音也有了几分的不清明，夜花却仍是稳稳地用手抵着自己的喉咙，毅然道，“放她离开！”
　　“羽皇！我知道！羽皇！我不追了！我放她离开！你的伤势，必须得尽快处理！”白长老看着羽皇喉间的伤势，已是煞白了脸，再耽搁一下，估计就回天乏术了。
　　夜花指尖微弱的白光依然抵着喉咙，他依恋地看着空中已经变成一个白点的若冰的身影，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虚弱的笑意：“再等等，我必须确定她是安全了！”
　　“羽皇，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来不及了！我答应！我不会去追她的！请让我为你处理伤口啊！”
　　夜花定定看着他：“你保证，不将今天看到的事情泄漏出去！”
　　“好！好！我全都答应！”白长老此时已根本无力细想任何事情了，只知道羽皇说的都马上答应。
　　夜花松了一口气：“送我回密室，不要……惊动任何人……”随即颓然倒了下去。

　　片刻不停地赶到雪雾国，若冰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担忧焦急的母后，心头一酸：“母后，你回去吧，是孩儿不孝，让你担心了。现在，我要去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等我救出星海，如果还能有时间，我再去看你和父王。”
　　恩露紧紧抓住若冰的手：“若冰，你这个样子，叫母后怎么放心回去？你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母后来想办法！”
　　若冰看了看身旁的霁雪，摇头道：“母后，没有时间了，以后……”
　　霁雪突然开口打断了若冰的话：“若冰，七芒星阵还得需要一点时间去建立，你可以先和你母后说说话，等一切准备妥当了，我再来叫你。”
　　房间里，若冰将事情简短地对母后和海王说了一遍，她惊讶于自己叙述时的平静无波，或许，当真正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后，预料到了结局，反而彻底看开了。
　　恩露只觉得心里苦涩异常，若冰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许多，也知道担当了，可这成长的代价太大太大了。没有一个父母会乐意见到这种成长，如果可以，她情愿将若冰护在身后，什么永堕羽墟，什么羽皇暗王，她不想管，她只要她的孩子平安快乐。可是，那是星海啊，海王的孩子……
　　恩露抱住若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问：“可是，你若是当了暗王，真的救出了星海，从羽墟出来后，你该怎么办？”
　　若冰安慰她道：“母后，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那时候我都是暗王了，天羽上又有谁能拿我怎么样呢。我答应你，一从羽墟出来，就去见你和父王。”
　　恩露看着在她怀里轻声说话的若冰，那样平静淡然的话语，仿佛已经看透了红尘情缘看透了世事纷扰。她的心里，应该已经下了什么决定了吧？现在承诺的见面，到时是不是就意味着诀别？
　　海王静静看着相拥的母女，心里泛起了甜蜜的酸涩，此时他们三个人，多么像幸福的一家三口啊。星海也和他一样吧？只希望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幸福快乐就好了。他迟疑着开口：“若冰，你有没有想过，星海这样做，只是希望你能快乐地在羽皇身边度过这一生。他并不希望你因此而愧疚，更不希望你为他做什么。如果知道你为了他当暗王去羽墟，他到时又该情何以堪呢？”
　　“海王，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明白星海的想法，可是我却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一想到星海在羽墟里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的头都要裂开了。再回想和他这一百年的朝夕相处，我竟是……竟是从未留意过他的心思！我欠了他这么多，恐怕这一生都弥补不了偿还不清了。如今，这暗王，我是当定了！这羽墟，我也是去定了！星海，我更是救定了！”
　　海王心中酸涩，低声问：“那羽皇怎么办？你当了暗王，救出了星海，回来后，你怎么面对羽皇和苍生？你和羽皇，又该怎么办呢？”
　　若冰摇头道：“从我看见星海堕入羽墟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他日，我是暗王，他是羽皇，注定只能对立了。他有他的天羽要守护，我也有我想守护的人，我们都无法割舍。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从今后，我和羽皇，便是陌路人！”
　　海王还想说什么，却见霁雪推门进来，朝他们点点头，对若冰道：“七芒星阵，已经准备好了。”
　　恩露紧握着若冰的手，急切地对霁雪道：“我留下来，帮你们！”
　　海王也微微点头：“我也留下来，说不定能帮到你们。”
　　霁雪坚决摇头：“不，你们帮不到，连我也不能保证到时会发生什么情况，你们没有练过暗系术法，到时暗王的煞气力量汹涌释放时，很可能会无法控制，你们在的话，很容易会被煞气污染了心灵。所以，我必须让你们离开。”
　　若冰从恩露的怀里起身，看着母后和海王：“母后，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能平安回来！海王，我也一定会让星海平安回来的！”
　　看若冰欲挣脱开她的手，恩露猛地展开双臂抱紧了若冰，身旁的海王静静看着她们，如同初见时他站在蔚蓝色的深海海底，眉目如画眼波如水的模样，也是这般，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恩露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在若冰耳边道：“若冰，莫要负了星海！母后一生的遗憾，由你来圆满，好吗？”
　　她感觉到怀里若冰的身体微微一震，片刻后，她听见若冰在她耳边轻轻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