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渐行渐远 ...
-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甜到恍惚的幸福和痛到极致的解脱。
梦到了若冰躺在自己的怀里，一年交替变换的四季从眼前飞过，唯独自己和若冰，紧紧依偎相贴，到地老，到天荒。
梦到了她突然望过来的那一眼，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冷，幸福瞬间消失，疼痛迅猛而来，痛到无法再痛时，却似乎解脱了，连灵魂都飞升到了上空。
然而，好像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的灵魂，强迫着拉回到了他的身体，继续承受着那翻天覆地的疼痛。
最后的那一波疼痛，他清晰记得，那是无法形容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痛。如同忍受过烈火灼烧冲天而起的烟火，在空中依旧被烈火炙烤着，灼烧着，到最后，为了摆脱那种痛，只能选择让自己消亡，一点一点瓦解，一寸一寸崩裂，苦海无涯，尸骨无存。
眼前是星星点点的白光，他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熬过了这场凄风苦雨，化为了无数破碎的烟火，彻底解脱了。
可是有淡淡的芬芳萦绕在他的周围，有淡淡的温暖熨帖着他的身体。
然后，他听到她的声音，那样遥远而分明地传来，似是幻听，他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记忆深处若冰的笑脸，灿若星辰的笑脸。
他听到若冰说：“走，孩子们已经做好了饭，我们回去吧。”
他想回她一个温暖的笑颜，却似乎无能为力，眼前景象刹那模糊了开来，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昏迷前脑海里交替变化着的，是她冰冷无际的眼神和灿若星辰的笑容。
“你醒了？”霁雪看着床上猛然睁开双眼的夜花，低声问道。
夜花的眼睛迷蒙地看着他，好像是在极力分辨着眼前的人，半晌，似乎终于看清了他是谁，却仍是恍惚地问道：“若冰呢？”
霁雪一怔，看着夜花，眼里闪过一丝悲悯和不忍，却不得不提醒他：“她还在你的永寂殿里，你见到的梦幻一样的景象，现在脑海里残留的画面，都只是幻术……”
夜花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哦。”
随即问道：“已经过了多久？”
“一天一夜。”
没有过多的迟疑，夜花从床上蹒跚起身，看着霁雪，诚恳道：“金链已经斩断，我必须立刻回去，隔两日白长老便会到永寂殿询问情况，不能让他发现异样！”
“你如今灵力尽失，已经无法飞行，还是等到晚上，我送你过去吧。”
“也好，”夜花微微点头，“到时，我就把若冰交给你了。”
霁雪让夜花重新躺回床上，问道：“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办？你这个样子，很快就会让别人发现的。”
夜花虚弱地笑笑：“我之前就在永寂殿里闭关了，设了结界，暂时不用出现在人前，如果他们不硬闯，是不会那么快发现的。回去后，我会尽快修炼。”
“不如，我渡点灵力给你？”
夜花看着霁雪，坚决摇头：“不行，接下来你还得负责释放暗王的力量，七芒星阵有多危险有多难操控，你我都知道。而且，我看的出来，你现在也很虚弱。”
看着霁雪担忧的眼神，夜花微笑着道：“虽然我以前的灵力不如你，可是我自认天分也是很高的，而且有理论的基础，又参悟透彻了，再修炼起来更是比常人快许多倍。短期内不可能达到以前的境界，可要想飞行的话，也是很轻松的。”
顿了顿，夜花又补充道：“起码，在若冰成为暗王前，我不会让王宫里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霁雪点点头，暗羽组织已经解散，为了斩断金链，如今岚等七人和他都很虚弱，如果这时让三大长老知道了这件事，以他们此时的状态，根本无力迎击，若冰也不可能当暗王，甚至会性命堪忧。
虽然情势如此，他仍是不放心地嘱咐夜花：“你的身体刚刚遭受重创，不要太勉强，有情况，立刻告知我。你先休息，到了晚上，我再来叫你。”
夜花点点头，看着霁雪走出房间，片刻后，便沉沉睡去了。
醒来时，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夜花由霁雪带着，飞到了永寂殿，小心解开了密室前他设下的奇门遁术，夜花松了一口气，没有被擅闯的迹象。
走进密室，看着闭眼躺在床上的若冰，夜花的心募地一沉。
和他离开前没有任何改变，若冰依旧静静躺着，清丽动人的脸，没有哀伤，没有仇恨，没有苦痛。可是，这感觉，却不同了。
她的周身，有淡淡的冰冷的气息。
她，已经醒来了吗？
夜花缓缓走了过去，看着闭着眼的若冰，轻声道：“若冰，金链已经斩断了……”
很久都没有回答的声音，让人恍惚以为她是真的还在沉睡着，可是夜花心里清楚，她醒了。
她的睫毛，有细微的颤动。
“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感觉？”低低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冰冷而淡漠，在结界里来回地飘荡着，“每次被你们这样护在身后，我的心里又是怎样的感觉，你们有没有为我想过呢？”
“若冰，你听我说，不这样做，到时暗王力量释放时，你很容易会被煞气吞噬掉心智的……”夜花轻声解释着，心一分一分地下沉，为何到了如今，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成了错的呢？
“不要一味地说是为了我！”若冰猛然睁开双眼，直直看着夜花，毫无情绪的声音里带着累积的怨恨，直击夜花的耳膜，“我情愿自己去死，也不要看着星海为了我永堕羽墟！不要看着你为了我受那种罪！”
“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她看着夜花腰间飞舞的那片白羽，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有了一丝低哑的哭音，“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我呢？你这样做，让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是的，她早就醒了。这么久的时间，她仍是想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办。
她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是之前囚禁她的结界里那世外桃源一般的绝美景色，有花香，有鸟鸣，有湖泊，有阳光。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她正躺在夜花的怀里！
空气里有淡雅的芬芳，像极了她以前给夜花泡的花茶的香气。那一段生活，她在夜花身边的短暂美好的生活，本来已经遥远得仿佛在天的那一边了，然而在这个梦境里，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清晰记得，每天的清早，她都带着朝圣一般的心情，精心制作着花茶。天知道，在夜花推门进来举杯喝下花茶的那一刻，她的心，究竟是多么的雀跃和忐忑，就像杯子中在沸水里沉浮的茶叶和鲜花，随着夜花的一行一止一颦一笑而沉沉浮浮地变换着。
在梦境里，她闭着眼睛躺在夜花的怀里。好想睁眼看看此时的夜花，可是她不敢，也不敢动，她怕一睁开，一动弹，梦就醒了。
她可以感觉到夜花的气息，那即使在万丈红尘茫茫人海中依旧脱俗出尘的气息。
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她的脑海里，却清晰看到了星光成海的湖泊，纯粹湛蓝的天空，清柔绵软的白云，和她在结界里所见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不远处有几间小茅屋，有几亩菜田和许多花草，有炊烟袅袅升起。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茅屋里有几个稚嫩的声音在叽叽喳喳地说着。
“娘亲又偷懒不肯做饭了，爹爹说要去叫她的，怎么还不回来？”
“这还用问啊？肯定又躲着我们恩爱去了呗！”
“啊！羞羞！”
“爹爹和娘亲快回来了，我们要快点把饭做好！”
“你说加这么多水够吗？”
“这么多水？！你想让我们晚上都喝汤饭啊？”
“……”
她不明白为何这些情景会出现在脑海里，而且竟会如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般。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是夜花所期待的结界生活！
难道……
“所以你不要再害怕，那百年的孤独生涯早已经过去了，我保证，你不再会是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再将你一个人囚禁了。”
“如果，有一天，囚禁的地方，只有你和我二人，你，愿意吗？”
“若冰，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我怎么可能会下手杀你呢……”
夜花说的这些话又分明地响在她的脑海里，难道，她都想错了吗？她错怪夜花了吗？夜花所期待的，竟是和她一起被永世囚禁的吗？
她募地睁开双眼，对上夜花随后看过来的眼睛，时间在刹那凝滞。
或许是因为“星魂金链”的缘故，虽然没有疼痛，她却可以体会到夜花身体突然遭受的那种痛苦。那样抽筋剥骨的痛，她连想都不敢想，她瞪大眼睛看着夜花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头脑刹那空白。
突然，她就醒了。
感觉到体内流动着的精纯高深的灵力，她的灵识清明无比，从未有过的透彻和明晰，可以清楚听见密室结界外花开花落微风轻拂的声音，清楚看见远处空气里细小尘埃飘扬的轨迹。
她猛地醒悟过来！是夜花！是夜花将灵力渡给了她，去斩断金链了！
那个瞬间，错愕！震惊！惧怕！懊悔……复杂的情绪如滔天骇浪般翻滚着，可到了最后，一切都平静下来，变成了怨恨和漠然。
为什么？星海是这样，夜花也是这样！他们为何就不为她想想，想想她是否愿意他们这样呢？
“若冰，你不要想这些……星海是甘愿，我也是甘愿！”夜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压抑的，悲凉的。
若冰深深看着夜花，灵力尽失的他，依旧是如往昔那般的出尘傲然。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两相凝视，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吧？
可是，不可能了！终究是不可能了！
她不可能放弃当暗王，他不可能放弃天羽。
若冰起身，站在夜花旁边，微侧了头，低声问：“你以后，该怎么办？”
“我会尽快修炼，你放心，在你当成暗王前，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你真的，甘愿让我去当暗王吗？”莫名的，她这样问道。
无法说清楚为何到了这一刻还要这样问，她不知道，在明白了夜花那样的期待和想法后，如果此刻他再说一句“不要走”或是“留下来”，她会不会真的放下所有，跟他浪迹天涯，避世独居，去过风一般的日子。
夜花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他宁愿此刻就带着若冰远走高飞，可是，即使他的私心里再不愿，又能如何呢？挽留的话，早已说出口，换来的只是她的不再信任。注定是越行越远的结局，现在又何必做毫无意义的挣扎呢？说出来，只会再增加她心头的负担吧？
夜花转头看着门口的霁雪，郑重道：“一切，都拜托你了！”
霁雪微微点头：“你放心，她是唯一能让你母后复活的人，哪怕拼尽一切，我也会护住她的！”
若冰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自嘲的，洒脱的，眼角有晶莹的亮光闪烁。
到了现在还问那样的问题，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了啊。以前她的确还有天真的资格，可如今在背负了星海永堕羽墟和夜花灵力尽失的事实后，有些事情，已经注定无法逃避了。再不看夜花，她转身朝着霁雪走去。
飞身离开的前一刻，她背对着夜花，突然说道：“救出星海后，我会还你一个不曾污浊堕落的天羽！”
说完，她再不回头，和霁雪离开。
结界里还回荡着她最后斩钉截铁的声音，坚定无比，宣誓一般，夹杂着些微的无奈和苦涩，让夜花的心头一震。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渐行渐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