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49、斩断金链

　　“怎么回事？”霁雪看着占星杖下现出的星宿轨迹，那金链，方才分明已经在天空中显现出来却又快速消失，他瞬间变了脸色，沉声问着众人。
　　几人都为这一幕煞白了脸，主上刚才都已经对准了金链，准备用“白龙雷电斩”切断它，本来以为就要大功告成结束这度秒如年的难熬时刻了，竟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出现这样诡异的情况。
　　那金链，竟然又凭空消失了？
　　究竟是哪一环出现差错了？
　　难道是环境里的灵力又自发融合到羽皇体内了吗？
　　“雷，别分心！专心看着星宿轨迹！凝聚好灵力，一旦有情况马上按我吩咐的去做！”霁雪喝止想扭头查看情况的雷，手上的白光依旧维持着方才几欲发出的招术，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上空，“所有人马上将自己负责的情况报告一遍！”
　　幻第一个急切地回答：“主上，羽皇似乎不受幻术控制！他有轻生的念头！”
　　瞳的脸色是震惊而苍白的，接着答道：“羽皇摆脱了瞳术的控制，身体在动弹！”他自认瞳术在整个天羽上已经是佼佼领先了，可是以羽皇现在一丝不剩的灵力，为什么还能摆脱掉幻术和瞳术的控制呢？这究竟得需要多强的意念？他简直无法想象！
　　“主上，检查过了，结界里面没有剩下一丝一毫的灵力！”风回答。
　　在幻和瞳开口的同时，岚和咒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还未等他们说完，已经分别无声而快速地闪到两人身旁，帮助幻和瞳强化术法。
　　片刻后，天空中那细长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金链再次出现，仿佛流星飞速滑过留下的极细极细的痕迹，从南边一直贯穿到北边，斩开了整片天空。
　　“出！”霁雪一声急喝，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金链砍了下去！白光幻化成蛟龙的形态，如迅猛的闪电，从他的手上脱出，瞬间击穿了密室极厚的顶部，带着没有丝毫减弱的去势，呼啸着朝金链砍了过去！
　　击中了！
　　众人看着占星杖下显现的图像里，主上的一击“白龙雷电斩”分毫无差地砍上了那条金链，脸上皆是一喜。
　　金链受到强力的撞击剧烈地扭动起来，白龙对准切中的地方逐渐分成了白色和金色的两股，金色一层一层从白色上剥落下来，还原成最初的古老的咒语，消散在了白龙的光芒中。
　　可是牢牢拉住南北两颗命主星的链条仍是没有断开，那白链只是剧烈地摇晃着，在巨大的白龙之下，显得极其脆弱而渺小，可它只是晃动着，没有丝毫要断裂的趋势。
　　仿佛是牢牢粘住猎物的蜘蛛丝，一个是庞然大物，一个是如丝如线，强烈对比下似乎没有丝毫胜算，可是任凭猎物如何穷尽力量殊死搏斗，依然奈何不了这细小脆弱的蜘蛛丝。
　　“雷！助我！助我！”霁雪急切而高声地呼喊着，死死看着天空中的那条白链，他的灵力，明明是强过夜花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条由夜花灵力凝聚而成的白链，经过金咒的强化，随后又吸收了暗王的煞气力量，如今已然将羽皇至纯的灵力和暗王至黑的煞气融合为一体，以他的力量，是无法切断的！
　　霁雪脸色凝重，眼里却闪过一丝庆幸！幸好，他怕有意外，在开始时就已经吩咐了雷，一旦有连他也无法处理的紧急情况，马上按他吩咐的去做！
　　雷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微微颤抖着，手上白光明明灭灭，仿佛有复杂的情绪在激烈地搏斗牵扯着。
　　主上急切的呼喊一声声剧烈击打着他的耳膜，他听出来了，这样的连声呼喊里，分明带了一丝哀求！
　　最终，他咬咬牙，手上的白光发出，白龙的形态，是和主上一样的招术，少了几分主上足以摧毁一切的气势，却依旧是凌厉迅猛的。
　　随着白光的发出，众人惊呼一声，却不敢撇开自己负责的任务，眼睁睁看着那白龙斩向了主上的心口。
　　自小主上便教导他们，在团队任务里，最为重要的，是要做好自己负责的部分！如果因为去营救同伴而擅离职守，造成的后果，往往是违背初衷极其惨烈的，甚至会全军覆没。就好比一层一层往上累的高塔，原本各安其位都能安然无恙，可当最底下的人看到最上方的同伴出现危机而不顾一切地去搭救，这样的后果，只能是万丈高塔一夕之间全数崩塌。
　　如今这样的形势，他们根本不能撇下自己所负责的任务，而且他们也深信，雷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主上不利的事情。
　　白龙正中霁雪的心脏，贯穿了他的身体。霁雪欣慰地笑着，心口的血喷涌而出，他念动着口诀，那些迸发出的心头血仿佛受到了牵制，朝着他指尖的白光飞去，眨眼便覆盖包裹住，顺着细细的白光向天空中的白龙涌去，只片刻，那白龙已然变成了一条血龙。
　　雷在发出那道白光的同时，身体已经颓然倒地。
　　主上！
　　主上分派完任务后直直看向他的那一眼，便是用灵力将话语直接传输到了他的脑海里。
　　那些让他的脑子瞬间空白的话语！
　　主上吩咐他的，竟然是在紧急情况出现时，让他对主上发出这样的一击！
　　只是短短的瞬间，主上已经将所有的话语都灌输到了他的脑海里，详细地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可是他仍然是无法原谅自己，竟对主上做出这样的事情。
　　主上说，如果遇到连主上都无法处理的紧急情况，就只能用同样的招术祭出心头血，利用血咒的古老暗黑力量，斩断一切！
　　他知道，主上在如此严峻危急的形势下不可能再对自己动用术法，只能拜托他。
　　他也知道，主上为了让明月羽后复活，是不惜任何代价的！
　　即使是主上自己的命啊！
　　可是，为何，夺了主上的命的，会是他啊……
　　颓然瘫在地上的雷，双手掩面，喉咙里发出连连的低低的嘶吼声，如垂死挣扎的野兽，痛苦异常。

　　在心头血覆盖住白龙的瞬间，空中的情势突然扭转了过来。
　　赤红的血龙闪耀在空中，呼啸间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暗黑气息，凛冽得让石室里的众人心里皆是一寒。
　　白链瞬间停止了剧烈的晃动，安安静静地挂在空中，那情形，就好像是遇到了自己的天敌，正面迎击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就连临死前的挣扎都已然放弃，只是安静地等待利牙刺破喉咙的那一刻，听凭自己死期的到来。
　　心口的血无穷无尽一般，缠绕着白光涌向了天空，血龙的暗黑气息更加凛冽逼人，和白链殊死搏斗间竟是纹丝不动的，看不见的暗流却如惊涛骇浪般在两者接触的一线地方涌动着。
　　众人眼见着主上的脸色越发苍白，却无能为力，他们都知道，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要有一人擅离职守，都会功亏一篑。
　　划开天际贯穿南北的那条白链，无声无息地断裂开来，在众人的惊愕神色中消失无踪，犹如第一次出现又迅速消失一般，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让人觉得才看见的那突然断裂开来的白链只是一种错觉。
　　白龙也在瞬间消失了，缠绕在上面的鲜血从百万丈高的天空中轰然而下，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带着黏稠浓郁的血腥味，在雪雾国王宫的上空下起了一场旷古空前的绵密血雨！
　　血雨大滴大滴地落在尚未回神的众人的脸颊上，衣服上，不曾消散彻底的凛冽的暗黑气息直钻入身体和大脑，让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清醒了过来，才惊慌失措地看向了主上。
　　青衣男子的脸上，苍白如雪，他看着那断裂的金链，微微笑着，笑容却突然凝固在了嘴角，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空气的气球，顷刻萎顿了下来。
　　岚无声地出现在霁雪的身后，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霁雪倒在她的怀中，是如此的轻，以前挺拔伟岸的男子，此时已经几乎耗尽了全身的血，轻得让她怀疑自己接住的是否只是一个幻象。
　　根本来不及细想，岚一道白光扎向自己的心口，念动着口诀，心头血从她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向了霁雪的体内。
　　“岚，快停下来！不要失血过多连你自己都有危险，还有我们在，接下来的，交给我们！”咒明白了岚的意图，随后赶来，说话间已经扎向自己的心口，将自己的心头血输向了主上。
　　其余的五人此时也都反应过来，急忙飞身赶来，果断利落地扎向心口。
　　七个人围聚在霁雪的身边，将生命之源不止歇地输给了他，七道血线分别从他们的心口涌出，在霁雪的心口汇成一股流入他的体内。
　　血水连接的身体之间，七道红色的圆弧横跨着，是一味妖艳的红色，却比雨后出现的七色彩虹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这红色，是以命相续无悔意的颜色！是涌泉相报无怨言的颜色！是情思绵绵无止尽的颜色！
　　霁雪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昔的血色，咒伸手探视了一下他的气息，朝六人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众人皆是放下心来，不再输血，用灵力加速着自己和主上伤口的愈合。
　　一切妥定后，七人也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倒在了地上。
　　咒看着岚，仍是有点心有余悸：“如果不是你反应得早，懂得及时用这古老的‘血魂术’，主上这口气怕是已经断了……”
　　岚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主上的心思，我何时不曾明白过呢？”
　　早在主上直直看向雷的那一眼，岚就已经留意到了，暗自猜测着他的心思，虽然没有猜出具体的内容，却也是大概知晓的。主上会瞒着众人单独对雷说的，能让雷瞬间变了脸色的，怕是只有一个可能了。
　　所幸她只是负责紧急时的接应，在这个空档，她已经在脑海里飞速地设想了千种万种可能的情况，也搜寻了千遍万遍应对的策略。
　　所以，才能在金链断裂后主上随之即将气断的瞬间，赶了过来，用这古老生僻的“血魂术”，及时挽留住了他的一口气。
　　“血魂术”，只要是在失去心头血而断气的前一刻施术，就能抢救回来，可必须要以施术者的心头血，因此通常是以命换命的术法。
　　两百年前，独闯花影国王宫回来后的主上发疯了一般，死死握着一直藏在心口的木雕，命令暗羽组织搜罗天羽各种古籍秘术，独自闭关悉心研读了数年，只为能让明月羽后复活。不曾料，复活的方法没找到，却看到了这个“血魂术”，登时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了冰桌上。等她觉得不安过来查看时，已是半月之后，主上依旧昏迷着，桌上，地上，书本上，青衣上，到处都是凝固成黑褐色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主上若是事先知晓这一门术法，绝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明月羽后在自己的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奈何，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在发生很多年后才突然醒悟。可那时已经沧海变桑田，物似人却非，早已是后悔无门了！
　　主上是不同意他们修炼这种术法的，她便暗地里偷着看偷着练，反正主上自小疼爱她，即使发现了，也不会责罚她的。主上搜罗的各种古籍秘术她全部都翻遍了，专挑可以应急可以救人的术法来练，后来被咒发现，便也教了他们一些。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怀里，这种感觉，她不敢去想，也不要去想！她唯一要做的，便是竭尽自己的所能，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守护住他！
　　该庆幸的吧？这么多年的努力，在这一刻，终于派上用场了。
　　明明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为何此刻，心里却是这样的苦涩呢？
　　在看到主上瞒着他们单独给雷下命令时，在看到主上为了斩断金链完全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时，心里泛起的苦涩，犹如汹涌的浪涛，一波一波滚滚而来，无法压制下去，也再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笑置之了。
　　是因为亲眼见到了主上命悬一线的情景吧？她不敢想象，如果她慢上一刻，那倒在自己怀里的男子，便会在没有留给她只言片语的情况下，在大家惊慌错愕的神色中，风化成一具干尸了吧？
　　他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微笑着死去，可他何曾想到，何曾看到，爱着他的人，会因为他的死而肝肠寸断岁月永寂啊……
　　想不到，只是因为从来不曾费心想过。
　　看不见，只是因为从来不曾留意看过。
　　他的一言一语一轻笑，一言一行一蹙眉，她都能时刻关注着，明明白白地说出个究竟来。可她的呢？他何时曾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啊？
　　以前，主上的忽略，她是心怀庆幸的，只有主上不知道她的心意，她才能无所顾忌地撒娇，享受他对孩子一般的宠爱不是吗？
　　可是，现在，在目睹主上生命险些消失的现在，她后悔了。她想，如果主上知道了她的心思，会不会多一层牵挂，多一分愧疚，从而在面对生死抉择时，不至于这样轻言生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