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永堕羽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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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冰已是在这美丽而荒芜的结界里一动不动躺了好几天，心里平静无澜。
她一心求死，可是，在这里，似乎连死都成了一种奢侈。
不会饥饿，不会寒冷，就连受伤都能很快愈合！
她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叫永生永世……
心里突然觉得悲凉，夜花，力量强大到上窥天道的夜花，永远不会饥寒不会老去的夜花，是否就是她此刻的这种心态呢？
想起灵儿以前说的话，不老的妖怪……
若冰苦笑一下，看来，自己真的成了不老的妖怪了。
双眼空洞地望着蓝宝石一般的天空，如果忽略自己被囚禁的事实，这里真的很美。
阳光很明媚，却不刺眼，碧空如洗，和风习习，连漂浮的云朵都格外的澄净。空气里弥漫着的是夜花所喜欢的淡雅的芬芳，暗香浮动，香远益清。不远处有一片清澈的湖泊，阳光下面泛起点点亮片，像是夜晚的星星全部掉了进去，一眼望去，星光成海，粼粼闪动！
这一切，她都可以感受得到，触摸得到。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宁静祥和，与世无争。她从未想过，囚禁也可以有这样美好的环境。
想了想，或许是夜花念在她这两年多来照顾凌花的功劳，而特意为她准备的。
可是，再怎么美好，终究是无法改变她被囚禁的事实，不是吗？
就像当年的水晶塔，那般的璀璨夺目，可她能做的，只是日日在水晶前看着清晰呈现的自己的身影，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都是一样的，极致的美丽，可怕的荒芜，漫长的孤寂。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她只是怀疑自己是个怪物，如今，她确定自己是个怪物了……
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睡着了，就可以不用想了。
她不怪夜花，不怪任何人，唯一要怪的，只能是自己了。暗王，本就不该存在这个天羽上，当时夜花发现自己是暗王却没有立刻斩杀，甚至瞒着所有人，她已是很感激了。如今，将她囚禁在这里，亦是明智之举。
理智明明是这般告诉她的，可是，感情偏偏背道而驰。心中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嘶喊着：他答应过你的啊！答应过的，你不再会是一个人！答应过的，不会再将你一个人囚禁了啊！
脑子仿佛要炸开，心狠狠纠成了一团，连灵魂都像被生生撕扯着的痛。若冰在草地上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睡着吧！赶紧睡着吧！为什么睡不着呢……
突然间，似乎感觉到空气里有异样的波动，耳边的风声也大了许多，若冰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天，天空迅速黯淡了下来，很快漆黑一片，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觉得狂风呼啸着，卷起遍地的花草树叶刮向了天空，有几片碰到她的脸颊，像锋利的刀片一般，有粘稠的液体滴落，细微的疼痛，随后又马上消失。
若冰苦笑了下，原来，这里也并不是完全美好的。
她又闭上眼，期待快点睡着。
可是，心里却有着强烈的不安，像是预感到有什么将要发生一般，甚至，是已经发生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刚才还漆黑一片的四周此刻已经明朗，却不是均匀的，只是因为被一处的亮光所照耀到。
天空仿佛破开了一个大洞，有灼眼的光芒从那个大洞里倾泻开来，竟是照耀得整个天地间如同白昼。狂风卷起的花草树叶全都疯了般朝着那个大洞涌去，又瞬间消失无踪。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若冰站起身，慌乱地朝着那亮光处奔去。
天空却是瞬息万变，那个大洞逐渐变小，变暗，而周围却渐渐明亮了起来，若冰终于可以清楚地看见地上的那些花草瞬间枯萎，消散成风里的一点点亮光，飘散无踪。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慢慢的消亡之中！
或者说，是这个结界，正在慢慢地损耗开启！
究竟是谁，竟然能够开启这个结界？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又马上摇头否定，夜花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星海！是星海！
若冰被自己这个强烈的念头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何如此笃定就是他。
可是，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渐渐明亮的天空下，前方有一处薄薄的白光若隐若现，片刻后，那白光逐渐清晰，呈现出圆弧形的轮廓，像一层薄薄的膜，笼罩在前方和上空。
她，可以清晰看见，星海在白光的那边，跳起了绝美的鲛人舞。
若冰慌忙奔了过去，身体却在白光的前方被阻挡了下来，再不能前进分毫。这白光的薄膜，似乎就是结界壁了。
她看着星海穿着大红喜服，脸上的笑容完美若星辰，仿佛刚才湖泊里看见的星光成海，此刻都眷恋着吻到了他的脸上。
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地坍塌，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可若冰的心里突然安定下来，因为她知道，星海在这里！他就如他所承诺的，一直陪伴着她！即便是沧海横流，即便是末日来临，他陪着她！
火红的衣裳是这一片飞沙走石下唯一的亮色，他在一片白光的笼罩下，倾情起舞。
很突然的，她想起了曼珠沙华，那从未见过冥界圣花，便是如他现在这般的吧？绚烂出尘，妖艳似血，能吸引住所有的魂魄，即便是死者记起前世今生，生者悉数遗忘记忆，也都去得义无反顾。
那是能令人瞬间遗忘所有的舞蹈！若冰在这样无与伦比的舞姿下，忘记了囚禁，忘记了结界，甚至忘记了夜花，只是痴痴看着那个清丽绝伦的男子。
没有了美轮美奂的鱼尾，没有了深海里恣意游荡的潇洒，这不是传统的鲛人舞，却比任何鲛人舞都来得更加曼妙！更加震撼！
似乎，还更加的，绝望……
白光翩飞，长发飘飘处，恍若无数只翩翩起舞的深碧色蝴蝶从他的发间飞起。
若冰看到他的唇在动，似乎说着什么，紧紧贴到结界壁上，可依旧是什么都没听见。若冰认真地看着他阖动的双唇，身体微微颤抖着。
星海尽情地舞着，脸上是最绚丽的笑容，他想让若冰看见，让若冰记住，他最后一刻的绝美。
他也想说出，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话，那些，埋在沉默的梦里的，千言万语……
在海巫禁地里，术法阵开启的那一刻，他求海巫，帮他最后一个忙，送他到这里，完成这最后的一件事。
他知道，若冰在结界里面，什么都不会听见。
可是，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说啊……
“还记得你两百岁的生日那天，我欠你的那支舞吗？在我走之前，我终于能跳给你看。”
那一袭火红的身影，宛如乍开的曼珠沙华，似血，似火，妖娆而绝望，千千碧蝶在乱红间翩飞，白光碎如点点相思泪，溢满身后星空下的月光杯。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珍藏在心里，可是，为什么说这些话的你，反而将它遗忘了呢？”
星浓月浅，红花凝泪，离恨天外，孤影凄凄。
“你真的都忘了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说，星海，你到冰月国来，你来，我就嫁给你！”
云飘飘，水渺渺，漫长的孤寂中，谁在谁的梦中吹响那一支尘封的箫？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等着你来嫁给我，看见你为我而穿上的嫁衣！”
春悄悄，夜迢迢，百年的时光里，谁在谁的生命里独领这一世的风骚？
“可是，我割尾成腿，终于来了，你却没能嫁给我……”
火红的身影依旧在倾情地舞，一举步，一抬手，都翩若惊鸿，皎皎飘飘，舞到极致时，便只能看见那一抹旋转欲飞的虹影，酣畅淋漓，如火妖艳，仿佛想要将这一世的热情都在这一舞里淋漓尽致地倾洒干净。
“若冰，如果今生还能再见，你能不能嫁给我？”
结界里，薄膜下，若冰拼命地点头。
星海依旧笑着，他知道若冰听不见的，所以会这般放心地说出来。
原谅他，将来生许给了珠曼，这是他欠她的。可是，又有什么不同呢？同样都是美丽的谎言啊……对他来说，不管是今生，还是来生，都已经成了奢侈……
星海轻轻叹息一声，红衣缠绕着他，白光依恋着他，他放缓舞步，如回风流雪，慢舞清姿，说不清的哀婉凄凉。花开花败，寂寞空庭，光影破碎宛成离人泪。
“百载岁月朝与暮，可叹年华如朝露。
浮生无你只虚度，人间有你胜无数。
多情总为无情苦，斩断相思身何处？
一世情缘尘归土，此去经年永陌路！”
眼角，一滴透明的泪水滑落，化为珍珠铮然落地。
这一场无望的爱，仿佛是百年前喝下的那一杯爱情的苦水，终于耗尽漫漫的时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凝聚成了这一滴热泪，从他的生命里，落了下来。
“没关系了，不能再见也没关系了……我在幻术里，终于见到你嫁给我了……”
倾城的舞姿忽地停了下来，星海看着若冰，依恋的，痴迷的。嘴角有淡淡的笑容，释怀的，无怨的。
泪未干，笑嫣然，流光向晚，一眼万年。
星海突然举手，白光在指尖明灭，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断冰切雪，宛如千般意，万吨重。
“天羽神明，七星汇集，天灵结印，再度开启！以血为匙，身为活祭，永生永世，堕入羽墟！”
他的头顶上空，有个小小的黑色的洞在缓缓地张开。
他看着若冰，眼里有晶莹亮光闪现。
“若冰，我不怕去羽墟……我只是怕，羽墟的那边，再没有了你……”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的眼，再看不见你的脸。
如果，如果……如果我为你付出所有，你会不会也像我这般，有千言万语，埋在沉默的梦里？
结界壁在一点点变薄，星海的身影也一点点变淡，透明了一般。
头顶上空的黑洞，仿佛黑到极致的墨，能将一切都吸入进去。
只是，奈何这苦墨只剩了一杯，任我再如何书写，都写不起红尘百年的这一场寐。
今后，你梦中的尽头，是否还会有我逗留？
此后，又会是谁挥手，抹去你眉间的哀愁？
若冰发疯般捶打着结界壁，在手指穿过的瞬间，星海的身影腾空而起，像一缕飘渺的红线，飞向了那个小洞的深处。
最后的一刻，他回头，微笑着，眼里是无尽的依恋，他轻声道：“你一定要快乐啊……”
闭上眼，身似飞絮心琉璃，红粉香坠梦难离。
百年的时光倏忽滑过，你的一颦一笑，林林总总，纤毫毕现——
是哪年哪月哪日的惊鸿初见？是哪年哪月哪日的幡然醒悟？是哪年哪月哪日的为卿变身，哪年哪月哪日的割尾成腿？又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你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下，对我说，星海，你到冰月国来，你来，我就嫁给你？
回头最后的一眼，是若冰布满泪水的脸颊，星海的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或许，他不该来跳这最后欠她的这支舞的……
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若冰能永远快乐，永远无忧愁。
今后，她应该能在羽皇的怀里，开心地笑吧？
可惜，再不能，挥手，抹去你此刻眉间的哀愁，擦干你眼角的泪痕。
原谅我，再不能，护你，佑你，免你心伤，免你流离。
问苍天，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叹世间，两处销魂，天为谁春？
爱你，是我用生命浇灌出的花……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永堕羽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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