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34、换你笑容

　　雪雾国，雾气缭绕，渺渺袅袅，恍如人间仙境。
　　王宫里，国王霁雪凝视着远方的南边，已是一个人站了许久。
　　“主上，”岚雪走上前来，为他披上了一件衣裳，“天凉了。”
　　“岚，”霁雪回过头，突然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不，主上！”岚雪轻轻摇头，轻柔地道，“您还是那么年轻，您永远不会老的。”
　　“丫头，怎么又用敬称，”霁雪轻声责怪，话里却是满满的宠溺，“还有，你不是应该叫我‘父王’的吗？”
　　岚雪看着前方，没有回答。相比叫“父王”，她是更愿意叫“主上”的。
　　窗户前有一树桃花，正灼灼盛开。
　　雪雾国在天羽大陆的北方，紧邻着冰月国，也是终年飘雪，难得一见花开。只这一树桃花，却是终年盛放，永不衰败。
　　霁雪没有再问，看着窗户前的那一树桃花，眼神飘忽：“可是，我怎么感觉我一下子老了呢？”
　　岚雪看着霁雪的侧脸，那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日温暖的笑容，一整天了，他就是站在这里，看着这一树的桃花，遥望着南方。
　　岚雪问道：“主上，您昨天去看秋月羽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霁雪抬头看着天空，指着两颗星星道：“看见那一南一北两颗星宿了吗？那中间，有一条金链，那是‘星魂金链’啊……夜花他竟然使出了这样的术法……”
　　“两百年了，我等了两百年，一直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一年多前，终于让我盼到了，暗王的煞气力量第一次显现了。可是，终究，都成空了……”
　　霁雪的笑容苦涩：“希望盼来得好不容易，绝望却是来得那样突然和简单，一夕之间摧垮了所有……”
　　“主上，不会的！”岚雪柔声安慰着，“您是这样好的人，上天不会把好人的最后一丝希望给夺走的！”
　　“上天吗？我很久以前就不相信天，不相信正了！呵，好人吗？”霁雪的嘴角泛起自嘲的笑容，“如果是好人，又怎会让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下呢？”
　　“不，那不是您的错，主上，您是那样好的人！没有您，我和幻这些人，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霁雪无奈地笑笑，岚总是这样，把他当天神一样，他不过是路过看见了她，顺便收养了当女儿而已。
　　霁雪不再说什么，转换了话题问道：“岚，这些年，你们几个为了我的心愿，都甘心学习暗系术法，有没有后悔过？”
　　“怎么会呢？这些，都是我们甘愿的，您的心愿，就是我们毕生的心愿。”
　　霁雪摇头：“不！我后悔了！当年，就应该阻止你们学习术法，即使学，也不应该专门学暗系的术法。你们应该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找到自己的路！或者，当一个平凡的人，每天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主上，我们现在都很幸福！我们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这样，难道不够幸福吗？”
　　“不一样的，就像瞳，学习了瞳术，现在他的眼睛……每次想到这个我就愧疚……或许，你们该有自己的人生了……”
　　岚雪心里有隐隐的不安：“主上，我不明白……”
　　“离开暗羽组织吧，我会解散它，一段时间后，处理好这些事情，我会向玉皇申请让咒做花影国的国王。”霁雪遥望着远方，轻声道，“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
　　岚雪一惊，声音不由加大了些：“主上，您要去哪里？您要离开我们吗？”
　　霁雪抚摸着她的头，轻轻笑道：“傻丫头，你都这么大了，以后要是出嫁了，还是要离开我身边的。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这雪雾国，对我而言，可以是空城了。不过，没有了希望，至少还有回忆，我想去以前的地方看看，生活一段时间。”
　　岚雪的声音颤抖着：“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再说吧，不过，”霁雪暖暖地笑着，“如果我的小公主有了意中人，要出嫁了，我是一定会回来的！”
　　岚雪贪恋地看着霁雪脸上重新泛起的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可是，那笑容，终究是不一样了，像隔着玻璃照射过来的阳光，依然会让人觉得温暖，可一靠近，才发觉，那泛着笑容的脸上和心底，早已如玻璃一般冰冷了。
　　那一双眼，也已经没有了往昔的亮光，归于死寂了。

　　岚雪轻轻蹙眉，退了下来，找到咒，问道：“咒，你精通咒术，可知这‘星魂金链’，到底是如何的？”
　　咒点头，缓缓道：“星魂金链，是上古的咒术，施术者需要强大的灵力，一旦施展开，两个星宿紧紧牵连，一损俱损，一亡俱亡。主上，怕的就是万一释放暗王的过程中有所差池，会连累羽皇一起被魔道煞气吞噬掉。”
　　“那，星魂金链，可有方法解除？”
　　咒苦笑道：“有，不过，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要解除，必得一方自愿将身体全部的灵力完完全全释放掉。要知道，即使是刚出生的婴儿，都会因为和周围的环境融合而带了一丝一毫的灵力，要全部释放灵力，就得剥骨抽筋一般，连灵魂都得彻底清洗一遍，这种痛，又岂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同时，还得另外有一个灵力高强的人，在旁边看着，待灵力完全释放掉的那一瞬间，马上砍断金链，要是迟上半会或者砍断得慢了点，身体和环境融合恢复了那么一点灵力，那种剥骨抽筋清洗灵魂的痛，就得再承受一次。”
　　“况且，”咒继续道，“因为星魂金链的关系，一损俱损，灵力未解除金链未砍断的时候，那种痛，另一方也是会丝毫不差地感受到的！”
　　咒看着岚雪，轻声道：“你叫主上，如何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儿子，承受这种痛呢？或者，面临被吞噬掉的危险呢？”
　　岚雪的身体晃了一下：“羽皇，为何竟使出这样无法挽回的咒术？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咒缓缓地，肯定地，摇头。
　　岚雪低着头，自言自语般地说着：“难道……主上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愿，就这样，结束了吗？”
　　咒的眼里，有了一丝疑惑，犹豫着，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难道，秋月羽后不能苏醒，你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岚雪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咒。
　　咒继续道：“你知道的，你和主上并不是亲生父女，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主上收养教导的。”
　　看着岚雪眼里变化的神色，咒还是将那一句话说了出来：“我们一直都知道，你对主上的感情。”
　　岚雪的脸色瞬间苍白，半晌才艰难道：“那主上……知道吗？”
　　咒摇头：“主上心里一直装着秋月羽后，他对我们，都是一样的父亲般的关怀，他一直以为，你对他只是依恋心多了一点而已。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你看他的眼神，终究是不一样的。所以，秋月羽后不能醒来，你应该高兴的，至少，你有机会了，不是吗？”
　　岚雪苦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如果，有一天，风爱上了别的男子，你是想不顾一切地破坏掉他们挽留住风，还是放手让他们在一起呢？”
　　她看着咒的脸色一沉，继续道：“留住风，她的脸上，再没有春风般温暖的笑容。放开风，她春风般的笑容吹向的，虽然不再是你，可你依旧能看到。你，会如何选择呢？”
　　“不可能！”咒果断地回答，眼里的光芒决绝，“如果是我，根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会让风爱上别的男子！”
　　“是啊，你还有机会把握的……”岚雪感叹了一声，嘴角的笑容苦涩异常，“可是，我爱的男子，却早已爱上了别的女子，在和我相遇之前……你说，我该如何选择呢？”
　　咒低着头，皱着眉，不说话。
　　岚雪轻声道：“我确实爱着主上，第一次见面，他就用那样温暖的笑容对着我笑，擦干我脸上的泪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我贪恋他的笑容，为了能够留住他的笑，我不惜任何代价！”
　　“可是，以前他会那样笑，是因为他还有希望，还可以等候。如今，希望变成了绝望，他的笑容，我又该拿什么来换呢？”
　　如果，能够重新换来你脸上的笑容，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含笑送出啊！
　　岚雪回头看着远处主上卧房的方向，那里，一树的桃花灼灼盛开，那样像以前他笑容绽放的脸颊。
　　初见时，她才不过五十岁的小孩，父母双双病逝，她趴在双亲的坟头哭泣，只觉前路茫茫。
　　是主上，来到她的面前，如天神一般，风神俊朗，青衣缓飘，长身玉立。
　　全然不顾她满身的泥土，他轻轻抱起趴在地上的她，大大的手掌将她托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笑容如坟头盛开的灼灼桃花，干净，芬芳，带着春日阳光般的温暖，让人满心地信赖和依恋。
　　他葱白如玉的手指一点一点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笑着道，我的小公主，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他说的，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