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有风兮

5、残肢

　　陈稳就站在那里，袖子底下露出一截暗红色的纱布，深深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江解羽看不明白的深意，很熟悉，也很难受，各种各样的感觉在一片迷茫中交织成一团，闷得他心口发慌。
　　但随后，他就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会保护你的，怎么样，要不要先叫声哥哥来听听？”
　　那一团闷在胸腔里的纷杂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江解羽正要开口骂他两句，冷不防突然听见大厅里响起了冰冷的广播音。
　　【恭喜玩家触发主线剧情：探囊取物。具体内容为寻找神秘物品并提交。该任务为团队任务，请玩家优先选择结伴同行。注：该任务不限时。】
　　江解羽又吓了一跳：“什么任务？”
　　陈稳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挺简单的，找个东西而已。而且这是为数不多不伴随无意识攻击体的任务，所以可以放心，慢慢找就是了。”
　　他转身要走，江解羽一侧身，挡住了去路。他颇有些一步不让的架势，问：“你好像对这个游戏非常了解。”
　　陈稳听出来他咬重了“非常”两个字，但还是装作没感觉到的样子，耸了耸肩：“毕竟比你早一点进游戏。”
　　“你的了解好像不止于此。”
　　他先是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咧嘴笑起来，本身就比他略高半个头，再往后一仰就自然而然显出一些压迫感极强的气场来，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不愧是江大法医，疑心病还怪重的。”
　　“就算你进游戏比我早，了解游戏的大部分设定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连特定的某一个任务怎么做都知道？”
　　陈稳还是笑着，眼底透着一股深海般的情愫，脸上却是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猛一下凑了过来：“那又怎么样，要乖乖听我的话吗？”
　　江解羽往后一躲，突然生起气来，火气上头就大声喊了出来：“陈稳！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连我暗恋你这种事都和盘托出了，还能瞒你什么，我的江大法医？快走吧，还有任务要做呢。”
　　江解羽一口气不顺，被他这么四两拨千斤地揭过去了，憋得心脏直抽抽，咬了咬牙：“陈稳……”
　　他就是觉得心里难受，不安又紧张，不仅仅是因为这该死的恐怖游戏，更主要的是一种茫然，只要看到陈稳这个人他就搞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怪异且迷茫，但这个人却又不愿意坦诚，使得他的情绪更加复杂。
　　……到底为什么呢？
　　陈稳一回头发现他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忽然有些悲伤，但很快笑了起来，向他伸出手去：“好了，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做什么让人误解的怪异举动，不管怎么样，先做任务？”
　　握手言和？虽然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上升到这种程度的不合，但出于礼貌，江解羽还是下意识地伸手相握。
　　但陈稳紧了紧手，没有松开。他因生茧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是宽厚温热的，不轻不重地捏住了他的手掌，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轻声说：“我们只是一同通关的游戏队友，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死活的，无论什么情况下，你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可以。还有……别多想。”
　　江解羽听到“别多想”三个字，心口好像无端被人锤了一下，钝痛钝痛的，注意到陈稳松开了手，迫不及待地回握过去：“陈稳！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别多想？”
　　他立刻把手抽回，高举起来，一副无辜的样子，笑得有点欠欠的：“怎么，上赶着以身相许啊？”
　　或许……他一看到这人就心情复杂纯粹是他贱的。江解羽气得狠了，终于不再跟他纠结这些，大步流星转身就走。陈稳放下手，揣进兜里，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上，脸上表情却有些凝重。
　　方一程飞奔而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氛看着……有点像小情侣吵架？然后他反应过来，连忙说：“陈哥！不好了！新任务！”
　　陈稳抬头：“我知道，这不没有出现无意识攻击体吗，不用急。”
　　“可是输液区那边还有一个BOSS在……”
　　“BOSS？他没动吧？”
　　方一程挠了挠头：“动是没动，但是……”鬼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突然动起来了，而且这个任务也没明说，搞得人一头雾水的，不知道要怎么做。
　　“那不就结了。”陈稳终于走到楼上，双手插兜随性散漫，“走吧，回儿科看看。”
　　任遥和徐景程正守在输液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得出来他们俩见到陈稳都松了口气。徐景程连忙凑上前来：“陈哥，这个任务要怎么做？还有，这个BOSS要怎么办？”
　　“不急。”陈稳在输液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甚至没有关注这个BOSS，而是直接对方一程说，“你计时，大家先休息半个小时。”
　　徐景程错愕地看了一眼目前的状态：“这……休息？”一动不动的BOSS跟个定时炸弹似的躺在这，谁能放心休息啊？
　　江解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被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一激，又蹿上来了，恶狠狠一屁股坐到了角落，故意弄出很大声响来，表面上却又说：“没事，听他安排。”
　　这人火气还怪大的呢，跟个小孩一样。陈稳笑了笑，招呼几个人都坐下，这才往上指了指：“任务物品其实就在我们头顶。”
　　徐景程蹭一下就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上去拿！”
　　“急什么，坐下，听我说完。这个任务不太一样，也有boss，但是boss主要是负责守护的。也就是说这个任务物品不碰没关系，但是一碰，守护任务物品的boss就会被唤醒，所以我才说让你们放心休息，反正这个任务不限时，我们卡这个bug就这样一直住在医院里也没关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背后的乔知之，“而且这个BOSS，乔知之，他不是这个任务的，在这个任务期间，就这样一直放着不管也不会攻击我们的。”
　　徐景程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又陷进椅子里去：“那我们要怎么做？”
　　“用乔知之做。”
　　方一程挑眉：“他？”
　　“既然游戏里有无意识攻击体，那么，对应的也会有有意识的BOSS或者说小怪，可以做到不攻击我们。”
　　任遥震惊地重复了一遍：“有意识？”
　　江解羽的反应比她更快：“这个boss目前是无意识的任务物品守护者，所以你要先拿任务物品把boss激活，然后再利用乔知之唤醒这个boss的意识？”
　　陈稳打了个响指：“不愧是江大法医，跟你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具体要怎么做？”江解羽皱着眉，越发觉得陈稳有问题，正常玩家对游戏的认知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徐景程腿脚不方便，任遥腰不好，你们两个就固定在地面上不要乱跑。我手受伤了，实力发挥受影响。上面的空间很狭小，一定要一个够灵活的人才能躲过突然行动的boss，能担此重任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你是没病没伤的，方一程的胃病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你们俩谁愿意去？”他看向了方一程和江解羽。
　　方一程虽然是因为胃穿孔进来的，但毕竟治疗过，大致已经恢复了，也不是一直都胃痛，但江解羽还是能注意到他偶尔会皱着眉捂住肚子，脸上精神也不太好，所以呼了口气：“我去吧。”
　　陈稳就笑了：“我的首选也是你，心有灵犀啊江大法医。”
　　江解羽被冒犯到了，气得皱起了眉，想起这人曾经说过会保持距离，话音未落呢就全白搭了。
　　他看了江解羽一眼，一幅好像看不到他脸上表情的样子，自顾自笑了起来，轻咳一声继续说：“任务物品是用黄色塑料袋包起来的，你上去就能看到。Boss……歪着头睡在任务物品旁边，速度很快，只要你一碰不管拿没拿走都会立马醒过来攻击你，所以一定要快。拿走东西以后是来不及下跳的，必须要躲开第一次攻击才有机会跳下来，所以不要还手，你只管保命往下跳就是了。你跳下来以后那个boss一定也会追下来，任遥还是负责防护，方一程你负责扶着乔知之，最好让他保持坐着的姿势，我和徐景程就负责引导boss到乔知之面前。明白了吗？”
　　“明白了！”徐景程尤为响亮，但江解羽心里却无端冒出来一个想法——boss也会和这个乔知之一样，是个正在工作的医护人员吗？又或者说，他们俩是认识的吗？是同学？还是同事？
　　“只有……这个boss会觉醒吗？我是说，乔知之他……”
　　陈稳叹了口气，最后“嗯”了一声：“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而且……boss的意识觉醒是有时限的，时间还有长有短不固定，所以就算唤醒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又失去意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所以关键是保护好自己，如果一直没能成功唤醒意识，那么……该怎样就怎样。”
　　这个该怎样就怎样是指毫不犹豫地拧下脑袋，折断手脚吗？
　　江解羽看了一眼那个BOSS，叫做乔知之的医生像个还活着的人一样，他不行，他下不去手。
　　“一分钟，只有一分钟时间，如果一分钟内这个boss没能觉醒意识，那么，我会处理。”
　　方一程立刻说：“我来计时。”
　　陈稳朝他点头，又着重看向江解羽，问：“记住了吗？”
　　江解羽只好攥着手点了点头。
　　“好，那抓紧时间休息半个小时，半小时之后我们再开始做这个任务。”
　　江解羽这才惊觉浑身酸痛，疲惫不堪，他揉了揉脖子，一瞥眼看见陈稳闭上眼坐在输液椅上很快就眯了过去，轻轻“啧”了一声，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但怎么样都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看着乔知之。
　　任遥几个人估计都累得够呛，此刻一个个都睡得四仰八叉，只有方一程不太放心，支着脑袋守在乔知之身边，看见他此刻的神情，非常果断地挪远了一点，然后把眼睛眯上了。
　　——在还有其他人醒着的情况下很明显不需要他强撑着。
　　乔知之仍然一动不动的，江解羽看了一会，不受控制地想，为什么呢？乔知之看起来也是死亡状态，那么，是因为进入游戏而死亡的，还是因为死亡才成为游戏BOSS的呢？游戏里明明可以做到让乔知之这种BOSS不腐烂，那为什么无意识攻击体已经变成了巨人观呢？之后会腐败到白骨的样子吗？而且明明不是这个任务的，为什么没有跟其他无意识攻击体一样，只在自己的任务里出现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没过一会，就听见方一程咳嗽了一声，喊了起来：“半小时到了，都醒醒。”
　　陈稳几乎是瞬间就弹了起来，任遥一边嘀咕真快啊，一边又把显然是承受了太多的防爆盾固定在手上，徐景程打了个哈欠，帮着方一程把乔知之拉起来，骂了一句：“死沉死沉的。”
　　陈稳从候诊台后面拉出来一只椅子，示意江解羽：“那个是通风口，很好拆，就从这上去吧，天花板是固定死的，能踩人，放心。上得去吗？”
　　江解羽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天花板，轻咳一声：“我身高刚到180。”
　　医院的天花板做得特别高，踩这个椅子也就够上去换个灯泡的，要爬上去可不太行。
　　陈稳立马爬上椅子，朝他张开了双臂，眨了眨眼：“我抱你？”
　　他也是想忍的，但实在是没忍住：“滚！”
　　徐景程连忙奔着候诊室就去了，推出来一张带轮子的移动床，邀功似的说：“陈哥陈哥，交给我了，多大点事，你看加上这移动床够高不？”
　　陈稳噎了一下，不大情愿地从椅子上下来了，方一程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胖子，你单身吧？”
　　徐景程非常热情地帮忙把椅子抬到移动床上，然后抽空白了他一眼：“你放屁！”
　　任遥笑起来，江解羽感受到难得松泛的气氛也只好摇了摇头，一边往上爬一边提醒道：“帮我扶着点。”
　　“放心。”陈稳一手扶住椅子，一手抵住了没有办法锁死的移动床。
　　他站稳以后，很轻松就拆掉了只是卡在凹槽上的通风口，正要爬到天花板上层，陈稳就突然一把抓着了他纤细的脚踝：“等一下！我再交代一次。这个BOSS特点是速度很快，而且攻击力非常强，一定要躲开第一次攻击才有机会跳下来。这个移动床不稳，你上去以后我就把移动床撤掉，你跳下来以后什么都别管，直接往我这边躲，任遥你就负责第一时间挡住追下来的BOSS，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明白了吗？”
　　“明白了！”徐景程又响亮地应了一声，摩拳擦掌的，“等会我就从后面偷袭他！”
　　江解羽点了点头：“那我先上去看一下情况。”
　　“任务物品应该在你左手边，小心上去的时候不要碰到。”
　　江解羽爬了上去，果然在左侧看到了一个用黄色塑料袋包起来的长条状东西，看起来这就是任务物品了。天花板上方的空间很矮，而且头顶管道错综复杂，好在脚下确实是实的，他勉强还能弯着腰站起来。只见塑料袋不远处躺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距离太近了，怪不得陈稳说必须躲过第一次攻击才有机会下跳。塑料袋距离通风口大概有两米，而这个BOSS距离塑料袋却不足三十公分，就算他在距离空调口最近的位置拿到任务物品，在他成功跳下去之前，这个BOSS也先抓住他了。
　　“喂！解羽？”陈稳的声音里突然夹杂了一丝急促。
　　他回过神来，连忙“嗯”了一声。
　　陈稳冷静下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别不出声，上去太久了我会担心。”
　　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个“解羽”的时候，他从通风口探出了头：“我要看一下上面的情况，出风口有点小，等会我数一二三，到三我就激活boss，你们做好准备。”
　　“好，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他退回去，弯着腰绕过地上的任务物品，开始观察BOSS，借着通风口透上来微弱的光，才知道陈稳之前说的“歪着头睡”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位女性医生。她仰面躺着，四肢摆放的位置看起来极不舒服也极不自然，根据法医的从业经验来看，几乎可以肯定是死后以一种极不尊重的方式丢在这里的。考虑到陈稳说过，只要不碰任务物品，BOSS是不会被激活的，所以他用手拨开了她脖子上的伤口，现下的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纠结手不手套的了。
　　伤口在颈部的右侧，长约7cm，深达1.5cm，颈部大动脉暴露，伤口内翻，有生活反应，但血管收缩，皮肤苍白，呈现明显的失血过多致死特征。血染红了整个前襟，胸前糊着血的工牌显示，她叫姜萌，是儿科的助理医师。但糊在脸上的却是一个明显的血手印，让他看不清她的五官，还有戴过呼吸面罩的压痕，看得出来她曾经被同事们努力抢救过，只是很明显，同事们回天乏术。他伸手比了一下，血手印的大小跟他差不多，应该是成年男性。
　　她跟无意识攻击体是不一样的。虽然她在被拉入这个游戏之前就已经死了，但别人都已经腐烂到了巨人观的程度，她看起来却是刚死不久，那么，她会是这个游戏开始的关键吗？
　　他继续尸检。尸体的伤口只有一处，连贯利落，左宽右窄，足以证明是自左而右，但颈部右侧的伤口，如果在面对面的情况下，自左而右明显不太顺手，更何况伤口角度很小，几乎平行。他走到姜萌头顶的位置，明白了。这个伤口应该不是正面攻击，而是凶手从后方突然袭击，一把刀伸到毫无防备的女医生面前，只一刀就干脆利落地划开了她的咽喉。
　　“好了吗，解羽？”
　　他只好回到通风口，正看见陈稳仰起来的脸，骂：“验尸呢，你能不能耐心点！”
　　“别验了，先把任务做了再说。”
　　“知道了！”再说了，也已经验完了。
　　江解羽回到了BOSS那边，在离得尽量远的位置找了个角度，蹲在地上，上半身向前竭力靠近，这样就能在拿到东西以后第一时间后仰躲开第一次攻击，再往旁边一滚正好就是通风口。他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大声数：“一！二！三！”
　　触到任务物品的一瞬间就往后倒去，果然上一秒还是一具尸体的姜萌就冲了过来，堪堪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怪不得陈稳强调了好几次这BOSS速度很快，这一下子要不是早有准备，被割喉的就是他了。
　　江解羽起都来不及起来，一咬牙抱着任务物品往旁边一滚，千钧一发间，居然下意识地喊道：“陈稳！”
　　陈稳仰着头正好见江解羽刚从通风口探出头来，身后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骇然之下立刻喊：“躲开！”
　　他来不及下跳也来不及起身，只能竭尽全力侧过头，姜萌在他身上绊了一下，朝前扑了过去，整个压在他身上，鼻梁砸在通风口边缘，右手尖利的指尖抓了个空，从出风口伸了下去，右侧的致命伤正好暴露在四四方方的通风口框里。
　　“拉住她！小江哥！”徐景程举起拐杖想要戳刺姜萌的伤口，奈何姜萌正好挣扎了一下，躲开了。
　　不是，什么小江哥？而且他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好吧！
　　“解羽！别拉，推！把她推下来！”
　　这倒是好办，姜萌只有腋下以上探了出去，腰部以下还压在他身上，他腾出手一把把姜萌的脑袋从通风口里按了下去，但她的左手还死死撑在天花板上，她的重量完全压在他身上，使他很难起得来身，尤其通风口又小，姜萌被他摁住了也不起来，他俩顿时像麻花似的拧成了一团。
　　陈稳看不清楚上面什么情况，情急之下拖过椅子爬了上去，伸手正好能够到姜萌的肩膀，一手抓住她右手腕，一手抓住她左肩的衣服就拼命把她往下拽。姜萌另一只手还撑在天花板上，力气又奇大无比，如此一个人拉一个人推，还是卡得死死的。
　　江解羽摸到另一只手里抱着的东西，灵光一闪：“陈稳！你躲开！”
　　陈稳立刻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松了手往下一跳，一脚把椅子踹开了，这才说：“扔！”
　　他把任务物品从角落里塞了下去，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这个包成长条状的任务物品应该是什么了。
　　姜萌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东西从眼前滑落下去，顿时要主动往下扑，江解羽哪能让她如愿，死死抱着她不撒手，她果然只认任务物品，只要东西不在他身上，优先级就不是攻击他了。
　　下一秒，姜萌突然侧身一脚飞踹，他立马滚出去两圈，疼得直抽气，感觉肋骨都断了两根，果然不能轻敌。他咬咬牙又朝通风口扑了过去，见东西陈稳已经接住了，姜萌则刚刚落地。
　　“让开！”江解羽大喊一声，跟着一起跳了下去，身子一歪整个人摔在了姜萌身上，他往旁边一滚，徐景程连忙接上，死死把她按住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内，连续的不利让姜萌疯狂起来，徐景程这样的个子也几乎按不住，任遥连忙提着盾一起压上去，陈稳则拿着任务物品跑到方一程那边：“姜萌！看我！”
　　江解羽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疼得呼吸都抽气，正要冲上去帮忙，却见姜萌渐渐停止了挣扎，徐景程几乎压断了她的脖子，但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头因为撕扯开的伤口而显得歪歪的，只是愣愣地看着方一程。
　　陈稳打手势，让徐景程和任遥松手。没有了束缚，姜萌就歪着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方一程走过去。方一程紧张地手都抖了一下，但仔细看去，却发现这个BOSS行动缓慢步履蹒跚，不是冲他，而是冲……乔知之？他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被他控制在座椅上的BOSS一动不动，跟之前相比毫无变化。
　　姜萌走到方一程面前站定，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任遥看了一眼江解羽的状况，悄悄提着盾一步一步挪到了他身前，脚步之轻好像生怕一丁点声响都会惊醒姜萌，然后她用脚尖抵住防爆盾，蹲下了。这样可以最高限度地保持盾牌的稳定，毕竟现在姜萌的状态，不好说她到底被唤醒了没有。
　　她好像停顿了很长时间，方一程一口气实在憋不住，刚呼出来，就见她突然伸出了手，吓得他又憋回去了，一张脸涨得紫绀。
　　但实际上，姜萌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捧住了乔知之的脸，嘴唇翕动，方一程下意识靠过去，才听清楚，她在叫“知之”。这两个字骇得他浑身一震，再一看，被血染了半身的姜萌紧紧抱住了他，越来越大声地哭喊起来，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好疼啊……”
　　江解羽从任遥身后走出来，看见她哭得不停颤抖，但被她抱得那么紧的乔知之却仍然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女孩的哀嚎和痛哭混合着她前襟的血，像雾一样笼罩了整个大厅。
　　他的心揪起来，闷闷的，为什么只能唤醒一个呢，为什么另一个不能有所回应呢？让她苏醒，是一件好事吗？
　　陈稳把任务物品抛过来给他，开玩笑般说：“拿去玩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怒火升腾而起，覆盖住了大厅里的悲伤气氛，江解羽一边接住了东西，一边暗道这人还挺克他的。刚要开口骂他两句，就见他拍了拍痛哭中的女孩：“姜萌？我想……你应该知道眼下的情况吧？”
　　姜萌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
　　“走吧，我们还有些话需要说。”
　　方一程从善如流，按住了乔知之，姜萌顺从地站了起来，她看着乔知之，陈稳就说：“方一程，没事，你松手吧。”
　　他闻言松了手，姜萌就拍了拍乔知之的脑袋，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努力把自己的脑袋扶正，这才低声说：“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两个人，又或者说一个人和一具会动的尸体就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诊室，陈稳还顺手把门带上了，像警察审讯似的，但奇怪的是，方一程他们几个不好奇也就算了，怎么姜萌也这么听话，说走就走。
　　江解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对陈稳找意识觉醒的姜萌单独谈话这件事有任何意见，自然而然地认为“本该如此”。
　　他“啧”了一声有点烦躁地抛开了这个问题，蹲下来开始摆弄任务物品。陈稳没交代他也不敢贸然去交任务，但既然说了“拿去玩”，那就说明是可以拆的吧？
　　徐景程凑了过来，他不好奇陈稳那边，倒是很好奇这个黄色塑料袋，问：“小江哥，这个拆了没关系吗？里面是什么东西？”
　　“总之……”他一边拆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应该不会是什么你愿意看到的东西。”
　　——果然，是一条人类的右手臂，还没有腐烂，因为切口处还在不停渗血，导致整条手臂都红彤彤的。
　　任遥往后躲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就算习惯了那些高度腐败的巨人观尸体，这种新鲜的人体残肢所带来的也是另一重刺激。江解羽非常温和体贴地说：“我做个简单的尸检，你坐远一点吧。”
　　“没事。”她脸上表情拧成一团，但还是坚持着凑了过来，“都这种关头了，早晚要习惯的。”
　　江解羽带过很多第一次上解剖课的学生，被吓哭的吓吐的不计其数，坦白说他还挺欣赏任遥这种性格的，就点了点头，开始检查起来。
　　切口断面粗糙，有出血但无生活反应，属死后分尸，根据骨骼断面情况分析，分尸的工具应该是小型电锯。手臂肌肉比较浅薄，生前应该不常锻炼，但手部保养比较好，没有干农活重活的痕迹，倒是有握笔留下的茧。
　　“男，五十岁上下，身高在一米七左右，是个知识分子。死因可以先排除出血性休克，其他的暂时不是很清楚，”他把塑料袋重新包装好，又添了一句，“不过尸体部分太少了，而且目前验尸的环境受限，没有办法做病理切片毒性检查之类的，这些信息多半是我的经验，最好还是有完整的尸体。”
　　“江大法医，帮个忙？”
　　任遥几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陈稳就开门出来喊人，江解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反正姜萌本质是尸体，对于伤口的包扎应该也没什么要求，药都不用上，找点绷带算了。
　　陈稳拍了拍他的肩膀：“任务我去交，她觉醒了意识不会攻击你，放心。”
　　江解羽不太习惯被这样事无巨细地单独关照，有点僵硬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正要走，江解羽又把他喊住了：“你不问我验尸的结果吗？”
　　陈稳顿了一下，笑了：“你不也不问我谈话的细节吗？”
　　江解羽顿了一下，那种铺天盖地的迷茫和不安又大雾一样侵袭过来，待回过神，陈稳已经往大厅方向走去，姜萌眨了眨眼还坐在诊室里等他，他咬了咬牙，只好把门带上了。
　　陈稳又叫来徐景程他们三个：“我之前也说了，BOSS的意识觉醒是有时效的，而且还不固定，所以不确定什么时候姜萌又会变成无意识攻击状态，我跟她说好让她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呆在那间诊室里不要出来。”
　　方一程挑眉：“不用反锁吗？”
　　陈稳笑了一下，颇有孺子可教的认可，点了点头：“等你们小江哥弄完了，拿东西把诊室门堵起来就行。放心，她知道的。至于另一个boss，先放那吧，还要防止他之后万一被任务唤醒还会有可能去主动攻击她，所以不能给他单独关起来，而且后面也有可能还有用，所以暂时就先放着他不用管就行。等会我去交任务，运气好，下一个任务可能会给我们喘息时间，运气不好……可能会出支线任务。总之你们留在这里听广播，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还有……”他压低声，朝里面努了努嘴，“你们小江哥是游戏的关键，记住我说的，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他，才有机会通关。”
　　徐景程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哥。”
　　他这才放心，大喇喇把那截断臂扛在肩上，等江解羽包扎好，他已经晃晃悠悠去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