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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中) ...

  •   “你可认罪?”

      云彼丘呆呆傻傻地点头,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很是颓废:“是我对不起门主,我甘愿受罚。”

      看到李相夷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云彼丘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惊惧、惶恐、悔恨亦或是喜悦,纠缠在一起将他淹没在情绪的海洋里。

      佛白石三人对视一眼,均有些踌躇。

      “这……”白江鹑犹犹豫豫,“门主,彼丘他也不是故意的?您看可否……”

      “我李相夷从不宽恕任何人!”李相夷厉声打断他未尽之言,“我差点儿就把你们几个给忘了。”

      “佛、彼、白、石。”李相夷一字一顿道。

      “佛彼白石。你们四个倒真是亲如一家,好比一丘之貉。”李相夷哼笑出声,神色讥讽,眼神锋利如刀,“一个云彼丘,勾结妖女给门主下毒;另外三个,不仅是睁眼瞎,还挺会慷他人之慨。门主被下毒,你们装聋作哑默不作声,现在却想着祈求我的原谅。真是笑话。”

      “与笛飞声大战的不是你们,战至中途毒发的不是你们,力竭坠海的不是你们,现在我要处置一个罪人,你们倒是一个个冒出头来替我原谅他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建立四顾门的初心就是要让这江湖有一处不依不附,绝对公正的存在。可是我错了!我太天真了!四顾门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何来公正!我李相夷真是瞎了眼!”

      李相夷懒得再跟佛彼白石四人说话,简直是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押云彼丘下去行刑!而后押入第七牢。”

      “是。”

      还有余力行动的弟子听话地拖着云彼丘离开了李相夷的视线。

      “四顾门解散后,任何人不得打着我李相夷的名头招摇撞骗,若是让我发现,可就不要怪我不顾往日情面了。”

      “至于抚恤金,每人一百两,自去账房支取吧。”

      “肖紫矜。”

      少师出鞘,剑光凛冽,斩断了李相夷一截衣角。

      “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肖紫矜脸色难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这才察觉到原来他已被李相夷点了哑穴。

      李相夷勾起一抹笑:“有些人说话不好听。我不想听,也不爱听。所以手动帮他闭嘴,想必肖大侠应该不会怪我吧。”

      肖紫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也冲不开封住他哑穴的内力,只好愤然闭嘴,可他眼神里的愤怒与怨怼却让李相夷瞧了个十成十。

      处理完肖紫矜的事,李相夷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那是他在自己卧房里找到的,看到信封时他还以为里头是什么甜言蜜语,没想到一看却是迎头痛击。

      “阿娩,我先前确实冷落了你,现在有机会,我们就把话挑明了说。也请诸位做个见证。”

      李相夷转换称呼:“乔姑娘伤心,要与我一别两宽,我李相夷自当遵从姑娘所愿,也祝愿姑娘岁岁平安,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语毕,他运起内力将那封信碾成齑粉,面上一派冷漠,看不出情绪。而那齑粉一缕缕从李相夷指间洒落,也仿佛将乔婉娩的希冀碾碎。

      她眼睫颤动,眼眸里是纠结、痛苦与挣扎。

      就这样吧……

      明明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呢?

      “相夷,无论如何,你能平安归来,很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抹微笑:“伤员过多,我先去账房帮忙支取抚恤金,就不多留了。”

      她说完后毅然决然转身就走,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

      “我方才所言,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谨遵门主令。”

      “都散了吧。”

      四顾门,由他建立,由他解散,有始有终。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唯刘如京不肯离去。

      “老刘?”李相夷疑惑,对这位四顾门中难得肯出言维护他的人存了一分好感,“你怎么不去领抚恤金?”

      “门主,不管四顾门解散与否,我永远追随门主。四顾门是您的产业,恳请门主将我留下,我会替您守好这里的。”

      李相夷听完有些感动地拍了拍刘如京的肩膀:“老刘,谢谢。你伤在眼睛,赶紧让门中大夫给你看看,万一落下病根儿可不好。”

      刘如京领命离去后,李相夷立在中庭茫然无措。

      他不想待在四顾门,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偌大天地,他竟无处可去,当真可笑。

      一时间,他恍惚起来。

      恍惚间,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李莲花的脸。

      他稍稍惊诧。

      明明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为何他在想何处可去的时候,脑海里居然第一个想到了李莲花?

      他觉得自己约莫是魔怔了。

      李相夷到莲花楼时,李莲花才刚起床不久。

      因为他尚在洗漱,总不可能把脸遮住,李莲花也没想到李相夷会回来,所以倒叫李相夷把他的脸看了个全乎。

      “你?你为何与我长得这么像?”

      李相夷眉头紧皱,满脸不解,心头直呼不对劲。

      李莲花与他起码有六分相似。

      李莲花捂着脸笑的有些不自然:“我先前就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像的也不在少数。”

      李相夷微眯双眼,一点儿也不信他的话:“是吗?”

      李莲花嘴角僵硬:“是啊。”

      “李门主。”

      李莲花眼珠一转,转移话题。

      “嗯?”

      “如今尚在新年,李门主腊月廿七与笛飞声大战,如今已是初九,李门主不回师门看看吗?”

      “你不说我也会去。”李相夷狐疑地将李莲花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呵出一丝戏谑的笑:“李神医,希望我下云隐山后,你和你的楼,依旧在这里。”

      李莲花讪笑:“一定,一定,李门主有令,我哪敢不听。”

      你说不跑就不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李相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人彻底消失不见,李莲花才松了一口气。

      云隐山。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漆木山与岑婆虽是夫妻,却素来说不过一两句就横眉冷对,早在李相夷七岁时,两人就已分居,一个住山前,一个住山后。

      李相夷在漆木山与岑婆的爱护中长大,以往听到他回来,二人无论再如何起口角纷争,总是会不约而同的出门迎他。

      而此时,整个云隐山无人出来迎接他。

      云隐山很安静。

      他只听到风吹拂竹林的飒飒声,鸟雀振翅的扑闪声,还有……

      还有人啜泣的声音。

      他推开前山云居阁的门,屋里事物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像是许久未曾打理,而床榻前的地上,竟是一滩早已凝固的血迹。

      那滩血迹逐渐占据他整个眼瞳,他踉跄一步,差点儿摔倒。

      难道,难道有人害了师父?

      李相夷心下大骇,直奔后山岑婆住处。

      “师娘!”李相夷高声喊道。

      “相夷?”

      岑婆原本正在后山云居阁全神贯注照顾漆木山,听到李相夷连声呼喊才连忙从房里出来。

      岑婆眼眶红肿,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相夷。你怎么回来了?”

      “师娘,师父呢?”李相夷担忧道。

      “你师父……”岑婆吞吞吐吐,唉声叹气,“你师父月余前闭关,腊月廿六时不知怎的突然走火入魔,好在有高人相救,才保住了他一条命,只是命虽保住,人却不知何时能醒。”

      “高人?”云隐山布有守山阵法,除却漆木山岑婆夫妻二人,就只有李相夷与单孤刀才知道如何开启,能进入云隐山救下漆木山,武功境界必然高深非常。

      李相夷好奇问道:“师娘可曾看见高人模样?”

      岑婆摇头:“那高人将你师父搬到后山云居阁门前,以内力敲门,我开门时,屋外只有你师父。”

      李相夷本想寻那高人感谢一番,没想到那人竟如此神秘,便也只得作罢。

      李相夷进屋探望漆木山,见漆木山气息平缓仰躺在床上,脸色枯黄惨败,脉搏虽然微弱,却有数股药力在维持他的生机。

      “师娘,你给师父用了什么药?”

      “那些药都是救你师父的高人给他用的,若非如此,你师父怕早已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岑婆苦笑,“我给他疗伤时,又喂他喝了几碗培元固本散。”

      “难怪师父体内有多种药力。”李相夷沉吟道。

      因为漆木山重伤昏迷,李相夷留在云隐山陪岑婆照看,直到新年过完,岑婆受不了他漫山遍野的折腾云隐山的各事各物,才嫌弃似的赶他下山。

      他下山时即刻蹈虚蹑空去寻李莲花与莲花楼。

      原本停在东海边好些时日的莲花楼不见踪迹,李相夷气的咬牙切齿,问过村子里的渔民才知晓原来某位神医早在初九那天傍晚就驾着楼跑路了。

      问道人与楼去往何处,渔民俱说不知,只遥遥指了个正西方向。

      渔民指的方向不全对,倒也合乎李莲花移动路线。莲花楼如此新颖,怎么可能不引来江湖热议,且他那楼庞大,走小路必然不通,只管往官道上的茶摊打听就能得知莲花楼的去向。

      李相夷连日踏风逐月的奔波,总算赶在李莲花驾楼进入秦岭地界前拦下了他。

      李莲花见到他时脸色骤变,不多时又提起一个笑。

      那笑可堪称僵硬,可搭上李莲花那张清丽殊绝的脸,却觉得异常可怜可爱,让人生不起气来。

      “李门主……”

      李相夷否认道:“四顾门已经解散,我不再是门主了。”

      “哦。”李莲花迅速改口,“李少侠。”

      “李少侠有何贵干啊?”

      他仿佛看笑话似的盯着李莲花许久,久得李莲花笑容都快维持不住才转移目光:“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嗯?李神医?”

      李莲花认真道:“李少侠。我很忙的。”

      “忙着跑路?”李相夷笑得危险,“李莲花,我是不是提醒过你,我下山的时候,你和你的楼一定要在。”

      “这怎么能叫跑路?”李莲花纠正道,“我这分明是游历大好河山,如此良辰美景,辜负岂不可惜?”

      “游历到秦岭?”李相夷挑眉,“你说你自幼在秦岭长大,可我打听过了,这世上并无什么李莲花赵清宁。”

      “由此可见。”李相夷眼神一凛,“你在说谎。”

      李莲花笑而不语。唯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脸上此刻虽笑嘻嘻,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呢。

      “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李相夷不解。

      李莲花“哦”了一声:“难得难得,李少侠神通广大,竟也有想不通的事?”

      李相夷瞥着他冷哼道:“你身份是假的,来历是假的,可你却一路往西到秦岭,莫非你在秦岭当真有什么亲眷?”

      他只觉眼前这人忽悠道行极高,稍不留神就会被诓骗,滑不溜手如同一只老狐狸。

      且李莲花身上,着实有太多谜云,这些谜云像搅乱的毛线团兜头将他网在其中,由不得他不注意。

      “李门主,这行走江湖啊,我教你个道理。”李莲花袖子一甩,白眼一翻,“这谎话想要别人相信,自然要七分真三分假,或者三分真七分假。”

      “走了啊。”说完他就要驾着莲花楼走官道进入秦岭,不想却被李相夷一把攥住手腕。

      “我无处可去,李神医可要收留我啊。”

      “难道贵师门容不下你?”

      “云隐山乃我师门,我师父近日重伤,要好生休养,我师娘忙着照顾师父,我若是在他二人身边晃悠,岂不是添乱?”

      李莲花咬牙切齿:“舍不得给他们添乱,舍得给我添乱,你行,你可以。”

      “李神医,我可不白住。”李相夷扔给他一个荷包,“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算作租金,如何?”

      李莲花震惊:“你有钱?你哪儿来的钱?”

      李相夷诧异,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话:“我为什么会没钱?”

      李莲花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的李相夷不如他当年那般万念俱灰心灰意冷,四顾门也是由他自行解散,也就是说资产都还保留着,他当然有钱。

      李莲花内心酸得要死。

      和这小子对比起来,我简直太惨了。

      东风袅袅,琼枝璧月。

      莲花楼总体来说,有三间卧房。

      一楼房间是李莲花的,仅以屏风作为隔断。

      二楼共两间房,一间多是女子杂物,诸如钗环妆镜、胭脂香粉之类,应是赵清宁房间。另一间则是客房。

      李相夷现就仰卧在二楼客房的榻上,一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不理解……

      不理解为何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能让他牵动心肠至此……

      不理解他会为李莲花的不告而别而生气……

      这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

      “李莲花,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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