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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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山崎和小楠的圣诞夜的遭遇像是一阵清风吹过就吹过了。
孩子们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一丝改变。依然日日重复着枯燥的课堂、激烈的争吵和无尽的饥饿。但是日子没有变的更加难熬，连饥饿都没有了最初的可怕模样。习惯有种不动声色的力量，它让坚强的更加坚强，懦弱的更加懦弱，好的更好，坏的更坏。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的生存着，或者自食其力或者依附他人或者别无它法绝望等等待着走向生命终点。红叶曾经看见一个与她同来的女孩，坐在教堂前高高的阶梯上，拥着满怀各色硕大娇嫩的蔷薇花，天空蔚蓝而悠远，空旷的广场空无一人，空气中都是若有若无的花香味。风景正好，但是显然那女孩并不是看风景的人。她一朵朵的嚼着艳丽的花朵，一边低低的抽泣着。那悲伤的哭声消散在巨大的寂静里，无人倾听。
她只是太饿了。
后来，她和安杰罗走到了一起，填补了安杰罗身边因为marry离开而带来的空缺。曾经如花朵般柔软的女孩很快就变得趾高气昂面目可憎。
安杰罗是一种可怕的传染病，侵蚀他身边所有人。
安杰罗和其他性格恶劣的男生自抱成团，占据一方。藤原凉却成为女孩子的守护者势力不小。这两者的区别就像是强盗和殉道者之间的沟壑，强弱分明。处在这两方夹缝中的就是类似红叶和仓木博这类的独立于两者的存在。红叶知道聪明的孩子都清楚，克莱尔默许了安杰罗的行为，而这意味“茧”里的孩子将要迎来完全不同的挑战，它像个巨大的旋涡一般将所有的孩子无声的卷入其中，谁也不能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选择立场是早晚的问题。红叶，你怎么看？”仓木博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漫不经心的问。
红叶合上书，看向仓木博。
虽然克莱尔的话红叶十分的在意，甚至就像一根尖刺戳在红叶柔软的心上，让红叶无时无刻的痛着念着，无法忽视。但那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仓木博说起的关于立场的事情才是。
“安杰罗是头狼，与狼为伍实在太过危险。藤原凉那家伙除了过分的天真之外，力量强大人品不错，只是她领导的小团体，仅仅站在一旁看着都是件消耗斗志的自杀行为。”红叶狡猾的眨眨眼，“所以，他们两方都不能表示我的立场。我不想走他们的路。我该怎么选择呢，仓木桑？”
“这样啊？这的确是个难题呢。”仓木博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那就让我们的立场成为别人的立场。我们走出一条属于我们的路。怎么样？红叶。”
红叶和仓木博两个人相视而笑，虽然彼此有很多地方并不彼此认同，但是幸运的是彼此都能互相理解。此刻，她们都明白她们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强大就能生存的态势了，one to one的规则被克莱尔神父自行破坏，“茧”里仅剩的最后一点公平也已经消失殆尽。
“我不想要安杰罗那样以报复为目的的团体，也不想要藤原凉那样以守护为名义的组织。我想要一个只为自己而战的队伍，谁也不是谁的依附，每个人都强大而独立。”
红叶缓缓的答到，她憎恶安杰罗的狠毒，也不认可藤原凉式的纵容。她需要的不是爪牙也不是“子民”，她想要的是和她并肩而立的伙伴。
仓木博微微的皱起了眉，这个要求的确有些高。
红叶明白，但是红叶也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仓木，你发现了没？游离在安杰罗和藤原凉两个阵营之外的人，除了我绝大部分都是所谓的‘土著’。虽然他们看起来都弱小，抢餐牌时也常常无功而返。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和计算，他们从来不会连续失败三次。”红叶微微扬起唇角，“我想，他们既不想在孩子中显得太过突出招来憎恨，但是也不会让自己因为饥饿而虚弱得任由别人欺辱。啧，这些家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那是不可能的。”仓木博突然出声打断了红叶。
红叶愣了愣，疑惑的问，“为什么？这是对每个人都有益的事情。”
仓木博深深的看进红叶的一眨不眨的黑珍珠般的眼睛里，在红叶坦坦荡荡的目光的注视之下，她脸上的血色退潮一般迅速的褪去，但是她的目光并不闪躲。
“‘茧’里的土著永远不会彼此信任，never and ever。”
似乎看透了红叶心思，仓木博打断了红叶想要的提问，“不要急着要答案。红叶，你该告诉我的是，你会什么会轻易的答应建立属于自己的团队。你明明很厌恶拉帮结伙厌恶和太多人产生不必要的羁绊。是什么让比石头还要固执的你突然改变了主意？既然要合作，我认为我们都应该坦诚一些，你说呢？栗川红叶。”
红叶看了看仓木博，坦诚，任何坦诚都是有限的。红叶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克莱尔对她说过的话，其他的事情的确是可以坦诚的。
“除了活下去之外，我还想要其他的东西。仓木和marry总是告诫我白兰像恶魔一样可怕，小楠像可耻的寄生虫一样低贱。是的，白兰那家伙又冷漠又自私，小楠歹毒又任性。但是，我却羡慕甚至是嫉妒那样的他们。不仅仅因为他们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强大都自由都洒脱都更确信自己的存在，更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坚不可摧的信任和羁绊。”
“仓木，我也想要那样的伙伴。以前我只是一味的羡慕小楠，甚至暗暗的希望自己也能得到山崎和白兰的保护。但是，你知道，这种期望并不比离开‘茧’容易达到。既然我不能成为他们的伙伴，我就去寻找自己的伙伴。我不会只是徒劳无益的等待。”
——半真半假。
红叶陷在言语带来深情和激动之中，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番似真似假的动情回答能够打动并说服仓木博。
仓木博只是静静的听着，良久没有回应。红叶在沉重粘腻的沉默中开始自我厌恶起来，她并不习惯将自己的软弱、犹疑甚至是真情实感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坦承在其他人面前，这样让她觉得羞耻而危险。
“红叶，下面的话，你认真听着。不要打断我不要询问更不要惊奇。来‘茧’里这么久了，你应该学会平静接受所有的事情，无论它怎样残酷。”
红叶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彼此”坦承来的这样容易。
“‘茧’的前身据说是某个黑手党家族的隐秘据点。至于后来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事实上，‘茧’里真正的‘土著’只有三个人，”仓木博看了看红叶，用眼神告诉红叶，红叶心里的猜测没错，就是白兰那三个人。
“我和其他剩下的土著一起到达这里的，marry和安杰罗也是。那个时候我5岁，白兰和小楠他们都才3岁。第一次见到他们三个人，我还以为是见到了橱窗里的洋娃娃呢。那时的生活和现在也差不多，饥饿和抢夺无穷无尽。但是，看的出来白兰他们三个人以前过的并不是这种日子，白兰和山崎还傻呆呆的，小楠经常饿的哭鼻子。他们三个娇生惯养的小家伙哪里争的过我们这些在垃圾堆里长大的孩子。那个时候，安杰罗和marry总是维护他们三个。后来有一次小楠被两个女孩从二楼的窗户上扔出来，折断了腿，那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红叶说不吃惊是假的，三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她在无忧无虑的在父亲的怀中打滚，以为全世界的存在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那件事情之后，白兰和山崎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红叶，你知道，他们都是极为聪明的人。聪明人使坏总是具有非常可怕的破坏力。他们太聪明了，学什么都快，而且极其坚韧。我现在都没法想象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每天都坚持挥刀打靶1000次。”
红叶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仓木博，但是她什么都不敢问。
“啊，我忘了告诉你。克莱尔神父当时接受了一个黑手党家族的委托，用15年的时间培养出世界上技术最好，脑袋最聪明的几个杀手来，将来辅佐家主的儿子。但是，那个家族大半年前被另一个家族消灭了，这个任务大概不了了之了。所以，红叶你大概不知道，白兰和小楠的枪法是我们当中最好的，山崎善用剑。因为我们那批孩子本来都是当做杀手来培养的。”
“说起来很好笑，或许是因为白兰和山崎成长的太快，其他三个人有了依赖反而停止了前进。Marry和安杰罗就是这样，他们都被白兰和山崎保护的太好。”
“红叶来这里的一年前的一天，所有的孩子都被召集到教室里。小楠因为突然昏迷而未参加。”仓木博说到这里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像是在极力的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红叶虽然很好奇，但是却并不催促。她静静的等着仓木博平稳下来。
“然后，克拉尔神父告诉我们，只有能杀人的孩子才能做杀手。所以，只有剥夺了别人的生命的人才允许生存下去。他要我们互相残杀，用另一个人的生命来见证自己的成长和存在的资格。”
红叶的心突然就冷了下来，她觉得全身都冷，冷的快要透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在漫天大雪里，marry说，“茧里所有活着的人都有罪”的意思。
“红叶，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是怪物，谁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绝境，人永远也不会看清自己的本性。虽然我们都在被不断的灌输，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戮。但是，谁也没有真的杀过人，尤其对象还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家伙们。当时所有人都散开了，小心戒备着，对峙着，但是谁也没有出手。”
说出这段往事，对仓木博而言并不轻松。
“第一个挥刀的是山崎，他斩杀的对象是曾经将小楠从楼上扔下的孩子。然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很多人倒下了，惊恐的、绝望的、被逼无奈的叫声响彻了整个茧。白兰杀了第一个向他出手的人，他本可以离开那片屠宰地了，但是marry和安杰罗害怕的蜷缩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
仓木博苦笑了起来“红叶，你一定无法想象。那时的白兰竟然会挡在他们面前击退要伤害他们的人，甚至将奄奄一息的孩子拖到他们面前，marry和安杰罗要做的只是补上一刀。但是他们两个怎么也做不到。白兰只能在里面苦捱，因为他一旦离开，安杰罗和marry必死无疑。”
“这场杀戮游戏并不是循环式的，每个人完成任务的人都会被放出屠宰场。这也就意味着孩子们的目标同时少了两个，所以越到最后，抗争越加的惨烈。最后那里只剩下了4个人，marry、安杰罗、白兰，还有与白兰正撕斗在一起的要杀marry的人。”
仓木博听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红叶，而红叶只是瞪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泪珠源源不断的从中涌出，滴落在她书页上，然后深入消失。
“我记得当时白兰全身都是血，别人的还有他自己的。所以，他连平时可以轻松解决的对手都应对的极为吃力。两个人都倒在地上筋疲力尽的喘气，谁都无法杀了谁。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安杰罗突然扑向了他们的敌人，一刀刺入对方的心脏，准确无误。然后他转过身，对marry大喊‘快杀了白兰’。Marry哭着摇头，说她做不到。安杰罗问她，‘那你愿意死么？你要死在这里么？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了你！’ marry很软弱，会找各种理由替自己开脱。我不知道她那个时候用的是什么理由，或许她不需要其他理由，‘为了活下去’这一个理由就够了。所以Marry最终还是将刀贯穿了白兰的心脏。”
红叶突然想起白兰身上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像是小孩随随便便涂鸦的伤疤；想起几乎他左胸贯穿心脏位置的刀疤；想起艾玛老师说“红叶，不要成为另一个marry”时，吞云吐雾的她脸上有些黯然的神情；想起小楠回来后，marry的反常；想起marry说过的她曾经和白兰和小楠是很好的朋友；想起晚宴上白兰和marry都有些怪异的神情……
过往支离破碎的画面和不曾多思的细节就这样在仓木博的话里拼图般的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红叶难以置信的看着仓木博，要她怎么去相信虽然向来毒舌，但是却软弱无力的marry会将匕首插进白兰的心脏，红叶小小的脑袋再也不敢对仓木博，对marry，对任何“茧”里的土著的过去进行揣摩了，她再也不会愚蠢的显摆她那自以为是的不足一提的智慧了。
“看完这场争斗后，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屠夫被送到医疗室包扎。小楠那个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她听说了白兰的事情之后，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惨白着脸跑了出去，山崎也跟着追了出去。那个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害怕的想握住些什么，谁还会在意她呢。克莱尔神父和艾玛老师也是，他们一个忙着用谎言安抚我们心灵的创伤，一个忙着医疗我们的身上伤口。十几分钟后，小楠和山崎扶着白兰的尸体进来了。所有的人都沉默又惊恐的看着她，她满脸是泪，又笑又哭的，脸红的像山桃花一样娇美，碧色的眼睛里闪着清澈动人的光，那是希望和喜悦的光。我记得她说‘老师！老师！白兰还活着。他的身体还是暖的，他还有心跳，还有呼吸！！！！快点救救他！！！！’”
红叶也跟着仓木博的讲述又哭又笑了起来，她知道的白兰的心脏与常人不同。
“但是克莱尔神父和艾玛医生并没有救助白兰的意思。克莱尔神父温柔的对小楠说，‘我们不会救白兰的。我可爱的小楠，竟然你的病好了，那么你也要参加这场试炼。’，小楠并不明白，然后克莱尔神父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你和白兰两个人只能活一个’。小楠只沉默了那么两秒钟，就问神父‘老师是说，我活着白兰就要死吗？’，克莱尔并没有回答她，他只当小楠是个普通的女孩。等到我再抬头的时候，小楠已经将手术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连站在一旁的山崎也来不及拦住她。她倒下去之前，还笑着说，‘老师，我的心脏可没有好运的长偏哦。’”
说到这里，仓木博烦躁的抓了抓她的那头短发，“她竟然还笑着，笑着，她根本就是个疯子！！！”
红叶默默的拽紧裙摆，内心除了悲伤还有更多更多热烈的澎湃像是炙热的奔腾的岩浆一样的情感，那些喷之欲出的无法言说的情感几乎要撑破她那颗小小的心脏。那不是惧怕、怨恨、诅咒之类负面的情绪，而是激动兴奋昂扬的快感。
无论是小楠还是白兰，他们无疑都是任性自私的家伙。但是那又怎样？他们活得酣畅淋漓，唯心而已。
小楠觉得她内心深处，毁灭性的东西突然被唤醒了，叫嚷着要获得自由。这一刻，她不计较“茧”的残酷、不怨恨克莱尔神父的残忍，不指责孩子们的凶狠，甚至没有哀叹那些逝去的生命。她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存在，独一无二的存在。她厌倦了思前想后，厌倦了徘徊不前，厌倦了任人摆布。
爱也好，恨也好，犹疑不前都只是浪费，生命只是一场华丽的挥霍。
“结果可想而知，白兰得救了。小楠自己却因为伤势过重被送到‘茧’外治疗，几乎性命不保。这也是小楠那么晚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缘故。”仓木博转头看向红叶，静静的似乎在等待红叶的疑问或者指责。
但是，红叶只是平静的伸手擦干眼泪。
“所以，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彼此信任的。因为我们都是背叛别人的人。”仓木博淡淡的说道。
红叶微微偏过头，眼睛灼灼的盯着仓木博，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的说道，
“你们能不能彼此信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相信我，栗川红叶。”
仓木博瞪大了眼睛，咖色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红叶的眼睛，犀利的似乎想要看进红叶的灵魂，她还在探测还在衡量还在犹疑，她还在思忖她的赌注该不该压在红叶身上。红叶这次没有退缩，她坚定的凝视着仓木博。
她再也不会犹疑了，不再侥幸了。她要站到白兰和、山崎和小楠同样的位置上，不会再让丑恶的嫉妒，无望的期盼遮住她的视线。
仓木博突然低下头，捂住眼睛苦笑出来，“我明白了，红叶，我会去说服他们。”
红叶松了口气，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谢谢。”
说完，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天台。红叶想，说了这样过往的仓木博，或许会想一个人呆着。只是她刚起身，仓木博却拉住了她，
“你不问我杀了谁么？”仓木博挑起眉笑着问。
红叶不想问，她的那副神情已经是最好的解释。无论她杀了谁，背叛了谁又被谁背叛，她都没有半点后悔。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也不需要谁的原谅。
“不管仓木那时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评价，因为，在那样的情景下，我一定不会比仓木你做的更好。”
仓木博耸耸肩，笑了笑。
红叶离开时回望了一眼仓木博，她依然随意的靠在栏杆上。
二月的林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她的脸上依然是初见时让人心安的笑容。
红叶知道，这一次她的命运和仓木博紧紧系在了一起，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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