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你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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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
因为克莱尔神父几句语焉不详的话，红叶的决心就支离破碎的无从拾掇。
红叶趴在教室的窗户上，懒懒的看着苍穹之上变化莫测的云层。欧米老师今天并没有来上课，正像仓木博说的，自新年之后，“茧”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红叶虽然没有仓木博了解“茧”，但是她的细腻和直觉弥补了这点。她觉得“茧”里的工作人员从老师到餐厅的工作人员都像是等待什么一样既恐慌又充满侥幸的期待。
而红叶暂时没有心情去研究别人的心情，克莱尔神父的几句话占据了她的小脑袋。
被选中的人。唯一正确的路。
红叶不敢说她不知道，但是她确实不懂得。浑浑噩噩之中，她突然想起她被母亲丢弃的那天，没有任何缘由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红叶都不曾去回想那天的事情，她以为她是忘了，因为她还只是个孩子。孩子都是健忘的。但是，克莱尔的话却像是一阵狂风一般，刮走蒙在记忆里的尘埃，于是刻意被遗忘的过往旧电影一样开始上演。
那是她父亲去世的第四天，黑色的云层低低的压在巴勒莫的上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疼痛，像是某种祭奠又像是某种预言。红叶整个人都呆呆愣愣的，安静的像个被人都在角落里的布娃娃，干涸的像是万年不雨的沙漠，挤不出一滴眼泪。大人们皱眉摇头，失望沮丧寒心，“父亲那么疼你，他去世了，你竟然一滴泪都没有”。向来温和的母亲在人去楼空的夜晚，像是疯了一般的拽着红叶的长发狠狠摇晃，面目狰狞，“你怎么不哭，你怎么不哭！死掉的可是你的父亲啊！你这个没心的冷血怪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怪物。”
红叶一点也不觉得痛。
她的父亲去世了，她的世界也坍塌了。
她突然失去了所有感知的能力，痛苦、悲伤、喜悦。这些好像都追随她的父亲而去，剩下的只是一副无知无觉的躯壳。
那天晚上红叶呆呆的坐在床上直到天微亮时才不知不觉的睡着，似乎只是打了个盹就被母亲从床上拎起来。家里的管家迅速的帮她穿戴好她最喜欢的衣物和饰品，然后就被母亲拽上了车。天空的颜色，窗外的风景，那时的心情，虽然只是隔着大半年却像是被擦干净的黑板，笔迹已不可确认一样，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母亲那张精致苍白近乎高不可攀的侧脸深深的印在红叶的记忆里。
最亲的亲人，最后比陌生人还不如。
车开了很久很久，红叶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停在一条暗仄的小巷里，她的母亲拽着她在回环往复的小巷里转了几个圈。麻木的感官突然恢复了知觉，被拽的近乎要断掉的胳膊，小巷里弥漫着垃圾腐败的酸臭味，尿骚味挑战着她的忍受能力，而角落里蠢蠢欲动的阴影让红叶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突然，她的母亲放开了捏疼她的手。红叶有些疑惑，而她的母亲转身离开了。红叶几乎本能的小跑着跟上，小皮鞋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难听钝重的“嗒”“嗒”声，撕开了肮脏小巷里难熬的寂静。
但是，她只是跑了几步，她的母亲突然回过头，
“站住！！！”
红叶在母亲带着哭腔的怒吼里迷茫无措和恐惧，但是却还是乖乖的停下追赶的脚步，捏着裙摆细细的颤抖着，却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不准再跟着我。更不允许回家。我不要你了。”
给她穿上最好看的衣服，走这么远的路，绕这么大的圈子，只是为了丢弃她而已。她的母亲是了解她的，红叶永远不会忘了回家的路。所以，她才会明确的告诉红叶，她不要她了。回家的路也不用再记着，因为属于她的家已经不在了。
红叶记得她没哭，但是恶狠狠的说着“不要你了”的母亲却哭了。悲伤并没有改变什么，就像红叶的母亲不会因为悲伤就会带红叶回家。她依然转身离开，连背影都是高傲和无悔的挺直。
红叶真的没有再跟着，只是那么静静的乖巧的站在小巷的深处目送着她的母亲背影一点点的变小远去，凝视着她一步步的走出自己的生命，最后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像是看一场别人的离别。
后来就遇上了克莱尔神父，他用他那双苍蓝色的双眸温柔的注视着红叶，“你，愿意跟我走吗？”
红叶被蛊惑了。
于是属于红叶自己的旅程开始了。
marry说的她的眼睛总是盯着前方，红叶其实很爱回忆，因为只有回忆里才有最深刻的温暖——她的父亲。追忆她和父亲的过去，她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刺耳的铃声突兀的想起，也将红叶从沉重的往事中拖拽出来。红叶诧异的摸了摸脸，然后更加惊讶的发现满手潮湿的触觉。红叶瞪大眼睛，她不明白当时固执坚强冷血的像个小怪物的自己为什么却在回首往事时哭了出来。
红叶狠狠地皱了皱眉，嫌恶的擦干眼泪。
虽然陷入那些悲哀回忆感觉非常糟糕，但是红叶却更加确定她的父亲和母亲都知道克莱尔神父口中所谓的“你是被选中”的理由，母亲说她是怪物本就是一语双关的含义。
更让红叶担忧的是，克莱尔神父或者说整个“茧”应该很久之前就将她视为扑闪着美丽双翅的蝴蝶，撒下重重的细网，等着她自投罗网。否则克莱尔神父会什么会在红叶因为被抛弃而迷茫无助的时候如同天使降临一般，出现在红叶的面前？
很多很多疑问突然之间像春笋争先恐后的钻出土壤一般涌出，例如“茧”的背后是什么，例如父亲离世的原因，克莱尔神父和母亲是否有关？所有被红叶无意或者刻意忽视的事情，所有看似一盘散沙七零八落毫无关联的事情都被一件事情联系到一起，而解开谜团的关键,拼图的最后一块，却是“who am I ”。
红叶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她总是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栗川红叶。但是红叶此刻才明白，她并不明白栗川红叶所代表的含义。
红叶有些慌张，但是想到克莱尔的话她却又镇定了些。她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的多。那么对“茧”而言，自己就是有价值的人，至少，她目前还不会死在“茧”里。她还有时间解开那些谜题。
收起混乱的思绪，红叶走出教室，刚刚推开门，一阵流畅的钢琴声在冰凉的空气里缓缓流淌，像是温润的河流缓缓流过干涸的沙漠。
红叶有些惊讶，钢琴她从小就有在学的，她还记得为了让她多练两个小时的钢琴，她的父亲总是用甜点或者各种她喜欢的物件和她交换。时间久了，倒也真的渐渐喜欢上了坐在钢琴前的感觉。但是来到“茧”里之后，生存都变得举步维艰，那些阳春白雪耗时耗力的事情，红叶义无反顾的丢弃了。
她早就不是穿着漂亮的蕾丝花边裙坐在蔷薇花园里的小公主了。
因为放弃是自己当初作出的决定，所以红叶并没有后悔。只是，意外的有些钦佩那个在“茧”里，还能弹出这样安静流畅的曲子的孩子。
红叶想，那家伙必然有强大无比的内心。
循着流水般的琴声，拾级而上，经过几个堆满杂物的实验室，红叶很快走到了钢琴房前，屋门半掩，琴声流泻。红叶犹豫了一小会儿，才伸手极轻极轻的推开门，她不想打扰到对方，但是却又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在“茧”里，任何美好的东西都会让红叶向往。
当那头要多熟悉有多熟悉的银发映入眼眶的时候，红叶从头至脚尖都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那种心情就像是明明准备换换口味点了香草味的冰激凌，打开包装后却发现是自己最爱的巧克力味，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很微妙的感觉，多一点少一毫都会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红叶神情纠结的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坐在钢琴前的白兰。
他全神贯注的弹奏，不乖顺的银发随着他的指尖的流畅律动而微微的轻颤着。他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和毫无伪装的平和，侧脸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红叶呆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花花。
“红叶酱，你什么时候有了偷窥的习惯撒？这样可不乖哦。”
白花花回过头来，又是熟悉欠揍的笑容。
红叶脸一红，还来不及辩解，又听见对方颇为自恋的感叹，“哦呀，果然是被我迷住了吧。”
“白花花，都说过了吧，别学那些二流小说里白痴男主角的腔调啊。你读书的品位和你一样，都槽糕透了。”
红叶看着白花花嘴角可疑的抽搐了下，心情顿时晴朗了起来。明明每次都被堵得无话可说，但是却总是送上门来任由自己打击的百折不挠的精神让红叶发自肺腑的感到佩服和怜悯。
“白花花的伤口，痊愈了么？”
红叶在白花花幽怨的神情中见好就收，适时的转换了话题。但是听了红叶这句饱含担忧的话后，白花花的神情越加的幽怨了。
“红叶酱，都没有去探望我呢，真是超打击的。”
探望是有过的，只是那个时候白花花他们三人还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看来艾玛并没有告诉白花花她去探望他们的事情。后来是没去了，但是红叶总不能告诉白花花因为小楠的缘故吧。
“……”
“不过幸好红叶酱没去哦。要是让红叶酱看到我那副猪头的丢人样子，我就没脸见红叶酱了撒。”
白花花无视红叶的纠结，径自庆幸的感叹着。虽然他那副丢人的猪头样子，红叶已有幸经目睹，但是她好心的不再打击白花花。
他们都知道安杰罗的这次恶作剧还仅仅还只是个小小的开始，以后的属于白兰、山崎和小楠的路会更多崎岖和伤害。但是，红叶并没有询问白花花前路何行，就像白花花从来不问她一样。但是，他们还是不同的。白花花自始至终都没有维护红叶的觉悟，而红叶只是没有帮助白花花的能力。
所以，即使态度再熟稔，靠得怎样的逼近，两个人依然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红叶找不到进入白兰他们三个人世界的钥匙，而白花花只是站在他的世界里漠然的看着红叶的喜怒哀乐，并以此为乐。
红叶明了，但是却不计较。
她坐到白花花身旁，双手按在琴键上和白花花合奏起来。很久没有练习的缘故，关节都有些僵硬。
“没想到以18@禁为精神食粮的白花花同学竟然会喜欢钢琴呢。”
白花花勾起唇角笑的可爱，“因为听说会弹钢琴的boy更能成功的把妹撒~。”
“……”
红叶这次倒是无话可说了，事实证明对白花花的思想觉悟还是不要有太多期望才好。
两人一时都静默了下来，任由心情从指间流淌。察觉到红叶有些生疏的指法，白花花同学意外的体贴的引导。红叶抬头，白花花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紫罗兰色的狭长的眼睛里，亮光点点。两个人的距离极近，甚至连白花花睫毛都数的清清楚楚。
小小的红叶突然间就脸红起来了。但是红叶却用【男孩子长这么长的睫毛干什么！】这样恶狠狠的想法掩盖所有其他的莫名其妙的心情。
她慢慢的平复下来，然后觉得有些心情是可以告诉白花花的。
“那个……”
红叶终于稍稍找回些乐感。
“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明白”，红叶顿了顿，“克莱尔神父说，我是被选定的。”
然而红叶发现白花花哪怕一瞬间的停顿都没有，他一点也不惊讶的。
她双手忽的按在琴键上，琴键发出惨烈的呻吟。红叶顾不上这些了，她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白花花。
“白花花，你知道，是不是？”并不是提问的意思，而是确认的意思。
白兰也停下双手，回头看向红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间将他们推回各自的世界，画地为牢。
他是知道的。
“marry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你坐在树上，也根本不是巧合了？！”红叶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起来。
“啊拉，红叶酱生气了呢。”白花花脸上的笑容无可挑剔，一点也不介意朝他大吼的红叶。
红叶吃了一惊，为了自己的失态。刚刚那个瞬间她突然有了近乎被背叛的失望和难过。但是她和白花花之间的关系，被没有好到能够用“背叛”来形容的地步。看着白花花恍如初见的天使般可爱的脸，红叶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白花花，你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的？你又为什么会知道？”红叶这次平静的问。
“很不公平撒，要我回答这么多问题，红叶酱却什么都不用做。”白花花右手食指一下没一下的按着琴键，不成调的乐声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的琴室里，“没有奖励的话，我是不会告诉红叶酱的哦。”
红叶愣了愣，的确是很公平的交易。她静静的看着白兰一会儿，最后只是转过身，倔强的说，“不用了，我自己会找到答案。”
白花花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这才是我喜欢的红叶酱呐。”
红叶又是一怔，“白……”
“白兰！”红叶的话还没说完，小楠的叫声打断了她。
红叶回头，只见小楠走了进来。她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这些天她也并不好过。只是，她的神情却很平静，小楠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两个人一圈，最后视线驻留在红叶身上。如果视线化作刀子，红叶大概早被剁成了肉酱。红叶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感受到小楠对白花花可怕的独占欲。
“到吃药的时间了。白兰。”小楠嘟起嘴巴，声音满满都是撒娇的意味。
“hi，hi，知道了。”
白兰无奈的回过头应答，小脸蛋都皱成了一团。明明是很无奈的样子，但是却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白兰用他自己的方式宠溺着小楠。小小的红叶突然就明白，自己是白兰用来取乐消遣打发无趣的对象，但是小楠却是他在保护宠溺的伙伴。
这个人向来泾渭分明的很。
就在红叶胡思乱想的时候，站起身准备离开的白花花回过头，他漂亮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凝视着红叶，他说，
“红叶酱本人比红叶酱的能力更有趣哦。红叶并不是因为那样的能力才是红叶撒。”
“欸？”红叶愣了一下，继而垂下视线，生涩的说“谢谢。”
仅仅因为这么一句话，红叶内心的焦虑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红叶愣愣的坐在钢琴旁，看着白兰和小楠两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她突然觉得有些伤心，她竟然会需要别人，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
果然还是太弱小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你的存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