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白露为霜》雪绿

22、失（上）

　　无知者的幸福，红叶想她这一生都无法品尝了。

　　她失魂落魄的经过围在藤原凉旁边叽叽喳喳情绪高昂的安妮凯特和其他女孩子身边，无力的瘫倒在床上，红叶没有再哭，哭泣只会让人耽溺于悲伤这种无益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红叶需要的只是静思，抽丝剥茧的想清楚她到“茧”的机缘，她在“茧”里懵懂无知偏离重心的日子，以及未来艰辛的路途她该如何跋涉。

　　利用？

　　红叶第一次觉得白花花这家伙说出了真理。她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的去怨恨克莱尔神父以一副救世主的慈悲姿态，将她们领入了“茧”这个人间炼狱还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孩子们深切感激的心意以及无知但是炙热的崇拜，也不是去恐慌“茧”自作主张的强加给她的人生剧本，而是在此之前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

　　“被需要”且“不可取代”的“东西”总是不会轻易被舍弃的。

　　但是她该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找到并证明，芸芸大众费尽一生都在苦苦找寻的自我存在的价值，它像空气存在一样无可辩驳的存在在自己的身上？

　　这无疑是小小的红叶自出生以来遇见过的最大的难题，这甚至比向来疼她爱她的母亲为何突然像是丢掉一件旧衣服一样轻而易举的抛弃她，还要来的深奥和难解。

　　但是凯特她们却不肯给红叶任何清净的可能，她那高亢嘹亮的女高音像是湖中的涟漪一般一圈圈在宿舍里漾开撞到墙壁后又回荡回来，反反复复无情的摧残着红叶的耳膜。

　　她们讨论圣诞晚宴上奢侈的牛排美味的羹汤，感叹大厅里华美典雅的百合花型吊灯，赞美踩在地上雍容华贵绣着白色牡丹花纹的大红地毯，惊诧电影里比烟火还要盛大的爆炸场面，甚至无知冷漠的嘲笑那些屏幕上那些绝望凄惨的孩子们，

　　“啊……哈……哈……主人……放过我吧……打我只会弄脏您的手……主人……殿下……痛……奴婢……再也不敢了……”

　　安妮用那娇弱的声音学着人口贩卖的场所那些可怜的少女的叫声，惹得身边的女孩一阵阵哄笑。红叶坐起身冷漠的看着那些笑作一团的女孩们，虽然那位可怜少女叫声中的凄惨无助恐惧安妮是学不会的，但是红叶相信安妮有天会明白的，因为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已经昭示了她将顺从命运的召唤走向同样绝望的境地，屏幕上的那些让人动容的神情也将出现在这里每一张年轻无知的脸上。

　　“你害怕了吗？胆小鬼。”仓木博不知什么时候靠在红叶的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红叶，她的眼睛像是盛满漫天的星火一样亮晶晶的直晃眼。红叶知道她在试探她在等待自己的答案，并将以自己给出的答案判断自己是否有资格成为她的合作伙伴，是合作伙伴而不是同伴。

　　这一天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红叶还没来及回答，marry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胆小鬼？这种懦弱者的王冠怎么配戴在红叶小公主高贵的头颅之上？”

　　红叶真是哭笑不得。

　　Marry迈着小鹿般矫捷轻盈的步伐走过来坐在红叶的床上，“你看看凯特那副样吐沫横飞的样子，再看看安妮那副无知的媚样，我用脚趾头都能预言她们的未来。哎，无知真是一种幸福，像我就求都求不来。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仓木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聪明的marry，你能预知你的未来吗？”

　　Marry冷冷的笑了出来，“仁慈的上帝没有给我一副上佳的皮囊，所以我不会在男人的垮下颠倒众生；刀枪棍棒我也件件不行，自然也不能驰骋属于黑手党的战场然后某天英勇献身换得生前身后名；我也不像白兰有聪明绝顶的脑子，他的命运只是寄放在‘茧’里而已，属于他的他一定会夺回。我还有什么呢？除了这副毫无用处的身体？”

　　marry说到最后，泪水真的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下成盛夏气势磅礴经久不息的大雨。红叶这次什么都没有说，marry在某种程度上和小楠极为相似，她们都像寄生虫似的只有依附别人才能存活。她们懒惰、软弱、好逸恶劳，但是都想有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期待幸运的人生。Marry和小楠最大的不同在于，小楠成功的攀上了白兰和山崎这两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从此阳光雨露应有尽有，而marry却只能虚弱的伏在阴暗潮湿的土地上，等待下一次救赎。

　　“marry，我们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在于，我们从不做梦。面对你已经失去白兰和小楠的现实吧，否则你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仓木博突兀的丢下前文不接后语的话，转身回了她自己的床铺。Marry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呆滞的像是灵魂已被万能的主召唤离开一样机械的离开了。

　　红叶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也无力去猜测。

　　接下来的几天，“茧”里都在放假，红叶也提不起精神。

　　很多老师轮休，都离开了“茧”，欧米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红叶常常独自坐在天台上，俯视着整个“茧”。冬季里的“茧”萧索而肃穆，花圃里的枯枝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白雪平平整整的覆盖其上，树枝还堆着积雪；而被打扫干净的宽敞的街道井井有条的通向宿舍、教室、图书馆和食堂，哥特式的教堂依旧刺破天空似的矗立在视线的尽头，红叶突然不敢再看它。

　　她再也不会留恋克莱尔神父的温柔，不会因为欧米的爽朗而愉悦，不会因为玛吉的大方而感恩。虽然，红叶从开始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茧”曾给她们的必然会尽数收回。但是，出乎红叶意料的是，他们给予的小小恩惠却要孩子们用自己的一生去回报，实在太过贪心了。

　　假期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特殊的感觉。但是到了第三天，红叶终于察觉到了与往常不同的地方，整个“茧”里的大人都乱作一团，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到处嗡嗡乱飞。红叶站在天台上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鬼魅似的从“茧”里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神色焦虑行色匆匆。偶尔看见一两张熟悉的脸孔，也都是铺了层寒霜似的凝重。

　　红叶知道，“茧”里出大事了。

　　“有什么小道消息吗？”红叶侧过身，问靠在围栏上的仓木博。

　　仓木博的视线从中庭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缓缓转到红叶身上，她挑了挑眉“我以为红叶早就发现了呢？！看来你这几天的确病的不轻。”

　　“发现什么？”红叶稍稍有些疑惑。

　　“小楠已经失踪三天，白兰和山崎也是。”

　　红叶愣住了，她有理由相信他们是逃跑了，仅仅因为圣诞夜里白兰那副毫无畏惧的神情。但是，红叶知道即使白兰和山崎他们真的有逃跑的能力，他们也绝对不会挑选大雪覆盖的冬季，因为冬季的山林更是凶险万分，只凭他们自己的脚，他们绝对不会活着走出山林。红叶想她都知晓的道理，白兰和山崎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如果他们不是逃跑，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

　　红叶想到这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圣诞节恶作剧？”

　　“聪明。的确是安杰罗和其他男生的恶作剧。不过，克莱尔神父刚刚在欧米老师的酒窖里找到他们三个，生还。”仓木博挑挑眉笑了笑。

　　红叶想起那个有着野兽眼睛危险的让人不敢的靠近的安杰罗，自然而然的想起山崎苍压在她肩上的力度，以及他那句凉凉的动听的“你不是他的对手”。红叶一直遵从山崎苍的劝解，非常明智的躲开安杰罗。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红叶甚至从不与他亲近的男生争夺餐牌。她恨不得她能缩的小小的，小到这个浑身散发着野兽气息的男孩再也看不见她才好。安杰罗的危险，红叶仅仅凭着本能都能感受到，因为他看人的眼神就如同看他的猎物。

　　所以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出乎意料，他那样的人必然不会忍受白兰山崎和小楠在他之上的特权的。

　　“麻烦您去掉最后那两个字，听起来真够吓人的。三天不吃不喝的经验我也不是没有，虽然不是很愉快，但是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红叶无奈的撇嘴，她想仓木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茧”里的孩子谁都有那么段刻苦铭心，想起就会落泪的忍饥挨饿的日子。

　　“红叶，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点都不担心么？不是整天都嚷着白兰很可爱么？红叶你想没有想过，如果克莱尔什么没有找到他们呢？他们真的会死在地窖里。”仓木博打趣红叶。

　　红叶挑了挑眉，“仓木，你又用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克莱尔神父是那种人吗？他一定会遵从主的意志，本着拯救每一只的迷途羔羊的慈悲之心解救所有无知出走的小羔羊，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漏网之鱼，即使是要死也要死在他那如同主一般宽容温暖的怀抱里。”

　　“红叶，你深得marry的真传啊。”

　　“过奖，过奖。”

　　“客气，客气。”

　　寒风裹着细雪吹过她们年轻的脸庞，两人相视而笑。她们当然都知道谁也逃脱不了茧里布下的天罗地网，哪怕是翻遍山林，掘地三尺，“茧”也会找出任何试图逃脱的孩子。就像这一次，如果克莱尔神父不是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在“茧”外的山林中毫无头绪的搜索，他们也绝对用不了三天的时间才在欧米老师的酒窖里找到白兰山崎和小楠。

　　因为，所有失踪的孩子，在他们的眼里都首先是逃跑者，所以任何幻想都是无聊的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