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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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红叶决定去探望听说还在住院的白兰和山崎，当然如果小楠不介意的话，红叶也会顺便的去看看她，毕竟也都认识了大半年。说是探望，其实她也贫瘠的两手空空。所以，经过中庭的时候看见墙角的一树红梅，红叶走过去摘了三枝，借花献佛，当做是探病的礼物。
艾玛老师坐在她的办公桌前认真的翻看病例，栗红色的长卷发依旧那样奔放而热情。更为难得的是她终于有了些身为医生的觉悟，没有坐在医疗室里吞云吐雾。红叶是真的怕了那细细的看似优雅的香烟散发出的浓烈辛辣的香味，每次她都被呛得眼泪直流。
听到红叶的脚步声，艾玛转过头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黑眼圈浓重的像是被烟火熏过似的，神情倦怠，心情倒是不错。
“我还以为是哪里窜出来的小老鼠呢，原来是红叶啊。”
红叶勉强的笑了笑。虽然很多事情都想清楚了，也不再留恋那些虚假的温柔，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难受委屈的想要冲上前去，像个平常的小鬼头一样眼泪一把的鼻涕一把的大声质问，“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红叶的确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对象是自己的母亲。
而现在站在面前的只是艾玛老师，她不会比自己的母亲更加疼爱自己。所以红叶知道责怪她对自己不够好，不够坦诚实在是自作多情自讨没趣的失态，她自然不会愚蠢的去做这种事情。
“艾玛老师，比起医生，您更像个病人呢。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您的医术啊。”红叶几乎一字一句强作镇定的揶揄艾玛。
艾玛高高挑起她那英气的细眉，神情分不清是自嘲还是欣慰， “病人？红叶，你可怜的老师我啊，差点变成冷冰冰的死人，投向我们那住在天上的万能的主的怀抱了”。
红叶有些疑惑，她觉得艾玛老师的话里别有深意。但是艾玛老师显然不会善意的解惑，她已经低头深深嗅闻梅花的花香，然后满足的感叹“啊，精神好多了”，闭着眼睛沉溺在花香之中。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像是要看穿红叶灵魂似的直直看进红叶黑色的双眸。
“老实说，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来这里，红叶，尤其是在看了那样的电影之后。”
红叶稍稍愣了愣，她没有想到艾玛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红叶丝毫不躲避艾玛探寻的眼神，眯起眼睛笑的没有一丝破绽，“艾玛老师，我并不排斥表面的和平。”
毕竟戳破了这层表面的和平，红叶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艾玛也眯起了眼睛看着红叶，她散发的危险气息排山倒海似的扑向红叶，红叶的四肢百骸被压制的一动不能动，但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仅仅只是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快到让红叶以为只是一时的错觉。
“老师我喜欢聪明的孩子。”艾玛笑了笑，站起身，说 “红叶是来看白兰他们的吧？”。
她不等红叶的回答，径直套上她那件她从来不爱穿的大白褂，“跟我来，正好也到换药的时间了”，说着掀开隔离用的布帘，招呼红叶进去。
整个房间里只有死寂的如同恶梦一般的白色。白色窗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病房里，白兰、山崎和小楠都安静静的睡在床上，小小的一团。
艾玛老师将红叶带来的三枝梅花插进花瓶中，放在窗户上，房间里总算多了一些生机。红叶原本想要嘲笑向来嚣张的三人组也有这样狼狈的一天的幸灾乐祸的心情，在看清三个人的状况之后迅速变成了诧异。
白兰和山崎那清俊的脸上满是青紫的瘀伤和各种细小的擦伤，两张脸都肿的走了形，毫不夸张的说红叶差点没认出他们两个人来，看来安杰罗和其他男生将所有积累的怒气全额兑现了甚至还预支了未来的份额。红叶觉得有些心疼，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小楠倒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脸色苍白和床单一样惨白。
不管怎么说，红叶觉得无论是小楠还是白兰和山崎的确需要一些教训，以稍稍打压下他们那些即使掩饰的绝妙，但是依然逼人的优雅的嚣张和自负。他们径直经过为了一张餐牌大打出手的孩子走进餐厅时的漫不经意；他们在第一节课上将教导老师问到哑口无言，然后大摇大摆走出教室时的锋芒毕露；他们从不上课，却在最后一天参加考试，毫无异议的夺走作为奖品的一百张餐劵。那是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的东西，但是却是其他孩子心心念念的宝物。
就连红叶看着，都觉得这三个人是“茧”里最大的混蛋。
“红叶，过来帮帮我。”艾玛的声音突兀的传来，打破了红叶的思绪。红叶一惊，立即气急败坏的以指封唇，示意艾玛小声点。
“放心吧，他们几个一时半会的醒不来。”，艾玛声音依旧底气十足，但是躺在床上的三个人的确一点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红叶立即快步走到艾玛身边，艾玛指了指小楠绑着绷带的手腕，“帮忙扶着点，我来换药。”
红叶看着艾玛老师一点点的解开小楠手腕上的绷带，十几条边缘粗糙，皮开肉绽红艳艳的沿着手腕向上密密排了开去的可怕的伤口，闯入红叶的眼里。
红叶一惊，差点狠狠挥开小楠的手臂。
那些排列整齐，血丝红艳的伤口像是要传染到她的身上，在她的身上也要拉开十几条伤口似的，让红叶觉得有些恶心又觉得可怕的颤栗起来。但是红叶却无法移开视线，眼睛像是被黏住死只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仅仅看着都觉得痛的要死的伤口，那不是利刃的割伤，简直就像是用什么钝器活活割掉几层皮肉似的。
“怎么……会……”
她没有想到安杰罗他们竟然能够凶狠到这种地步。但是……
但是什么呢，红叶又觉得她稍稍可以理解那些男生的心情。当你满身尘土伤痕累累的结束了这餐最后一场餐牌争夺，以为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里，安稳的享用凭借自己实力得来的那份午餐时，突然一个毫无实力的只是仗着最强者的废物窜上前来，笑着对你伸出了手，狗仗人势的拿走了用自己血汗换来的餐牌。滴水可以穿石，任何细微的厌恶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也会累积成不理智的憎恶。尤其还是在这个善良被践踏，恶行被推崇的“茧”里。
红叶想，那些将餐牌放在小楠掌心的人，内心一定都无时不刻在幻想着怎样将小楠这张无辜的小脸狠狠的踩在脚下，踏个粉碎吧。
所以，现在也算是罪有应得？
希望有了这次的教训，这三个人稍稍懂得收敛，尤其是小楠同学。
即使这样红叶还是觉得对小楠做出这样的事情太过残忍。她不会因为对小楠的偏见而赞成安杰罗对她和白兰还有山崎的恶行。红叶非常明白，小楠的遭遇极有可能会成为任何一个被安杰罗厌恶仇视的孩子的遭遇，而这次白兰和山崎的败北必然意味着“茧”里孩子之间势力的再次划分。安杰罗显然当之无愧的登上了茧里的“王座”，以后围绕着餐牌会有怎样的争斗，红叶不敢想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红叶。但是，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艾玛并不看红叶，而是专注的帮小楠上药。即使是在昏迷中，小楠还是痛苦的紧紧皱起了眉，艾玛老师立刻停下手来，等着小楠平复下来。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准备充足的谋杀。小楠是被安杰罗第一个扔进酒窖的，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小楠也少了些戒备。”艾玛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他们之间的过往。
“然后安杰罗和其他男生一起在浴室里袭击了白兰和山崎，”艾玛冷笑了声，“他们踢断了白兰和山崎的肋骨，然后将这两个可怜的家伙也丢进欧米老师的酒窖。他们倒是聪明，知道浴室里和欧米老师自用的酒窖并未安装监视器。当然，安杰罗可不是好心，哦，主，如果安杰罗真的有心，那一定也是豺狼的心。他只不希望白兰和山崎死的太过利落，他要这三个可怜的孩子一点点被绝望和饥渴折磨到死。他以为他挑拨了所有其他的男生，就可以因为‘法不责众’逃脱‘茧’的制裁。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啊。”
不吃不喝三天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但是，如果肋骨被踢断了，在寒冷的冬天丢在地窖里不吃不喝三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红叶愣在那里，她当然不会想到，一件在她看来极其平常的恶作剧竟然差点要了白兰和山崎的生命，后怕像是回潮一般让她手足无措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幸运的是，被踢断的肋骨没有刺伤他们的内脏，否在他们早就因为内出血死在该死的地窖里了。小楠这孩子平时总是软软糯糯的，但是这种时候总是出乎意料的镇定，她帮他们接好了骨，在地窖里找了木棍，用她的衬衫撕成布条，帮他们固定好。但是，先不说他们受了伤，冬天的地窖本就阴冷，所以据我推测，他们两个人从第二天就开始发烧，肯定也迷迷糊糊的喊着‘水……水……水……’”，
红叶开始想象那样的画面，小楠抱着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白兰和山崎苍，在漆黑的酒窖里又饥又渴绝望的等待着救援。在与饥渴寒冷对抗，在同绝望斗争的同时，还要承担起属于另外两个人的绝望和恐怖。那并不是悲伤和恐惧所能形容的感觉，那是孤立无援的绝望与希望之间无尽的煎熬。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红叶。”艾玛老师突然这样问她。
“什么怎么做？我不懂，艾玛老师。”
艾玛笑了笑，温柔的像是春风中轻轻颤动的芍药，她并不期待红叶的回答，自顾的说了下去，
“小楠的选择是，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以血当水喂给白兰和山崎。她手腕上的十几道割伤就是这么来的。”艾玛习惯性的挑了挑眉，“嘿，同生共死，真不知道她跟谁学的这些愚蠢无用的所谓道义。明明她才是最有可能生还的那个。”
说话之间，艾玛已经帮小楠换好了绷带。红叶像个木偶似的跟着艾玛走出了病室，她想起白兰刻在小楠桌上的那个龙飞凤舞的“楠”字；想起白兰总说麻烦但是明明很宠溺的神情；想起他盖在小楠身上的那件外套，想起山崎苍脸上温柔清浅的笑容。
小楠像个小公主一样，被白兰和山崎温柔守护，细心照顾，免她惊扰。“茧”里的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恐惧、对抗、饥饿与小楠都是无关的，她自有她的风花雪月她的繁花似锦。
羡慕，嫉妒，恨，“茧”里的女孩子对小楠大抵都是这样的情绪。她们疑惑、猜测、中伤小楠，那样软弱、无能、粗鲁、自私，连长相都平平的小楠不配受到这样骑士般的珍重，甚至红叶在某些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恶意，但是这一刻红叶不再心意难平了。
即使小楠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与丑陋，但是她值得，值得白兰和山崎给她的所有。
红叶走出医院的时候，明亮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斜斜的照在远处高耸入云的教堂尖顶之上，金色的阳光终究一点点聚驱散了阴暗的乌云，就像希望终究会穿透绝望的桎梏，盛大的光芒会再次照耀在所有孩子的年轻的脸上。
“小楠她啊，并不会轻易喜欢别人，但是一旦将某人放在心上了，就会守护对方直到她死。”那个时候艾玛是这样的说的。
那样的觉悟，红叶知道她还没有。
第一次。她承认，某种程度上，她输了。输给了一无是处的小楠。红叶知道她输给小楠的东西并不像智慧体术可以通过漫长的时间和勤奋的练习来积累，那是只能用心才能换来的东西。
认输的感觉槽糕透了，红叶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失（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