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因》秋日语

45、落日余晖

　　“你和他分手以后他也不能继续留在一中上学，我们会让他转学。”许新黎明明还没有表态，柳淮礼就自顾自的说打算。
　　沉默中许新黎一直在想办法，到底怎么做才能破局，不和柳千寻分手或者柳千寻不转学，可惜怎么想还是无解，现在主动权根本不在他手上。
　　许新黎刚和柳千寻在一起的时候很不自信，他总觉得柳千寻会离开，只是短暂的爱自己，所以他要对柳千寻很好，这样即使分开了以后想起来也都是快乐的回忆。
　　不得不承认柳淮礼说的没错，柳千寻十六岁，天空还大的很，他们都不是彼此唯一的选择。
　　许新黎最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我给他另一个选择。”
　　许新黎跟着柳淮礼到他们家，再次来到这个家所有人都态度都变了，欢迎变成了厌恶，陈殷看柳淮礼把许新黎带回来，心里有气，恨恨地说：“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陈殷的精神状态不好，肤色蜡黄，眼圈肿起，像是刚哭过，这几天估计休息的也不好，眼里都是红血丝。
　　“我是来和柳千寻分手的。”
　　陈殷这才控制住情绪不让自己激动，她说：“棠棠在二楼已经绝食几天了，再撑身体要撑不住了，你把饭菜带上去让他吃一点。”
　　“好。”
　　“给你半个小时，把话说清楚。”柳淮礼说。
　　“好。”
　　陈殷给盛了一碗粥让许新黎端上去，许新黎到了柳千寻门口敲敲门，没有人应就直接开门进去，一开门就能看到柳千寻侧身躺在床上，他走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千寻。”
　　柳千寻听到这声呼唤马上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他，心里惊喜万分：“许新黎！”
　　许新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柳千寻原本圆润的脸颊深深凹陷进去一大块，脸色灰暗无光，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黯淡无神，透露出无尽的疲惫与痛苦；嘴角干燥得已经起皮，嘴唇也因缺水而干裂苍白，当他轻声呼唤自己姓名时，嘴角甚至微微撕裂渗出血丝来。
　　本就低沉沙哑的声音愈发显得低沉无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似的。下巴处密密麻麻的胡渣肆意生长，显然已有好些日子未曾修剪打理。
　　许新黎默默地将手中的碗轻轻放置于桌面，然后转身走进洗手间取来一条毛巾。他回到柳千寻身边坐下，轻柔地抬起他的脸庞，用毛巾仔细擦拭着他的面庞和嘴唇。特别是当触碰到他嘴唇的时候，许新黎格外小心谨慎，仅用毛巾的一角轻缓地拭去唇边的血迹，并让温热的水流滋润一下那干涩开裂的双唇。。
　　柳千寻伸手抱许新黎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胡子扎在脖子上有些痒痒的，许新黎尽量放缓语气，说：“先吃饭吧，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是我爸爸让你来的？”
　　柳千寻的眼睛凹陷下去，看着他的眼神还是那么亮，许新黎摸摸他的发顶，眼睛发酸，想说的话梗在喉头。
　　陈殷盛的粥是菌菇白菜粥，做好了一直温在电饭煲里，现在端来还是烫的，许新黎把上面吹凉一些从碗边沿往里面刮，第一勺和第二勺自己试了一下温度才喂给柳千寻吃。
　　柳千寻乖乖张嘴吃饭，没有问任何问题，他只是看着许新黎的脸，温柔、眷恋。
　　许新黎被他看得心里更难受，他马上要伤害最喜欢他的人了，把粥喂完以后他说：“千寻，你还记得以前我问你，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怎么办吗。”
　　柳千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说话都不连贯：“你……我……为什么？是不是我爸爸逼你了？”
　　“叔叔是来找我了，但是分手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
　　“因为我的选择太少了，因为没有爱你的能力。”许新黎的眼神是那么哀伤，看向柳千寻的目光不自然的偏移。
　　柳千寻没有难为他，没有质问和指责，许新黎宁愿柳千寻骂他指责他也不愿意他自己消化复杂的感情。这个人真是温柔，即使走到了这一步也不愿意让他难做。
　　良久，柳千寻问：“我已经不知道时间了，过去多久了？”
　　“六天了。”许新黎强忍泪水。
　　柳千寻开始落泪：“我以前说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像以前一样快乐，已经可能了，我相信的已经全部被打破了，我的爸爸妈妈不是无条件的爱我，他们要的代价我付不起……”
　　“没有全部打破，在这里，”许新黎指着自己心口，“这里有一半永远属于你，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不爱你，只是我暂时没有能力继续和你在一起。”
　　柳千寻低头抹泪，声音发哑发闷：“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他知道爸爸会用什么手段逼迫许新黎，知道许新黎身上的压力，许新黎永远是那个许新黎，把压力扛在自己身上，对他说不出一句过分的话。
　　“棠棠，我还有一些心里话想说，”许新黎握住他的手，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快乐，很幸福，在我十几年的人生里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幸福的，遇见你，和你在一起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你让我荒芜的心长出花朵，让我残缺的心变得完整，你是我的珍宝。”
　　柳千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整个人身体打的哆嗦，嘴皮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委屈你了”，最后情绪激动到说不出一句话，他看着许新黎脸上的泪痕，豆大的泪一颗颗滑落，柳千寻从颤抖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许新黎一把将他抱进怀里，许新黎轻轻拍他的后背，感受他的气息和痛苦，慢慢地大哭变成抽泣，柳千寻说：“你也是我的珍宝，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幸福。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会把我带到哪里去，这一走可能很多年都见不到了，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怪自己好吗？你什么也没做错。”
　　“我会的。”
　　“还有小白，你把小白带走好好照顾它，我们都走了，爸爸妈妈不一定会把它带走。”
　　许新黎松开抱住柳千寻的手，郑重地点头：“好。”
　　柳千寻把枕头下的一个挂坠给他，这是他本来计划送给许新黎的生日礼物之一，一串钩针梨花挂坠。
　　“这是我原本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之一，还有一本手工做的书被我妈妈撕碎了……”柳千寻把挂坠放在他手心里，然后握住他的手，“提前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许新黎看着他眼泪有落了下来，他轻声说：“谢谢你。”
　　“此时相望不相闻，”柳千寻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最后一次吻上许新黎的额头，“愿逐月华流照君。再见了。”
　　许新黎站起身，眷恋地看着他：“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变成一个优秀的大人。”
　　许新黎开门出去发现陈殷就在门口，他向陈殷点头致意后下楼。
　　许新黎刚下二楼，楼上突然传来陈殷的尖叫：“棠棠——棠棠——淮礼！淮礼！快打120，棠棠昏过去了。”
　　许新黎抬头看想上去帮忙，但是被柳淮礼按住肩膀，柳淮礼说：“你回去吧，我们会送去医院。”
　　许新黎心痛得揪起来，简直不能呼吸，他强忍悲伤，说：“叔叔，一直以来小白寄养在这里麻烦你们了，今天我要把它带走。”
　　“在楼下，你自己抓走吧。”
　　“谢谢您。”
　　小白认识许新黎，许新黎向它伸手它就过去蹭他，许新黎把它抱起来放进猫包里带走，小白不太明白许新黎要把它带去哪里，在猫包里喵喵叫。
　　从院子里出来，踏上经常往返的小巷，从左往右数经过四个房屋，一条九十厘米宽的巷子，邻居家种的梨花疯长探出院墙，被风一吹落了一地。
　　坐上熟悉的10路公交车，在最后一排坐下，车里没有多少人，许新黎想：真好，这样就没有多少人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了。
　　天边的云被烧成火红一片，月光射进公交车的车窗，许新黎抬眼看向车窗外，今天的落日好刺眼。
　　窗外的世界繁忙而喧嚣，车辆如流水般疾驰而过，梧桐树迅速从眼前掠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幻影。10 路公交车一路向前将人和物都甩在身后。金色的阳光洒进车厢内，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身旁人的脸也被映照成一片金黄。
　　许新黎抬手遮住那渐渐西沉的太阳，依然感受到它炽热的余辉透过手指缝隙洒落在脸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浸湿了手掌，心头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楚无助地大声哭泣起来。
　　前进的公交车终究无法追逐上落日的脚步，很快夜幕降临，路灯纷纷亮起，天色逐渐变暗。当公交车驶到家附近的站台后许新黎缓缓地下了车，双脚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那一天的夕阳美不胜收，美得令人心碎。或许，这是他此生所见最为壮丽的一次日落。也是这天，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