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因》秋日语

41、东窗事发

　　幸福小孩柳千寻回家以后还很郁闷，心里一口郁气堵在心口发不出来。他到家已经很晚了，用钥匙开门换鞋上楼，楼梯是木地板的有声，他怕吵到奶奶小心翼翼地上楼，小白跑到他脚边又蹭又咬，一直喵喵叫，柳千寻把小白抱起来，小声说：“不要叫，别把奶奶吵醒了。”
　　他把小白放在地上后小白真不叫了，乖乖跳上沙发睡觉。
　　柳千寻回房躺在床上。他没有拉窗帘，外面的路灯通过窗户照进来有些晃眼，他翻身背对窗户。
　　很久以后他给许新黎发了一条信息，“我到家了。”
　　许新黎没有回复这条信息 ，看主页上的时间：凌晨一点三十二分。应该睡着了吧。
　　他不喜欢今天所有人给他的感觉，好像许新黎是他的保护者，自己要在他的保护下才能安然无恙。他和许新黎明明是情侣，他想保护许新黎，却总被许新黎保护。这些事不止发生过一次，每次他保护许新黎只能动用暴力，而他讨厌暴力。越思考越迷茫，不知道以后要怎样和许新黎相处。
　　好在柳千寻是个自我调节能力不错的小孩，第二天起来洗漱好，下楼吃何姨做的美味早餐，吃完早饭陪小白玩了一会儿心情很快好起来，他为什么要在乎其他人的想法，谈恋爱是他和许新黎两个谈，要一直在一起的也是他们，外人的评价会让他不舒服，但这是许新黎和他的事，只有他们两个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
　　我要改改我的毛病，怎么能觉得许新黎需要我保护呢。
　　想通这点以后柳千寻彻底轻松下来。今天天就是正式开学了，许新黎要在开学典礼演讲，如果许新黎只是学长，那他上台演讲和柳千寻没有干系，他只是一个在下面默默鼓掌的几千个学生之一，但他们是情侣关系，他会在台下用热烈目光注视他的恋人。
　　经常坐的公交车准时到达，随着人群上公交车，投币后往里走却没有空位，只能站着，单手拉着吊环稳定身体。这一班公交车早上大部分乘客是学生，有去温南一中的，也有去中学小学的，还有一些早起的老人要去菜市场，男女老少挤在车厢里，人就像沙丁鱼罐头里的沙丁鱼，身体贴着身体，突然柳千寻被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左边一步，视线错看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的男性用手摸一个小女孩的屁股。
　　中年男人用手试探，似有若无的蹭小姑娘的屁股，逐渐大胆起来手贴着她的后背，胸膛和女孩的后背贴在一起，柳千寻的角度看不见女孩的表情，但能看到女孩的耳朵红了，他一边说着：“借过，借过一下！”一边往女孩的方向过去，他费力的挤到女孩身边，不动声色的撞了一下男子，让和女孩拉开一点距离，女孩感觉到背后的身体离开了，马上向前一点拉开他们的距离。
　　“哎呀，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柳千寻对男子道歉，男子哼了一声。
　　下一站又有人上车，女孩又被迫往后走靠近男子，柳千寻觉得不是办法，瞄到女孩胸口的校徽上写着名字“城西中学 李欣妍”。他想了一下，说：“同学，我能跟你换一下位置吗？”
　　李欣妍的位置更靠近左边的窗户，属于沙丁鱼罐头的边缘，柳千寻不能隔开她和男子，就打算和李欣妍换位置，李欣妍抬头看他，眼睛里已经有水汽，她用力地点头，柳千寻和她在拥挤的人群里交换位置，不巧他们移动，身后的男子也悄悄移动，柳千寻乜了他一眼，轻声对李欣妍说：“下一站就下车吧。”
　　李欣妍手指局促地抓在书包带，眼神飘向别处。下一站到了柳千寻用身体帮李欣妍开道，一起从后门下车。
　　迈下车的一瞬间李欣妍感觉到了轻松，压在她身上的视线消失了，她对身后的柳千寻说：“太谢谢你了，刚刚吓死我了。”
　　“不用谢。”柳千寻说，“下次再公交车上碰到流氓你就大声求救，吸引大家的视线，或者告诉司机，千万别忍气吞声，你越是不反抗，他们越是得意。你到城西中学要再坐13路，时间不一定来得及，可能会迟到。”
　　大家都穿着校服，是那个学校的很好认，李欣妍也能看出柳千寻是温南一中的，李欣妍瞄到柳千寻的校徽，说，“谢谢你，温南一中离这里还有点距离，你快点去学校吧。”
　　柳千寻到学校还有五分钟早读，他一路从校门口跑到教学楼，幸好教室在二楼，终于在铃声打响的同时迈进教室，领读员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他赶紧到座位上坐下，拿出语文书。柳千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看自己，只是踩点到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是昨天打架的事还在被讨论？柳千寻往夏池浩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没什么异样。
　　早读一结束就要出去排队跑操，今天是开学典礼，集合去操场听领导讲话就好，柳千寻这学期长高好多，位置也越排越后面。
　　那种奇怪的异样感还没消失，女生队伍一直有人看他，还在窸窸窣窣地议论什么，男生这里也有，柳千寻想问前面的同学，正好班主任刘婷出现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领队的班长把学生们带到操场上，二月份天气依旧寒冷，风吹到脸上还有些刺，好在今天太阳很好，连日阴雨的阴霾好像消散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柳千寻满怀期待地等许新黎上台演讲，出乎他意料的，上来演讲的人不是许新黎，而是梁久。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梁久，很高兴作为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讲话……”
　　柳千寻跟着大家鼓掌，心里还在奇怪许新黎去哪里了，突然刘婷带着教导主任来到他身边，教导主任拍了一下柳千寻的肩膀，问：“你是柳千寻？”
　　柳千寻愣了一下马上点头：“对，我是。”
　　“刘老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柳千寻下意识脱口而出：“主任，许新黎怎么了？他怎么没上去演讲，本来是他演讲的，怎么换成梁久了？”
　　张晓峰被他问得反而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柳千寻答不上来，刘婷说：“你先跟我来。”
　　柳千寻周围的同学都看向他，柳千寻有些脸红，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因为其他人的目光感到脸红。刘婷带着柳千寻一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刘婷又带着柳千寻到走廊外面，现在所有学生几乎都在操场上，走廊很安静。
　　“你知道你的情书被贴在公告栏上吗？”
　　“情书？我什么时候写过……情书？”
　　柳千寻突然想起以前那封被王印航拿走的情书，他的心紧了紧，早上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已经暴露了吗？他和许新黎的感情已经暴露了，所以班主任来审他，张晓峰去审许新黎，然后给他们宣判死刑？
　　柳千寻嗫嚅道：“我不知道……”
　　这封情书被王印航拿走是谁贴在公告栏上自不必多言，把柳千寻情书带走的年级主任张晓峰拿着情书找班主任刘婷，让她叫柳千寻和徐夕露谈话，搞清楚事情以后该怎么办怎么办，写检讨叫家长，最好再换个班。
　　张晓峰找到刘婷时，刘婷很觉得不可思议。刘婷是很负责的班主任，班级大小事都要管，关心每个孩子的状态，学生早上七点二十早读，刘婷每天都七点出现在教室，有时候还会帮学生做值日减少扣分，日常督促学生学习，看谁状态不好了马上叫到办公室聊聊，她还喜欢抓小细节，小到校服的领子是拉上去就是不拉上去，衣服着装是否整洁。班级里同学对刘婷的评价都是“有些烦人的好老师。”
　　刘婷太关注每个学生了，也了解每个学生，所以年级主任张晓峰拿着情书说她们班柳千寻暗恋徐夕露时她才不相信。
　　柳千寻的状态从好到坏再到好是她一路看着的，柳千寻奶奶重病住院她还打电话安慰他，后来他回来上课后精神逐渐转好刘婷才放下心来。最近她发现柳千寻好像泡在粉红泡泡里太飘着了，怀疑柳千寻在偷偷谈恋爱，但她不觉得对象是徐夕露。
　　观察学生是否在谈恋爱对于老教师来说太简单，十几岁的小孩子情绪是藏不住的，感情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上课时一叫到柳千寻，徐夕露比柳千寻先抬头，然后看向柳千寻的方向。
　　“今天你的情书被贴在公告栏上，很多人围过去看吸引了张主任，后来他就来找我要我处理这件事，张主任的意思是让我找你核实，最好把你的父母叫过来谈话。”
　　“老师……”
　　“不用怕，我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青春期有这些小心思很正常，你先回班级吧。”
　　柳千寻迟疑一下还是问：“老师，你知道许新黎怎么了吗？”
　　“老师也不知道，可能有事吧。”
　　刘婷需要弄清楚两件事：一、这封情书是谁贴在公告栏上的。二、柳千寻真的喜欢徐夕露吗。
　　第一个问题只要问柳千寻就能得出几个怀疑对象，但柳千寻对这件事的态度抗拒，不一定说实话，刘婷也懒得在不配合的人浪费时间，直接找柳千寻的朋友问比问柳千寻强。
　　第二个问题，情书不是一封正式的书信，只是一张纸，内容也只有几行，抬头和落款分别写上了“徐夕露”和“柳千寻”，虽然极力模仿但能看出字迹与正文不同，以她对柳千寻的观察，并不认为他喜欢的人是徐夕露。
　　刘婷先去找和柳千寻关系好的陆泽元和刘宇阳，陆泽元性格外向，但是粗枝大叶，刘宇阳什么都收着，情感细腻，情商高，刘婷没有选刘宇阳而是选了陆泽元来聊聊。
　　“泽元，我问问你千寻的事，你知道千寻喜欢徐夕露吗？”
　　“不知道，他藏的好深，我们看到公告栏都挺惊讶的。”
　　“你们玩得那么好千寻也没有说过吗？”
　　“没有，千寻平时该玩玩，该下课放学就回家，没见他对谁特别上心……哦！只有当时进学生会比较积极，许新黎过来找宇阳，宇阳不想去他去了。”
　　“那你知道千寻最近和谁发生过矛盾吗？”
　　陆泽元还在想要不要说，最后心一横全说了：“昨天晚上班长的生日聚会，我们几个和夏池浩打起来了，宇阳的鼻子被夏池浩打了一拳，鼻血都打出来了，千寻和我看不过去和他打起来了。”
　　陆泽元说起这事还生气，“哼，夏池浩这家伙已经不是第一次找千寻麻烦了，初中的时候就孤立过千寻，他昨天也是故意找事。”
　　“你还没说是什么原因呢。”
　　“他说其他班女生坏话被徐夕露骂了，他们骂徐夕露，千寻就帮她说话，然后吵起来了，再就打起来了。”
　　“老师知道了，你回去吧。”
　　“老师你就找我问这个啊。”
　　“就随便问问，中午让班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崔颂声被点名叫到办公室还莫名其妙，崔颂声快速回忆这几天有没有干不好的事，唯一不太好的事就是昨天晚上柳千寻和夏池浩打架了，她猜测老师找她可能是这件事。
　　“老师你找我？”崔颂声轻轻叩门。
　　“对，你坐吧，现在办公室没人。”
　　“嗯。”崔颂声小心翼翼地坐下。
　　“别紧张，找你问点事。”刘婷说，“夕露和你是好朋友，我想问你她和柳千寻的事，我是班主任，大家的状态我都看得到，要说夕露喜欢千寻我大概是知道的，可千寻喜欢夕露……你觉得呢？”
　　觉得？觉得什么？柳千寻真的喜欢徐夕露还是什么意思，找她问好朋友的事她一边不想骗老师，一边不想背叛朋友。
　　刘婷看出崔颂声的犹豫，说：“你放心讲，老师只是了解情况，不会怎么样他们的，一中校规虽然严，但老师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你今天说的话就我们两个知道，出了办公室你我都不要提，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来我这里帮我数试卷。”
　　崔颂声短暂沉默后开口道：“我……我也很奇怪柳千寻怎么会给夕露写情书，夕露喜欢柳千寻我知道，但柳千寻一直没有对她有格外的关注或者私下的见面，他们平时不说话，说话都是我牵的话头，唯一一次私下聚会还是生日聚会，聚会里柳千寻也没有跟夕露讲很多话，我一直不觉得柳千寻对夕露有意思。昨天我生日，我邀请了所以同学一起去，也想办法让他们坐在一起，但她们也没有什么交流。”
　　“嗯，那夕露私下会做什么事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吗？”
　　“她对男生说话有些不敢说和害羞，是个比较内向的人，她只敢偶尔问一下柳千寻数学题。”
　　“班级里还有其他人知道夕露喜欢柳千寻吗？”
　　“这事我们不会公开讲，喜欢谁到底是夕露的秘密，我不可能拿出去当谈资，夕露信任我告诉我，我不会没经过她同意告诉任何人。”
　　“听说夏池浩和柳千寻打架了，是什么原因？”
　　“小浩说话侮辱女生，他说其他班女生的坏话被夕露制止，然后他们围攻夕露，一直说她，千寻看不下去了就帮她说话，再然后两方起冲突打起来了，宇阳被打的比较厉害，流鼻血了，因为没人打的过千寻，所以他没事。”
　　“这是第一次发生吗？”
　　“不是，我们几个初三也是一个班，初三的时候小浩也和千寻打过架，原因也是类似的，他故意说夕露的坏话，千寻出来帮她，然后他们两个打架，千寻是插班生，小浩引导男生孤立他，除了陆泽元和刘宇阳几乎所有的男生都不理他，所以我和夕露才和千寻他们几个男生要好一些，因为他的行为更端正。”
　　“你觉得夏池浩是不好的人吗？”
　　“我说不上来老师，现在看品行是千寻更好，他从来不开女生的玩笑，和我们交流都不会有任何的冒犯，但夏池浩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崔颂声说，“我们一直都是同学，我，小浩，夕露，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学校，也差不多都是一个班，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被分到了其他班，没多久夏池浩又转班，我们又是同学，他以前不是这样满口脏话的。他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初中时父亲去世了，很快妈妈改嫁了，他就渐渐变成这样了。我以前和他关系很好，后来他变了个样子我很害怕，渐渐跟他疏远了。”
　　崔颂声又想起小学时坐在教室角落的夏池浩，他和所有人一样，上课好好听讲不会给老师捣乱，听话乖巧，很有责任心，活泼开朗。
　　“老师了解了，你回去就说帮我数了卷子，还看到作文题目了，告诉班级里同学。”
　　“谢谢老师。”崔颂声微低头，“这些话我本来不应该跟您说的，我有些对不起夕露。”
　　“没事的，你只是来帮我数试卷的。”
　　崔颂声离开办公室以后不敢马上回班级，跑到遥远的小卖部买饮料，试图用更多的时间收拾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