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因》秋日语

26、祈祷

　　跟许新黎“和好”以后柳千寻好好扮演乖巧听话的好学弟好助理，许新黎不能回应他的感情，柳千寻放不下许新黎，只能把关系维持在一个平衡上，他们都不越雷池，相敬如宾。
　　这样的关系没过多久又被再次打破，柳千寻突然请假，以往柳千寻有事不来都会提前和他招呼一声，这次一点动静都没有。许新黎专门去他的班级找他，刘宇阳说他请假了，具体的原因他也不知道。连续好几天都没有柳千寻的消息许新黎有些担心，虽然经常给他发短信，但短信一直处于未回的状态，他尝试着给他们家打电话，电话还是没人接，许新黎越来越担心。
　　第二天上学他醒得比往常早半个小时，起来的时候窗外还是一片黑，他看了眼床头上的闹钟，才五点半。
　　他侧身想再睡一会儿，但是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不踏实，恍惚进入梦境又很快醒来，干脆直接起床。
　　到学校以后他先去了柳千寻的教室，刘宇阳和陆泽元都没有到，徐夕露在做值日，许新黎敲敲窗户示意徐夕露出来一下。
　　徐夕露对这位校园风云人物的印象不好，不太想和他接触，不过不去不礼貌，她放下扫把到走廊说话。
　　“千寻今天来上课了吗？
　　“早读的时候考勤点名才知道他请没请假。”徐夕露说。
　　“如果他今天来的话你转告他，让他下午去一下学生会办公室。”
　　“好的。”
　　又一天过去，柳千寻还是没有音信，许新黎又给他发了短信，昨天的他也没有回复。
　　第五天许新黎去学校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公交车下来，他一边喊一边向他跑去。
　　“千寻——”这声呼唤完全出自本能脱口而出。
　　走在前面的柳千寻听到他的声音停下等他，许新黎跑到他面前才发现他的精神不太好，看到他嘴角才很勉强的提起一些笑意。
　　“你怎么了？一张苦瓜脸。”许新黎说。
　　“我奶奶生病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生病了。”
　　“去了医院奶奶才说自己已经胃痛很长时间了，平时都忍着，她以为就是年纪大了胃不好，没想到在家昏过去了，”柳千寻说，“我打了120送奶奶去医院，爸爸妈妈都出差了，我就留下医院照顾奶奶。”
　　“怪不得这两天你都请假，打电话发短信都不回。确诊是什么病了吗？要紧吗？”
　　“医生说是胰腺癌，很厉害的癌症，治愈率极低，我今天直接从医院来学校的，前天走的匆忙手机也没带，这两天我都是住在医院里的，”柳千寻心情有些低落，“我已经跟老师请了晚自修的假，放学以后我要去医院照顾奶奶。”
　　平时柳千寻都是精神的，现在变得悲伤疲惫许新黎心里泛起难过，他说：“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谢谢学长。”
　　接下来的半个月许新黎再也没见到柳千寻了，柳千寻白天上课，下午放学以后就去医院，他们不同年级不同班根本见不到面，偶尔看到一眼居然是早操退场。
　　许新黎和柳千寻认识到现在才三个多月，平时一直在一起还没觉得，一旦分开才发现柳千寻已经高度进入他的生活了，连私人时间都被侵占，一天中不是学习的时间几乎都和他在一起，许新黎已经渐渐习惯身边有柳千寻的日子了，现在柳千寻有事不和他一起许新黎很不适应。
　　连续一个星期不见柳千寻后许新黎开始想他。知道柳千寻喜欢他后他一直不敢正面回应，他怕的东西很多，总是顾虑再三。
　　他知道自己的性向，他十几岁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柳千寻喜欢他，他也喜欢柳千寻，这是多难得又幸运的，和自己喜欢的人两情相悦。
　　但他怕，尤其是二中那事传过来以后他更怕了，他怕以后分开害人害己，他难过柳千寻也难过，在一起总是希望能让对方开开心心的，可是这是同性恋啊，有几个能得圆满。
　　他自己家也就算了，家里人只剩妈妈和妹妹，可柳千寻家庭美满幸福，他的家人怎么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怎么接受儿子找一个男人？难道未来让柳千寻在自己和家人面前做选择吗。
　　想到这里他生出的一丝勇气又会消耗殆尽。
　　一个星期后柳千寻回来上课，生活好像又和以前一样了，为了照顾奶奶柳千寻请掉了晚自习，下午也不会再来学生会办公室了，许新黎偶尔遇到他，他会客客气气地向他问好，这让许新黎很不适，怎么会变成这样。
　　再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柳千寻奶奶的手术在温南市做不了，连夜转去了首都的大医院治疗，许新黎看着柳千寻焦虑的面容，心里不是滋味，面对亲人被病痛折磨的无力许新黎再清楚不过，许新黎很想抱住他拍拍的他脊背，安慰他，但他没立场这样做。
　　又一次偶然在路上遇见，柳千寻的脸色很差，眉毛蹙在一起，表情看起来很严肃，眼睛下面一片青黑，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悲伤。
　　“学长，我跟学校请了一周假去陪奶奶。”
　　“别担心，奶奶会没事的，你这段时间落的课回来以后我给你补，你放心过去，心态放松些。”
　　“医生说奶奶的情况不乐观，如果手术做不好……”柳千寻停了一下，咬咬牙说，“这将是我陪她最后的时间，即使我帮不上忙也要留在她身边。”
　　“会没事的，会好的，”许新黎看着他的脸说，“开心一点，不要苦瓜脸，都不好看了。”
　　柳千寻扯了一个笑脸，说：“谢谢学长。”
　　我有什么好的？看你痛苦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安慰你，跟你讲落下的课还能做什么。不敢回应你的感情，又自私的希望在你心里我是特殊的那个，又当又立，自私自利。
　　柳千寻是当天走的，许新黎说是上次是去他送自己去车站，这回该换他了，他在火车站跟柳千寻道别，祝他一路顺风。
　　火车疾驰而去的轰鸣声在他耳边响起，许新黎感觉半颗心也被他带走，直到他回来那半颗心才能重新回到他胸膛。
　　离开火车站以后他去了一趟青木寺，一个只有老本地人才知道的寺庙。青木寺只是一座小寺，屹立在温南山海拔最高的平顶山西山，传说青木寺建寺已逾三百年，由几个避祸僧人修建，西山人迹罕至，鲜有来人，上面的僧人避世不出，潜心修行，下面的信徒也因为道路不便很难上山，凡上山之人皆有难求之愿。直到现在青木寺基本废弃，政府修路也没有修上去，只有百年前修路的工人留下的薄薄石板。
　　青木寺的路难走，许新黎爬山的时候废了大功夫，脚下的石板并不安全，一步一步都要小心留神，不慎摔跤了在野外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等他狼狈地上山，看到一个破败的寺门，他推门进去，年久失修的木门嘎嘎作响。
　　“你是来请愿的？”
　　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许新黎被吓了一跳，这里居然还有人？
　　男人长得高大，相貌端正，看上去一派正气，穿着冲锋衣和登山鞋，看起来是来登山的游客。
　　“您好，您是来游玩的吧？”
　　“是啊，路过在这里知道有个寺，上来看看，这里已经破败了，你呢，专门过来的？”
　　“对，我来请愿。”
　　“为什么不去香火好的寺，路还好走。”
　　“香火好的寺菩萨一天不知道要听多少人的心愿，要保佑多少人，排队可能轮不到我，这里没人供奉祭拜，我来这里上香请愿说不定能加急。”
　　“你真幽默。”
　　许新黎把菩萨的案台擦干净，又把菩萨像擦拭一遍，这里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菩萨身上都是灰，好在周围有山水可以清洗。
　　许新黎把案台擦干净后摆上贡品，看莲座下的蒲团已经烂没了就直接跪在地上，虔诚地许愿叩首。
　　“请您保佑千寻的奶奶手术顺利。”
　　起身后他去庭中扫地，把堆积的落叶扫到一处。青木寺是个很小很小的寺，连供奉神像的地方都不大，庭院也不过几十平米，庭院正中间有一棵高大的老树，上面挂了祈福的红绸。
　　这些红绸的颜色已经黯淡无光，看上去又老又旧，许新黎随手捏着看了一个，“平安顺遂”，落款是五六年前。
　　他围着树转了一圈，最高的树枝上系着一条布条，不同于其它的红绸，似乎是衣服的布料，被风吹刮摇摇欲坠。
　　许新黎向上伸手做出抓的手势，突然狂风大作，树上的布条被吹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手上。
　　许新黎感觉很神奇，他把布条拿起来看，上面的字迹被磨损都不厉害，只留下几个字，此时、相闻，月华。
　　许新黎根据布条上的几个字联想到《春江花月夜》，不知觉念出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的眼睛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这布条在最高枝，老树还是小树时就挂上，光阴轮转，世事变迁，布条褪色变脆，纤维老化，手指触碰布条的边角，棉麻纤维变成粉末沾在指尖，留下这个布条的主人等到爱人回来了吗？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句诗呢？
　　许新黎来的时候买了祈福的红绸，他把红绸放平，调好墨汁一字一字写下祝福，写好以后他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把布条和自己的红绸挂在尽量高的地方，他站在树下呆站片刻，随后收拾东西下山。
　　风卷起红绸，树叶沙沙作响，刚刚跟许新黎对话的男人到许新黎刚刚站定的地方抬头向上看。
　　他不禁面露微笑：“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