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微因》秋日语

24、锥心

　　柳千寻满脑门官司，下午考试考数学和生物，柳千寻回去考生物的时候许新黎已经回自己的考场了，两人没有遇见。
　　早在做这件事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预设，可真正被领到办公室时还是委屈。按照他们的约定，柳千寻要在考试结束前传答案给王印航帮助他作弊，谁知数学考试考到一半时王印航突然举手举报他作弊，说看到他偷偷看桌子里的笔记本，监考老师让他站起来离开位子，从他的桌洞里拿出那本被王印航拿走的笔记本。
　　监考老师随意地翻动笔记本，这是一本记录清晰的数学笔记本。
　　“你看了吗。”
　　是什么时候被放回我的课桌的？
　　“我……”他看到老师背后的王印航无声的说“想清楚”后，他低头承认，“我看了。”
　　“你不用考了，我会联系教务处，等下教务处的老师来了你跟他们一起过去。”监考老师无情地说。
　　他被教务处的老师带过去盘问，老师问什么他说什么，态度相当配合，班主任刘婷接到电话后也赶去教务处，刘婷十分惊讶柳千寻会作弊，数学是他擅长的科目，没有必要作弊。
　　刘婷也问：“你为什么要作弊，就为了多考那几分吗？你知不知道作弊要被记大过的！有多影响你你知道吗？”
　　柳千寻心里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他明明没有做却要承认。
　　“对不起，老师。”
　　柳千寻回去考试已经开考了，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他，一眼以后又低头写试卷。柳千寻看向王印航的方向，王印航也敢于和他对视，眼神里的戏谑十分明显，柳千寻的怒气再一次上涌，他心里有一团火在烧，恨不得冲上去把王印航狠狠打一顿。
　　他拿了试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答题，他来的晚，心又被搅乱了，考试结束试卷都没有写完。
　　作弊是很大的事，无论柳千寻如何请求，学校打电话给他的父母，他心里又难受又愧疚，爸爸妈妈在外面工作我却给他们惹麻烦，妈妈听说我作弊一定会很上火吧，爸爸会不会很失望？
　　生物考试结束了还有晚自习，大家收拾收拾东西回到了自己班级，柳千寻站起来坐回自己的位子。
　　从其他几个考场回来的陆泽元和刘宇阳听到了广播里说柳千寻考试作弊也很震惊，尤其是陆泽元，咋咋呼呼一路，一回到教室就问：“千寻你怎么了，广播说作弊是怎么回事？”
　　柳千寻微微低下头，他的眼角有些下垂，低眉顺目的时候格外可怜。
　　“我不能说。”
　　“为什么啊，你没有做的话为什么要承认。”陆泽元愤愤不平，“你数学那么好怎么可能作弊，换成别的还有说服性一些。”
　　“你别问了，真的不能说。”
　　刘宇阳比陆泽元善解人意，柳千寻不想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他拉住陆泽元，说：“你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们。”
　　晚自习刚开始柳千寻便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他隐隐听到周围人在议论他，有目光看向他，他的头越来越低，最后直接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堵住耳朵还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哭泣声，柳千寻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袖子被眼泪濡湿，柳千寻把头抬起来看黑板上的作业，背诵、抄写、习题集，他一项一项的记，从桌洞里拿作业本想先写作业。
　　“柳千寻在吗。”
　　柳千寻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把头抬起，许新黎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背着书包，手上拿着一张假单，递给班级的考勤，开口道：“柳千寻要跟我开会，这是他的晚自习假单。”
　　随后他走到柳千寻身边，轻声说：“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吧。”
　　“去……干什么。”
　　“开会。”
　　柳千寻沉默地把书本塞进书包，然后跟在许新黎身后离开一班教室。
　　柳千寻跟在许新黎身后，他没有去学生会办公室而是一路向校园外走，柳千寻快步和他并肩，问：“不是开会吗？”
　　“饿不饿，没吃晚饭吧。”许新黎顾左右而言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因为我了解你。”许新黎把假单递给保安，在册子上签名以后带柳千寻离开学校。
　　晚上的风有些冷，许新黎问：“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承认作弊，你不可能作弊。”
　　“为什么这么确定我没有作弊。”
　　“因为我了解你。”
　　这已经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柳千寻心里有些感动。
　　许新黎拉起他的手带他到附近的一家面馆。这家面馆在学校附近开了很多年，生意也好，现在已经不是晚饭的时间了，店里只有一两个人在吃面。许新黎松开他的手去找老板点餐。
　　“老板，一碗鸡蛋肉丝面。”
　　“好嘞——一碗鸡蛋肉丝面。”
　　许新黎出来时柳千寻正在看墙上的便利贴，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是附近的学生贴的，有“我要上xx大学。”，“我会成为最好的舞蹈演员。”“明天能不能不上课。”……
　　“这里还有我写的便利贴，”许新黎指了指稍远的地方，“去年写的，“希望麻烦离我远一点。”可惜没应验。”
　　“我没有作弊。”
　　“我知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承认，有人逼你了吗。”
　　“原因我不能说。”
　　“连我也不能说吗。”
　　“嗯。”最不能说的人是你，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想法以后你会讨厌我吧。
　　“你委屈吗，很委屈吧，我捏你衣袖的时候摸到了一大片湿，你的眼睛很红，睫毛都被眼泪沾在一起了。你读书这么用功，暑假人家在玩你在读书，每天上这么久的课写这么多作业，明明考试没有作弊却承认自己作弊，受那些腌臜气。”
　　“我……”柳千寻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许新黎无意弄哭他，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说：“不要哭，怪让人心疼的。”
　　柳千寻强忍泪水，语言组织能力完全崩盘，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他的眼泪一再出卖他，泪眼婆娑地看着许新黎，他想自己现在一定丑极了，又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和鼻涕。
　　“面来了。”老板把面放在柳千寻面前，看他脸上全是泪水还问，“小朋友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什么大事，我跟他开玩笑不小心弄哭他了，”许新黎替他拿了筷子递到他手上，说：“别哭了，先吃饭。”
　　柳千寻用面巾纸把眼泪擦净才接过筷子吃饭，面条升腾的热气阻隔了两人交互的视线，许新黎撑着下巴看他吃面，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沉默地看着他，视线越来越温柔。
　　许新黎想，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他，看他受委屈心里也跟着难受。
　　下午没有吃晚饭，上晚自习时他已经很饿了，柳千寻吃得极快，没几分钟就吃完了，许新黎说；“吃慢点，吃快了不好消化。”柳千寻稍微放慢了吃面的速度，许新黎安静地等他吃完。
　　跟许新黎离开面馆后两个高中生在街头闲逛，东走西看没有目的地，走到哪里算哪里，柳千寻想，这真是糟糕的一天里唯一的一点好，能让许新黎陪自己一段时间。
　　柳千寻想让许新黎多陪自己一会儿，于是问他要不要去他家看看小猫，许新黎欣然同意，这时候无论柳千寻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养猫并不容易，尤其是这么小的小猫，小猫带回家以后奶奶和何姨都悲观地表示难养，太小了。
　　柳千寻带着许新黎回家看猫，猫被养在一楼大厅的笼子里，小猫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听到动静警觉的睁眼查看，发现是柳千寻又喵喵的叫起来。
　　柳千寻隔着笼子逗小猫：“小猫还没取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你取吧，我不知道叫什么。”许新黎说。
　　“其实我一直叫它小白，正好是只小白猫。”
　　“好朴素的名字。”许新黎用手指按按小猫的头，小猫用脑袋蹭他的手指。
　　“最好不要碰，小猫身上的猫藓还没好，小心传染给你。”柳千寻说。
　　许新黎收回手，说：“传染性有这么强？”
　　“不知道，奶奶说治好以前尽量少接触，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被传染过，又痒又丑还留疤。”柳千寻给猫的碗里加了点猫粮，然后问，“学长你要不在我家住一晚吧，回去挺麻烦的。”
　　鬼使神差的，许新黎说：“好。”
　　两人上楼以后一个坐着看书一个在书桌前写作业。许新黎在看一本闲书，这本书的内容很无聊，他经常看看就放下，导致看了一年还在同一个章节。
　　这本书是沈维周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路知遥曾经拿起来翻过，没几页就被无聊到，他还问沈维周为什么看这书。
　　许新黎记得他说：“无聊，但是我做了计划，一天看十页。”
　　路知遥问：“万一突然看到好看的地方呢？也不会看？”
　　“一天十页就是一天十页，无论后面多精彩都不会破坏计划。”
　　路知遥哈哈大笑，说：“这个回答真够沈维周的。”
　　许新黎再一次把书本合上放回书包，这书一天看十页都嫌多。
　　许新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柳千寻身边看他写作业，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夏天。许新黎身上的香气一股一股的钻进他的鼻子，刺激他的嗅觉，他微微侧头细嗅许新黎身上的气味，用力过猛有些靠得太近了，许新黎的呼吸都停滞了，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许新黎被他盯得发毛，想快点转移话题，随口说：“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承认作弊。”
　　“一定要听吗？如果你不怕被冒犯的话。”柳千寻的眼神炽热，这个答案会捅破窗户纸。
　　“和我有关？”许新黎问。
　　“是。”
　　“你说吧。”
　　柳千寻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许新黎愣了一下，柳千寻的吻又落在他的睫毛上，鼻子上，脸颊上，一点一滴的爱意汇集在一起冲击许新黎的心脏，许新黎被定在原地不敢动。柳千寻的一手手臂抱住他的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速缩减，胸膛贴着胸膛，许新黎的耳朵被细密的吻烧红，柳千寻的手扶住他的肩膀又吻过去，他轻轻碰他的嘴唇，就是普通的唇瓣相贴，许新黎的嘴唇软软的，温热的，他想占有更多，柳千寻紧张到颤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对方的唇缝，许新黎感到一点濡湿下意识张嘴，纵容柳千寻越吻越深，本来放在肩头的手滑到腰上越抱越紧。
　　“我吻他他居然张嘴回应我！”换气的空档柳千寻心想。
　　柳千寻不管不顾地吻上来，他搂着许新黎的腰往前带了几步将他按在墙上亲，舌头伸进许新黎口中横闯直撞，顶得许新黎从喉咙里发出呜咽，许新黎趁着调整姿势的空隙换气，柳千寻又着急地吻地吻上来。他哪里懂什么亲吻，一切全凭本能，牙齿磕到了许新黎的嘴唇，许新黎痛得挣扎，被柳千寻按住。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暧昧的气息氤氲在不大的房间，柳千寻手指撩开许新黎的衣服，拇指在腰侧轻轻摩挲，许新黎被摸得有点痒便把手按在柳千寻的手上，不让他继续蹭。
　　等柳千寻停下后许新黎大口喘气，他觉得嘴唇都麻了，两人接吻时混在一起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柳千寻用拇指把溢出的口水蹭掉，双手捧在许新黎的脸，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
　　柳千寻的眼睛湿漉漉的，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写满了“还想再亲一下”，许新黎已经从暧昧地氛围里挣脱出来了，用力地把柳千寻推开，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心跳如雷。
　　“你干什么！”
　　“喜欢你让我变得不像我，我一边痛苦一边期待，我幻想过对你说出真心话，可是在幻想里都不敢预设一个好结局。从梦里醒过来，站在现实的你面前害怕得发抖，心事重重叠叠说不出口，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垂青。”柳千寻一板一眼地把自己写的东西背诵出来。
　　许新黎预想过这天的到来，却没有料到这么早，本来他想能装一日是一日，和柳千寻保持学长学弟的关系，当好朋友，说不定柳千寻过了这一阵子就会恢复正常，就能去喜欢女生，柳千寻喜欢他他不敢给回应。
　　许新黎很奇怪柳千寻对他的迷恋从何而来，他回忆过去，并不觉得自己对柳千寻多优待，为什么柳千寻会对自己产生“爱”呢。
　　令许新黎绝望的是他越来越喜欢柳千寻了，从那副耳钉开始，那块奖牌开始，或许更早，在他为自己哭泣开始。许新黎手指轻触磕破的唇角，手指触碰还有涩意，他被压着亲吻没有第一时间反抗就是最好的证明，许新黎纵容他了，他做不到把柳千寻推开。
　　柳千寻继续说：“就是这些话落到了王印航手上，他威胁我辅助他作弊，不然就公开这份情书的内容。考数学时他事先把笔记本放在我的桌洞里，然后举报我作弊，受了他的威胁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作弊。”
　　“王印航用这件事威胁你，未来也会威胁我……”
　　“不是的，王印航以为我喜欢的是班级里的徐夕露。”柳千寻说，“当时我很怕他猜到是你，好在他猜错了。一直以来班级里都有人误会我和徐夕露的关系，我也顺着他猜错的方向说。”
　　“王印航是笨蛋吗，这逻辑他自己不会盘一盘吗，能虎得住他？”
　　“我已经全认了，他得到答案了没必要揪着不放，而且他的威胁我都应了。”
　　“千寻，为什么会喜欢我？”许新黎的声音平静到没有温度，柳千寻看向他的眼睛，才看一眼心里浓郁的悲伤就化成眼泪一滴滴落下。
　　“喜欢你要理由吗？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笑，喜欢你说话，喜欢你在我身边，”柳千寻一边说一边落泪，“我坦白之前很怕你的态度像现在一样冷淡，即使你打我骂我也好过现在这种冰冷冷的态度，我很怕你这样。”
　　“喜欢就一定要有回应吗？”许新黎说，“凭什么你喜欢我我也要喜欢你，凭什么你跟我告白我一定要给你回应，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确定的答复我可以给你，但不是你想听的你还要听吗？要所有人都对你有问必答，你是不是太傲慢了。”
　　柳千寻愣住，许新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重话，他呆了一下，还是说：“请你给我一个答案吧。”
　　“我不想谈恋爱，无论男女。”
　　“好……”柳千寻的眼里盛满了泪水，一眨眼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许新黎并不比他好受，他说这话时如临深渊，话一出口便有种跌落悬崖的失重感。
　　“学长……求求你你要疏远我，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当学生的上下级，我不会再逾矩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柳千寻把称呼从“许新黎”重新改回“学长”，许新黎眉头微蹙，心里揪成一团，心痛得仿佛在滴血，他说的每一句绝情绝义的话何尝不是在剜自己的心。
　　他调整呼吸试图抵御锥心刺痛，下定决心般说：“你不要再来学生会了，我不需要你了。”
　　柳千寻的眼泪决堤，男人哭挺没有面子的，更何况在许新黎面前哭，他也想在许新黎面前留一点面子，可是所有的面子早已哭碎在许新黎面前，许新黎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别哭了，我回去了。”
　　柳千寻把纸巾按在脸上擦，没几下就湿透了，他哭到哽咽，说话还打磕巴：“谢谢学长这段时间的照顾，学长对不起。”
　　他深深地向许新黎鞠了一躬，许新黎转身的瞬间眼泪落下，因为转身及时没有被柳千寻看到。
　　许新黎出门轻轻带上了门，用手背把眼泪抹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喜欢”两个字真可怕，像千斤重物似的压着他喘不过气。他离开柳千寻的家，绕过七拐八拐的巷子到大街上，心里的那口气越积越沉，沉得他要走不动路了。
　　许新黎，走得再远一点吧，再走远一点就不难受了。他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