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九霄环佩》头刀坐灯

4、第 4 章

　　当我明白上了少恭当时为时已晚。
　　师父因为药性情大变与其他几位长老公然作对，宣扬武力至上，誓要重振青玉坛昔日的辉煌，向当初围攻青玉坛的门派复仇。
　　我知道他早有这念头，却因为病痛无法实现，如今有了药，师父比往日强上了十倍，自然也不肯压抑自己。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连本性都变了。
　　他偷袭了丹芷长老，并且妄图杀掉所有反对他的人。
　　我没有看见那一幕，待我听到惊呼感到时，只看见血泊中的师父和丹芷长老，还有冷静地站在一旁的欧阳少恭。
　　他见我来了，对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无心看他，我赶到师父面前。
　　师父还有气息，多日来混沌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清明。
　　“我……要死了？”他问。
　　我后悔得心都揪成了一团，却不敢告诉他这都是因为我给的药。
　　他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后悔所作的事！你要答应我，代替我重振青玉坛！”
　　说完这话，他就没了声息。
　　我抬头看欧阳少恭，他已经被其他弟子包围起来，开始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没有听，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了一旁。
　　这件事是师父独自做下的，并没有连累到我，加上在场的欧阳少恭作证，事情就被当做是两位长老的私怨默默揭过。
　　我接手了师父的位置，少恭接手了丹芷长老，没有人对此感到怀疑。
　　送葬当日，他来到了我身后，说：“不用自责，他只不过是临死前做了一直想做的事。”
　　我狠狠地攥住他的衣领，却在看见他那轻蔑的眼神后松开了手。他在取笑我，因为我竟然把自己的过错推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强迫过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长生不老药并不完全，这一点是我骗了你，但是有你的帮助，我很快就能办到。”
　　“我不想听这些东西。”
　　“想听什么？如何让青玉坛更强大吗？这更简单。”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兴奋，难得地对着我喋喋不休，“你已经是长老了，要有长老的责任感，不要像以前在雷家一样混日子。”
　　我愕然，却不知道为何有些思念亲人。
　　是啊，我就是在混日子，他总是这么犀利一眼就看穿了我。师父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对我这么生气，我没有志气，没有雄心壮志……
　　“我想回家去……”
　　听见我的话，他的眼睛瞪大了，似乎非常生气。
　　“我要跟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闻言，他笑了：“好，我也去吧，仰慕蜀中雷家很久了。”

　　离家数年，故乡却并没有变化。
　　我有些害怕，害怕被他们打出来，可在少恭面前却不能表现。
　　他还带着我给他的那把琴，我坚决反对，认为这是扫雷家人颜面，可他却根本不听我的，固执地抱着那把跟他华丽外表不相称的灰扑扑的琴，一路引来了不少闲言碎语。
　　我不喜欢跟他呆在一起，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却完全无法用对孩子的方式对待他。
　　想要说服他是那么困难，我根本没办法让他改变任何主意——更何况我根本不想与他多言。
　　他总是在思索，然后对我的所作所为加以取笑，像是个看透世情的长者，那模样真是让人有火发不出。
　　我是真讨厌他，可是他却像是对此毫不在乎，跟过去一样对我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我实在搞不懂他。
　　东想西想，雷家庄已然近在咫尺。
　　“雷公子，近乡情怯了？”见我脚下迟疑，他轻笑着问。
　　我当然不能承认，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他却停下了脚步，对着远处天空感叹：“分别这么久，他们经历了什么？我变化这么大，他们会怎么看待现在的我呢？还会把我当做孩子、兄弟吗？”
　　“为什么不？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么轻易就否定了怎么叫亲人？”我气愤，却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恐。
　　他轻蔑地看着我，好像很期待结果，我便更是没了底。
　　离开之前，家里人对我都没有好脸色。父亲愤怒母亲垂泪兄长叹气……我走了其实是对他们的解脱吧，我不成气候，是家中的耻辱，多余的存在……可是，到底是还是舍不得。
　　到门口时，扫地的老王见了我立马丢下扫帚绝尘而去。
　　我呆在原地，有些尴尬。
　　侧目看旁边人，欧阳少恭还是带着那意味不明的笑。
　　看着他，我又突然庆幸起来，若是他没在，我说不定就落荒而逃了。
　　很快，庄子里就闹腾起来，一群人往外面涌，我看见最前面的是大哥，接着是小弟，再然后是娘亲，再远处，是板着脸的父亲。
　　蓦的，我就动不了了，只听见一边的欧阳少恭感慨：“血脉相连的亲人，果真美好。”

　　有什么可怕的？真的见到了才知道，一切顾虑都是假的。
　　不过还是没能逃过父亲的训斥，在他面前我永远是犯错的小孩，哪怕当上了青玉坛的长老。
　　他们始终对那些修仙门派抱着怀疑，却也不愿干涉我的决定，只能不断地问东问西。
　　等我终于可以休息时，已经月上中天。
　　缓缓向着曾经的房间走去，经过中庭，却隐约听见了琴声。
　　雷家虽然是制琴的，却不会在家里奏琴，所以不用猜我就知道那是谁，然后，我就头皮阵阵发麻。
　　慌忙赶到那人客房前，果然看见了他。
　　妍丽的孩童，皎洁的月光，悦耳的琴声……
　　其实那时的情境很美很美，可是我却不得不打碎。
　　“别弹了，这琴的声音太……”
　　他轻轻按住琴弦，抬头对我眯起眼，静候片刻后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继续弹起来。
　　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虽然琴声只能说差强人意，却依旧让我有些恍惚沉醉。大概他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吧，父亲说过，琴无论多好，落在无情人手里也断然奏不出仙音，想来反过来也是一样。
　　“之前我在你大哥那里。”他说，声音夹杂在琴音里，同样有着迷魂摄魄的能力。
　　“然后？”其实若非必要我真的不想跟他说话，或许我们是共犯，但他却由不得我不防。
　　可是这会儿不同，每到这种时候，看着对着琴流露出丝毫真情的他，我就像是飞蛾一样，明知是火也要扑过去。
　　他迷醉地拨动琴弦：“你不知道？他制了一把真正的好琴呢。”
　　好琴吗？大哥是我们雷家最有天分的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只是……第一次看见欧阳少恭流露出如此艳羡的表情，实在是……心里痛了一下，那种感觉，叫做不甘心。
　　眼前的孩子终于有了孩子样，不停地向我描述那把琴多么美妙。
　　他总是最会说话的人，一番溢美之词下来，我都恨不得立刻跑去看。
　　可是不行，因为那把琴是要进贡给皇上的，不能给我们玩，欧阳少恭也只是因为是我待会的“贵客”，才有幸看上一看，过两天，那琴就会被带走了。
　　说到这他眼里又满是落寞，或许是感慨琴的命运吧，宫里的乐师或许技艺高超，可是他们只能为别人奏琴，这把绝世好琴恐怕再也无法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没什么，以后大哥还会做出更好的琴，你若是喜欢，我请他送你一把罢。”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我不禁心软，就当是劝小弟一样劝他，哪知道他生气地瞪我一眼后愤愤地骂了句“无药可救！”。
　　他继续奏琴，虽然很生气，可是抚琴的手指却温柔依旧，如若和风流水，琴音也依旧满是忧愁。
　　大概是想家了，我才离家几年都这样，他这么小的孩子，却是独自一人。这么久也不见父母来看，只有一名老妇照顾起居，他的家人呢？
　　“回去前，要不要去你家看看？”
　　他不语，琴音却越发急躁。
　　“琴川，听说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
　　“碰”一声，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