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九霄环佩》头刀坐灯

3、第 3 章

　　后来的日子里，青玉坛时常回荡着琴声。
　　时隐时现，听不太清楚，不过到底弹得好不好我还是听得出，起码，用我这把琴是浪费了。
　　这孩子真叫人吃惊，他炼丹的才华不消说，在丹药医理方面的学识几乎超过了我们所有人，现在丹芷长老几乎离不开他，而他才仅仅十二岁，那么练琴的时间又是哪里来的呢？
　　我偷偷观察过他弹琴，琴音不太出色主要还是手指太短不够灵活造成的，技法方面根本无可挑剔，再加上他那镇定自若的神色，要不是年纪太小，说他是个学了几十年的琴师我都信。
　　果真是妖怪啊，我摇摇头，继续练武。
　　最近师父身体情况开始变遭，脾气也越来越差，一见着我闲逛就要训话，恨不得我就窝在练功房不出来。
　　我也明白他的苦心，毕竟他在青玉坛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却碍于与其他几位长老和掌门观念分歧始终不得志，这才负气出走外出游历遇上我的。
　　没有青玉坛，就没有现在的我，我对这里的重视不会输给师父。

　　连续几月的辛苦也不消说，可惜进步有限，师父却等不了了，我也不愿令他失望，只得拼命地练，没日没夜地练。
　　后来想想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似乎就只有少恭的琴声萦绕耳畔了。
　　最开始还是虚浮的，只有技巧的演奏，后来却渐渐地越发娴熟，蕴藏满了感情，由不得我不去注意。
　　琴声里满是深沉的忧愁，仿佛从洪荒时代而来，又绵延到无尽的时空中去，来势汹汹却又无影无踪。
　　我听过很多很多人弹琴，其中不乏命运凄苦之人，他们的琴声里的悲切总会令我动容，可少恭却不同，那琴声里虽然有愁，更多的却仿佛是一种呼唤，让人越听越是怅然若失。
　　求之不得，求不得……
　　像他这样天资过人的孩子，究竟什么事才能让他奏出这样的琴声？
　　每夜每夜，琴声不断，他的琴声越来越让我心神不宁，而剑术，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师父咳出了一口血，愤而将我赶走。
　　我感到了无奈，青玉坛是以炼丹闻名的，别人都以为我们修仙，却不知道在这里就连武肃长老也无力抗拒衰老病痛。
　　我也听别的弟子说过那孩子炼出了不少灵丹妙药，可是师父却不知道为什么，根本不接受那边的任何帮助，而且，他还常念叨：“欧阳少恭那种人，会毁了青玉坛。”
　　会么？不可能，他一个小孩子，在这除了跟来的老妇再无亲人，除了炼丹弹琴再无能力，能掀起多大风浪来？有我在，有掌门在，有这么多长老在，谁毁得了？师父大概是病得狠了，过分多疑吧。

　　难得不用练武的夜晚，我在坛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夜风带来的琴声还是那么让人惆怅，我反正也无心睡眠，干脆顺着声音来处寻他去了。
　　几月不见，那孩子倒是变化不少，月下安静奏琴的他再没了往日那种锐利，月光把他的模样晕染得模模糊糊的，不由得让我想到了古画中的仙人。
　　我痴痴地看着这月下独奏的画面，蓦地觉得他有些孤独。
　　无人伴舞，无人合奏，旁边甚至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这么美的琴声只能随风而逝，无人欣赏，多可惜。
　　又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激灵，再回神，琴声已经停了。
　　“雷公子竟然已经来了，为何不出声呢？”
　　月下，他的微笑让我心惊。
　　“没事，我就是瞎逛，不打扰你。”只要看见这家伙我心里就毛毛的。
　　“雷公子……嗯，其实应该叫师兄吧？有些改不了口……”
　　“没事，你随便叫。”我可不觉得我是你师兄。
　　他低头继续拨琴：“近来很少见到雷公子呢，今日看来脸色也很差，为何还不去好好休息？”
　　“有些烦，睡不着……哦，我去别处逛，你别管我。”
　　他沉吟片刻，改变了琴的曲调：“何出此言？雷公子有心事，不知少恭能否化解一二。”
　　我挪不开脚，只得坐下。
　　“据闻武肃长老抱恙……公子可是为此犯愁？”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什么看不开的。”
　　“果真如此么？”他低头抚琴，语带笑意，似乎早已看穿了我心里的不安。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没有回应，他却突然改变话题。
　　当然记得，简直想忘都忘不掉！
　　“我还以为你是山里的仙人呢，上山之前一直听人说有个救人命小孩子，说起来有点失礼，你那时候到底在干嘛？”
　　“不过是一点药，举手之劳，他们也太看得起我了……”回答了一半，他终于抬起头来，再次对上我的眼睛，“我在找药，峨眉山才有的，炼制不死药的一味药材。”
　　我呆住了。
　　其实我很想笑的，可是对着他的眼睛我却没法不当真。
　　最后，我选择了沉默，反正他就不是个寻常人，说出这种话来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你不奇怪为什么我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琴音变了，隐隐有风雷之声。
　　“这琴，弦有些松了，待我去拿工具给你调。”我慌张地站起来，想走。直觉告诉我，接下来的话不是我该听的。
　　可惜，他没有给我回避的机会。
　　“雷公子，其他人或许不明白，可是，你又怎么会猜不到？”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又垂下头缓缓拨琴，“雷公子不觉得奇怪？为何欧阳少恭只得十二岁，却懂得这么多？”
　　想我夸他神童么？不可能，他还不至于这么无聊。可是我还能怎么回答呢？其实我一直怀疑你是妖怪？
　　“欧阳公子天资聪颖，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
　　“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没等我说完，他有些失望地站起来，缓步走到我面前，“我不是常人，所以懂得很多很多东西……”他直直地看着我，稚气的脸上全是倨傲，“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愿望？”或许只是错觉，那清脆的声音让我有些眩晕。
　　“我能治好武肃长老。”他顿了顿，“也能给你想不到的力量……每天这么练功，很辛苦吧。”
　　不得不说，就算是谎言，他说的话也让我难以拒绝。我深知他的不寻常，或许事实上他远不如自己说的那般厉害，但是最起码，他绝不是一个十来岁孩子。
　　十来岁的孩子，不管懂得多少也不应该对我说出这些话，不应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像是在劝诱我，用最美味的饵料诱我入局。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好奇，就算知道危险也只能上钩。
　　他笑了，温柔又甜美：“我若是帮了你，你日后肯不肯帮我？”
　　“可是师父他……”他肯定不愿意你帮他，他那么厌恶你……我有些犹豫，或许只是单纯的对此时不安。这个孩子太怪异，我对他一直有些害怕。
　　他眨了眨眼，笑意依旧：“若不信我，可以先用其他人考考我，害他于我并无好处。”他又前进了一步，轻轻抓住了我的衣襟，“我需要的是你的信任和帮助，所以绝无可能害他。”
　　“你要我做什么？”我听见了自己的叹气声，大概，我已经彻底跨进什么陷阱了。

　　第二天，我没有去见师父，而是去了那片久违的树林。
　　天气不太好，狂风大作，像是要下雨，可是就算是这么烈的风，我也听不到任何树木的声音。
　　思绪纷乱，根本无法再往那处用心。
　　欧阳少恭的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
　　“我所懂得的东西远比表现出来的多，可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当然不敢锋芒毕露。”
　　“若是世人得知我能让人强壮十倍百倍，能永生不死，我还能过如今的生活吗？”
　　“青玉坛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平和美好，我若是救了武肃长老，师父一定不会放过我。”
　　“地位学识那些都不是我求的，雷公子你应该明白。”
　　“对，我需要青玉坛的力量来帮我找东西，一件对我至关重要的宝物。”
　　“少恭与雷公子一见如故，深知雷公子为人，这才倾心相交，希望雷公子保密。”
　　“眼下还是让少恭先治好尊师吧，免得空说无凭……也算是报答雷公子赠琴之恩。”
　　“无论雷公子相信与否，少恭都是真心与雷公子相交。”
　　我应该相信他么？他的样子是那么自信又真诚，让我恨不得立刻把他拖到师父面前，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很可怕，那孩子的模样背后不知道隐藏着什么。
　　我大概终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当初就因为他的话走上了这条路，现在又在这里与他再次相遇，这也算命运的引导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试一试也应该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