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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思令(三) ...

  •   那天晚上,高修玉在书房坐了很久很久,一簇豆火已快熄灭,他又续上新烛。

      立柜的最上方仍旧摆放着一大一小的瓷瓶,灯火照得瓶身锃亮,折射着高修玉模糊的身影。

      他起身抱下那坛药酒,摆放在条桌上认真注视着,从前的那份抗拒和羞愧,好像开始变得稀薄了。

      良久后,他拔开塞子,正要取一些出来时,突然想起那张写着用法的字条。

      他记得是压在坛子下面的。

      又起身去找,可把整个柜子翻遍了,甚至腾挪开都没有那张字条的踪迹。

      高修玉莫名有些烦躁,推门直奔怀真的厢房。

      夜阑人静,怀真砸吧着嘴,翻了个身。

      高修玉静静坐在床沿上,掀开被褥,一把薅起怀真。怀真半梦半醒,伸手推了他一下,又倒下去继续睡。

      “醒来。”高修玉没耐性地揪了揪怀真的脸。

      怀真被疼醒,睁开惺忪睡眼,瞥见一道黑影正凝视着自己,登时从床上弹起来:“干什么?”

      昏暗中,高修玉似是调整了一下坐姿,沉着声问道:“那张字条,你后来见过没?”

      “什么字条?”怀真茫然,这大晚上不让他睡觉就是为了一张字条?

      一声叹息在房间内弥漫开来,夹杂着些许无奈。

      “就是她写的,那坛药酒的用法。”

      怀真登时精神抖擞,蹲在褥子上,隔高修玉很近很近,反问道:“宣小娘子写的?”

      一簇光陡然亮起,是高修玉手中的火折子。他盯着怀真那张看稀奇的脸,举起火折子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嗯,你知道在哪里?”

      “不知道。”

      高修玉的脸瞬间垮下,大掌覆住怀真的额头,将他按下去:“你继续睡吧。”

      见他的身影快要消失,怀真连鞋都懒得穿,追了上去,喋喋道:“郎君,您想通了?愿意用宣小娘子的药了?”

      “哎,这赔礼真该早些送,那样您的腿或许就不会遭那么多罪了。”

      高修玉转身:“有完没完?”

      怀真捂住嘴巴,安安静静跟着他进书房。

      药酒的味道很浓郁,呛得怀真将书房的窗户全部打开,又帮高修玉在书房内翻了几遭,还是没能找着字条。

      “得,明儿让大娘子再去要一张吧。”怀真晃着坛子里褐色的汁液。

      “这么麻烦做什么?”高修玉抱回坛子,“类似的药用过无数,用法都大差不差吧。”

      见他有用药的想法,怀真直接抢过药酒,搬来小马扎坐下,揭起他的库管说道:“您自己弄不方便,我来。”

      他搓热掌心,盖住高修玉的膝盖,左三圈右三圈,待有了灼热感,又才取了些药酒在掌中,来回摩擦,重新覆在那双膝盖上。

      药酒挥散时的味道更是浓烈,却无端让人感到心安,就像此时双膝上传来的温热感,顺延着筋脉游蹿全身,十分通泰舒畅。

      高修玉险些睡着了,是怀真的一句话又让他清醒。

      “要不抽空去她的医馆,让她给您仔细瞧瞧?”

      “不了,这药酒用着就很不错。”

      “哟,现在觉得不错了。”怀真觑他一眼,低头继续按摩,“是谁一开始觉得有愧人家,不敢用人家给的东西啊?”

      “怀真,别再拿这事儿打趣我了。”他也是要面子的。

      这一夜折腾,觉也没剩多少,天大亮时,二人被鸟给闹醒了。

      高修玉才拾掇完自己,有下人来传话,说宫里又来人了。

      话音刚落,游廊上便来了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陛下的贴身内侍,在思。

      高修玉忙迎上去,方要行礼,在思却按住他的手腕,温声道:“高将军不必多礼,老奴这次前来不是宣旨,是来给你送请柬的。”

      茶水盈杯,在思继续说道:“这不是才打完东洲一战么,陛下心里头觉得痛快,要在宫中宴请群臣。陛下还特意嘱咐了,这次设宴,朝中大臣们皆可带家眷共同入宫赴宴,届时可把秦大娘子带着。”

      高修玉顿了一瞬,随后道:“母亲眼睛不方便,平日里都待在家中,我先问问她,若实在不能参加,还劳烦内侍使代末将给陛下赔个罪。”

      在思摆手:“老奴走时,陛下还说了,你家中的事儿他心里头清楚,若实在不便也无碍的。”

      *

      天擦黑时,宣芝才回到家,这刚过府门,就瞧见丫鬟们各自端着布料有序地入了金风苑。

      “大娘子前些日子才做了新衣裳,怎么又在挑布料了?莫不是有什么喜事?”春雪说道。

      宣芝也纳闷,将药箱放在中堂小方桌上,也跟着进了金风苑。

      这刚进门,就看到兰蕊正往自己身上比划一块料子,瞟见宣芝来了,忙唤道:“芝儿,你快来替阿娘看看,哪块料子好看啊?”

      宣芝摸了摸一块冰露蓝的料子,问道:“阿娘是要去赴什么重要的约会吗?”

      “不是不是。”兰蕊放下料子,拉着宣芝坐下,“你父亲回来说,过两日陛下要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我们也得跟着去。”

      宣芝怔了片刻:“为何会突然设宴?”

      往年她虽不在南州,但也知道宫中宴寻常时候是不会单设的,这既未到春闱放榜,也未到哪个宫中贵人的生辰,怎会平白无故宴请群臣?

      见她疑惑着,兰蕊拨了拨茶盖,答道:“说起来,托了那位将军的福呢,人家又立战功了。”

      阿娘这语气听着有些怪怪的。宣芝知道她不喜高修玉,但一直未问过她为何喜。

      “阿娘,您同他有仇吗?”

      “谁?”

      “高修玉。”

      兰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同他一个小辈有什么仇?”

      “那为何每次提到他,您言语中都透露出对他不满?若说是因为婚事,现下婚拒了,他也做不了您的女婿了,您干嘛还阴阳怪气的啊?”

      “嘿,你这丫头。”兰蕊戳着她的脑门心,“做不成我女婿好啊,我兰蕊像是缺女婿的人吗?”

      宣芝拉下她的手,抱在怀里认真道:“阿娘,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兰蕊抽回手端起茶碗,目光躲闪,抿了口淡茶说道:“我不是对他不满。”

      “嗯?”宣芝更是疑惑了,“难不成您还能对他家人不满啊?”

      兰蕊的手猝不及防抖了下,茶水全洒在裙衫上,宣芝见状忙催着她进暖阁换掉。

      眨眼间,就到了两日后的宫宴。

      一大早,宣林就在门外催促兰蕊:“哎呀,你都换了几套衣裳了,是带你去赴宴,又不是让你去出风头的,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干什么?”

      门霍地拉开,兰蕊站在门口瞪宣林,没好气说道:“我哪里花枝招展了,不就是想着你在朝为官不容易,为免落人口舌,我这才换了身素净的。”

      她指着头上的发簪:“你看看,我前两日买了好些头饰,全都没戴,就戴了你来我家提亲时,送的一对白玉钗。”

      宣林看着那对钗子,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依稀忆起当年那个泼辣的南州贵女,在一众小女娘和郎君们面前大肆宣布:我兰蕊要嫁给宣林了,对我有心思的郎君们,都放下吧。

      到底是岁月催人老啊,曾经骄傲、自信、年轻的她,而今眼角也爬了几道纹路,性子也不似当年那般风风火火,嫁为人妇后,一年比一年稳重。

      几十华年匆匆过,他与她说不上鹣鲽情深,倒也过得相敬如宾。

      偶尔回首过往,宣林觉得自己此生还是幸运居多,多少少年夫妻半路离散,他庆幸于当年那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让他和她的关系变得疏远、溃散。

      望着那对连自己都忘了的初见礼物,他眉眼含笑,如同当年好景再回。

      *

      马车停在宫门侧方,宣林与兰蕊先下,刚好碰见打马而来的高修玉。

      他高坐马背,一身紫色圆领长袍,腰系玉带钩,下马时垂在脑后的幞头脚微微摆动,与往日披甲持枪时的威严不同,眼下倒是多了几分温润气。

      高修玉把缰绳递给前来的宫人,上前两步对宣林拱手作揖:“见过令老。”

      宣林点头,本想上前再寒暄几句,兰蕊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衫,他只得作罢。

      高修玉也没再多言,独自入了宫门。

      迟迟下马的宣芝前来,瞟了眼前方的紫袍身影,回头看见母亲神色异常,还暗暗瞪了父亲两眼。

      她从宣林身后绕到兰蕊侧旁,小声问:“父亲方才惹阿娘生气了?”

      兰蕊干笑两声:“没有的事。”

      宫宴设在安康殿,朝中大小官员按照品阶依次落座,所带家眷均坐其后。

      不时,梁帝李思仪入殿,瞧着大家都整整齐齐的,便免去礼节,眉开眼笑落座上位。

      乐工和舞姬登场,锣声敲响的那刻,宫宴正式开始。

      男人们陪同陛下饮酒,偶尔与旁的同僚闲话两句,坐在后面的夫人、年轻娘子和郎君们时而赏舞,时而也同周围人说话聊天。

      不知什么时候,与宣芝隔了一座的崔妙人换了位置,举杯轻唤她。

      “方才就想同妹妹打个招呼,又碍于才开宴,怕坏了规矩。”

      宣芝举杯与她相碰,不慎瞧见对坐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看崔妙人,那目光算得上缠绵。

      崔妙人似是意识到了,笑道:“那位是户部尚书之子裴清,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宣芝没再多问,转而替崔妙人的杯中斟酒:“一直没来得及谢过妙人姐姐的贺礼,今日补上,还请姐姐勿怪。”

      “我知妹妹忙碌,又怎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正说着话,梁帝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诶?宣老,你身后的可是令嫒?”

      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点,宣芝立马正襟危坐,便见父亲起身,躬身答道:“正是小女宣芝。”

      恐是拒婚风浪还未平息,这一说便又让大家记起来了,纷纷带着几分打量和揣度看向宣芝。

      宣芝低着头,又听见陛下唉声叹气:“可惜了。寡人原想做个媒,将她许配给高将军的,奈何……哎,罢了罢了。”

      这事儿关系到两家,不止宣林和宣芝觉得有些尴尬,连高修玉此刻也有些如坐针毡了。

      他坐在对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巧不巧地抬头,刚好对上宣芝清亮的眸光。

      她在看他?!

      仅仅一瞬,他的脸红的像喝多了似得,身上又热又燥,抬手就把杯中的酒当做水一样灌下去。

      “高爱卿,寡人竟不知你酒量这么差,这才几杯,脸怎么红的像猴屁股似得?”

      席间哄然大笑,氛围轻松不少,有年长的也跟着打趣他:“我看高将军不像是酒量差的,莫不是因为什么人才脸红的吧?”

      这下好了,苗头又对向了宣芝,连隔座的崔妙人都忍不住笑了,支着头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妙人姐姐。”宣芝的脸也红彤彤的,嗔怪道,“连你也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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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书想写个奇幻修仙文,指路专栏预收《扶不起的阿斗她站起来了》 贪财好色/不学无术的修仙界少女vs神秘莫测/手眼通天的大佬 走过路过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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