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相思令（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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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一溪澄澈，倒映着蔚蓝天际下排成八字的大雁，振翅高鸣。
高修玉捧了把水洗脸，就着春阳坐在浅滩的石子上，举目眺望前方的一座高山。
怀真过来打水，瞥见他在发怔，不由得提醒道：“将军，此次不告而别，怕是误解更深。”
高修玉回眸，盯着流动的溪水生出惆怅来。
若不是那日宫中突然来旨，要他即刻前往东洲支援炎国，那再次见她，又会是怎样的呢？
只是事与愿违，他失信于她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
石子咚地入水，迸溅的水花跳到高修玉脸上，凉丝丝的，他乍然回神，发现自己竟想了那么多。
在此之前，不是说只是还债么？
“怀真。”
怀真“嗯”了一声，觑见他眉目间缠绕的愁丝，哑然笑道：“怎么啦？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高修玉嘴唇翕动，却还是有口难言。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拧巴了。
怀真似是看出他的难处，一边拿棍子搅动溪水，一边道：“您是在担心宣小娘子会生气，要想再约她出来就难了？”
“她会吗？”高修玉的神情十分认真。
怀真说：“我觉得她不会，毕竟连拒婚那么大的事儿，她都没往心里去。”
高修玉起身，回首看着通往南州的路，心底竟油然生出一丝期待感。
两日后，军队抵达南州，在南州城外设的营帐内休整，高修玉安排好一切，便带着怀真策马入城。
推开将军府大门的一瞬，一股子冷风扫面，里头鸦默雀静。
怀真先进去看了看，回来后说道：“大娘子和刘妈妈都不在，府里也没瞧见其他下人。”
又不在。
高修玉折身停下，顿了片刻后大步流星直往琼林苑去，从书房的圆角柜里取出一只小木箱。
他翻开盖子，银白的缎子上躺着一只人参，是那日来不及还上的债。
他摘下氅衣，将小箱裹住，然后提着出门。
见他行动那般果断利落，怀真觉得有戏，巴巴跟上：“将军，我去给您壮壮胆。”
去春生堂的路上，高修玉什么也没想，到了风声街后，脑子里纷杂的思绪才像浪潮一般奔涌而来。
他提着用氅衣紧紧包裹的小箱子，沿着风声街一直往前走，快到了时，突然听到接二连三的笑声。
不肖细想便知，最亮的那两声是刘妈妈的，紧跟其后的是阿娘，而夹在其中格外温柔内敛的笑，约莫就是她的了。
高修玉开始紧张了，脚底像是挂了石头，挪不动。
他往后退去，沿着那一排排铺子绕到春生堂后面的池塘边上去。
他记得沿着池塘走可以到达铺子的后墙，那堵墙上开了一道六角牗。
高修玉像做贼似得，躲在牗下偷听她们讲话。
他听到秦柔说：“我家阿玉还在穿开裆裤的年纪便喜欢从他父亲手里抢笔，自己在纸上胡乱画一通。”
“如此，怕是写得一手好字了？”宣芝问道。
秦柔摇头：“他少时在书院读书，我很少见过他的字，后来家中出了变故……”
话音戛然而止，宣芝抬头，看见秦柔怔然出神，像是在回忆什么。
她借着添茶的机会岔开话：“听刘妈妈说，大娘子偶尔会睡不好，我最近做了些安神助眠的香囊，您带些回去挂在帐子里试试。”
闻言，秦柔连声道“好”，又说：“我家阿玉也睡不踏实，我也给他试试。”
时候不早了，刘妈妈催促着秦柔回家，秦柔有些不舍。
这些年一个人呆的久了，突然来了个说得上话的人，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怎么也说不够一样，便拉着宣芝的手轻轻说：“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明儿再来找你说说话，我爱同你说话。”
宣芝反握住秦柔的手，与刘妈妈一道将她扶上马车，宽慰道：“我与大娘子亦是投缘，反正春生堂的大门敞着，您想来便来。”
秦柔点头，蓦地又想起了什么，便道：“我年轻时候最爱做些糕点，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不方便，但是刘妈妈的手艺也不差，你什么时候得空，来我府上喝喝茶，吃吃点心？”
宣芝没料到她会邀自己去府上坐坐，沉思片刻后答道：“春生堂才开业不久，我这些日子可能会出去做一些义诊，等忙过这一阵，再去您府上看您，可好？”
“也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马车在拐角处消失，宣芝转身回医馆，余光里瞥见一匹黑的放亮的马拴在老槐树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宣芝。
宣芝笑了笑，那马竟然冲着她歪头，极具灵性，逗得她忍不住上前去摸它。
说来也怪了，这马也不躲闪，就由着宣芝替它顺毛。
霎时，身后站了一个人，猛不防地，骇了宣芝一大跳。
待稳了心神，宣芝才发现，竟是他。
她迟疑地指了指马，小声问道：“这是你的马？”
高修玉“嗯”了声，拎着小箱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和风摇动着老槐树的枝丫，颤抖的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细碎的光影从头顶照下，打在宣芝白净的面庞上。
她指着高修玉身后的医馆，温声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从他身旁走过，有淡淡的兰香在空气浮动，高修玉立即转身：“请等一下。”
宣芝顿住，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个，给你。”
高修玉将包裹好的小箱递到宣芝眼前，宣芝看了看，满眼疑惑。
是礼物？若是的话，那平白无故为何要送她？
不等开口，高修玉急忙解释道：“那日不是故意要失约小娘子的，是宫中来了旨意，得出兵一趟。”
宣芝打量他，见他始终低眸，不曾看过自己，便将东西接过，问道：“那这个呢？”
“是赔礼。”
“赔礼？”
高修玉的心跳的很快，送之前没想到她会问这么多，现下热汗直往外冒，只想快些结束。
“在下思虑不周，未曾顾及小娘子的颜面，所以挑了个礼物，给小娘子赔个不是。”
宣芝没忍住笑出声，没曾想对方更是慌张了，直接拱手道：“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黑马一溜烟就跑没了，宣芝提着小箱兀自浅笑着，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和煦，晒得她周身暖暖的。
春生堂的屋顶上，怀真拍着胸脯说道：“怎么样，我就说我们家将军不是传闻中所说的五大三粗，不通文墨吧。”
春雪“嘁”一声，不相让地说道：“再好也曾拒过我家娘子，就凭这一点，他送再多礼，赔再多不是，那也不行。”
“你怎么这么犟呢？”怀真站起来，居高临下说道，“你家娘子都没计较，你个小丫头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你家娘子往后嫁人，夫家也得先过你眼，你同意了她才能嫁吗？”
春雪也站起来，叉着腰道：“我家娘子不吃回头草，你家将军那么好，这南州城的贵女他随便挑，总之，莫来沾染我家娘子了。明白了吗？小孩儿。”
“你才是小孩儿，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你小孩儿，小孩儿小孩儿小孩儿……”
怀真气的牙痒痒，直接摁住春雪的脑袋，让她不得动弹，威胁道：“你再喊我一声小孩儿，我就把你从这儿丢下去，保你摔不死，但一定鼻青脸肿，明早起来就是个胖丫头了。”
“啊——你这个臭小孩儿。”
宣芝坐在案前拆包裹，方才没注意瞧，现下才发现小箱子外头竟是用氅衣包的，还真是别出心裁。
她将氅衣折好放在案头，小心翼翼打开梨花木小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根色泽黄白，根须挺直结实的人参。
细细嗅之，有淡淡的苦味渗出。
单从外观上来看，这根人参怕是价值不菲。
宣芝合上盖子，一时感慨不已。
想起他两次约自己在相思阁，每一次桌上都摆了一壶雪中酿，这次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当做赔礼相送，她不禁摇头轻笑：他还真是大手笔。
春雪叫嚷着从外头扎进来，扑在她对面瘪嘴道：“娘子，那个怀真太坏了，竟然要把我从屋顶上丢下来。”
宣芝有些讶异：“怀真小郎君也来了？”
“他就是个跟屁虫，岂有不来的道理。”
也是。怀真不过十七岁，这个年纪便跟着高修玉上了战场，往后怕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她刮着春雪的鼻子，说道：“你俩就是一对冤家，哪次见面不争不吵？”
“哼，谁想跟他一个小孩儿吵？”
宣芝柳眉浮动，打趣道：“说人家是小孩儿，你自己不也才碧玉年华。”
春雪顿口无言，瞟到宣芝手下的盒子，好奇道：“他送的什么？”
“人参。”
春雪瞪大双眸：“多少年的？”
宣芝伸手轻弹她的额头，将盒子先锁进柜子里，答道：“应当价值不菲。”
春雪托腮思考着：这高将军出手还真是阔绰，要么就设宴相思阁，要么就送根人参。这么看来，除了拒婚让人觉得他处事不周以外，别的好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至于长相么，今日一看，也的确不是传闻中那么不堪，虽比不上潘安之貌，倒也威武挺拔，与自家娘子还是配得上的。
片刻后……
春雪：“呸呸呸。”
怎么能这么想，这样不正合怀真臭小孩的意？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相思令（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