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针锋相对 ...
-
春意渐浓,繁花似锦,牡丹、芍药、杜鹃开的正艳。宫里的冯贵人下了帖子,设下赏花宴打算好好闹一闹冷清的后宫。
李萱没有什么雅兴,对招展的花枝并不上心。在曲径通幽的御花园中,挪着步子。看着蜜蜂不敢招惹,见了蝴蝶倒是直接扑了上去。
随着她一起胡闹的还有赫连暄,说来也巧,两人名字相近,性子也都是贪玩率直。若不是一个金发碧眼,一个黑发深瞳,模样差的太大,底下的人都怀疑两人是一母所出的姊妹。
春猎之后,两人关系缓和不少,凑在一起玩,两人都多了几分贪玩的小淘气。
赏花是雅,宴席是兴。
今日,除了冷宫里的那两位贵妃,皇帝的妃嫔齐聚一堂。席第间有人作诗吟花,也有人趁兴歌舞。宴席的氛围,便在洗盏更酌中一点点高涨起来。
听到有人献舞一曲,李萱的眼睛雪亮起来。看着那翩跹的舞姿,她一点点溺入那晚有些醉人的回忆之中。
或许是思念太重,她竟觉得眼前起舞的人与那日怡红院见到的人眉眼有几分相似。李萱一想到自己不曾问及姓名,无边的懊悔堵在她的心口。
“啪嗒”一声,李萱扭过头看见身旁的赫连暄手上的筷子掉了下去。
李萱皱起了眉,“你是不是不会用这个东西?”她知道赫连暄对中原的事物抱有新奇感,凡事都想尝试。
这些天的相处,李萱对赫连暄有了几分嫌弃,嫌她少见多怪,连一块桃花糕都能让她吃哭。
李萱想招了招手,吩咐人收拾干净,将炙烤的牛羊肉给赫连暄递上来。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挥,就被一双细白的手扣住。
“她是谁?”
赫连暄不顾一切的发问,像是失控一般。
李萱的腕骨被捏的生疼,“你给我松开!”,她现在就想派人把赫连暄叉出去,实在太过放肆!
两人的争执引来了其宴席上其他人的目光,赫连暄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李萱的手忙道歉,“对不起……”
手一松,李萱就揉着手腕,活动一番。看见白嫩手臂被压出好几道指痕,她指着赫连暄鼻子就想骂人,“你……”但深宫的礼教又将她到嘴的脏词压了下去。
李萱冲赫连暄发出一道冷笑,“她是谁?我父皇的妃子呗!跟你有关系吗?”
这里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她转身嘱咐彩云,“告诉冯贵人,本宫乏了,先行告退。”说完,就一拂衣袖,便径直奔向太医院。
一个人的不欢而散,败坏了余下人的兴致,像是爆发了一场疫病。称病,抱恙,人走的走,散的散。
原本欢腾的宴会变得死气。
眼见着宴席散了一大半,席位上座的冯贵人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残羹冷炙,什么都没说,似乎什么都说了。
李萱带着一身药气回到了永乐宫,淡淡草药香让人安心,卫絮就是一味良药,抚平了她心中积郁的愤恨。
看见殿前一抹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李萱本平静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李萱语气不善,指着那人问,“你待在这做什么?”
赫连暄站在外头自然是为了道歉,她为了等到李萱,在日头下熬了两个时辰。阳光虽不毒辣,却也将她白皙的皮肤晒红。何况春日蚊虫渐多,这些虫豸便在她裸露的肌肤处留下一个个红点。
她却如松般一动不动的站着,确实是有几分负荆请罪的诚意。
李萱不想领情,想着来人打发这人离开。
“对不起,宴席上是我太过激动。”,赫连暄又问及李萱手上的伤势。
李萱亮出一截儿藕臂,上面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乌紫,“托你的福,现在更吓人了!”
赫连暄欲言又止,最后开口说道:“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一见面,就情难自禁。”
“什么意思?”,李萱听着这话觉得莫名其妙。
赫连暄叹息了一声,“看来你还不懂……”,言罢,便转身离去。
李萱喊道:“你回来!”,她恨不得把人捉回来,当面问清楚。
赫连暄像是没听见,脚步不曾停留,甚至自顾自的唱了起来。
夕阳落在赫连暄灿若琉璃的金发上,好像是给她添上一道道伤疤,不知为何李萱心头一紧,也跟着落寞起来。
一捧春风将赫连暄的唱腔,吹得七零八落,落到李萱的耳根。
毕竟是草原上来的,又不是专门唱戏的,字咬的不是很准,吐字也并不是很清晰。但配合着她异域的嗓音,却别有一番风味。
多年以后,李萱将会回想起今日的光景,那惨淡的夕阳,那落寞的身影,声声凄哀婉转的唱词。那时的她才一切全懂了,所谓的命定的缘分怎么一回事。
一枕黄粱,如梦初醒般,大彻大悟。
只是迟了……
擦了两日卫絮配的药酒,李萱的手便好了。随着伤痕的消散,她的气儿也消了。
李萱派霁月拿着新做的桃花糕去赫连暄下榻的寝宫,可连去了好几次,都没见着人影。
过了几日,李萱得了几块儿新鲜的鹿肉,便喜滋滋拿去冷宫。
路上看见两道熟悉身影。她眼睛尖,一眼便瞧出了是这几日都找不到人的赫连暄,另一位是赏花宴上献舞一曲的林昭仪。
李萱虽不解这两人为何在一块儿,但见到赫连暄,她还是很开心的。正好去冷宫烤鹿肉,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
没等李萱走过去开口邀请,赫连暄就径直走了过来,怒气冲冲,看上去就像是来找茬的。
赫连暄语气不善,多了几分戾气,“你们大周凭什么将女子放在后宫中,锁在深宫里。”
李萱皱起眉,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性子都变了,“你这是被夺舍了?我们大周可没有萨满给你驱邪,要不要我求父皇找几个茅山道士,给你看一看。”
赫连暄扯着脖子喊道:“我没有!”,林昭仪跑了过来扯上她的袖子,攀上胳膊劝她,让她少说两句。
“凭什么,明明不爱,却还要将她们纳入囊中!”
这话李萱明白了,这是在说她父皇的后宫,妄议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李萱反驳道:“难道你们单于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王帐里就一位皇后?”
赫连暄说,“我阿爸就是!”
“放屁!”,李萱没多想,直接怼了回去。
她可太清楚那些送去和亲女子的下场了。李萱虽生于盛世,未曾见过刀光剑影。但那些屈辱始终记在心里未敢忘却。
“你们就好到哪里去了?女人、奴隶、牛羊就是你们的财产!父亲死了儿子继承,哥哥死了弟弟继承!”
赫连暄听了气急败坏,她掏出别在腰际的皮鞭,指着李萱,“你再说一句试一试!”
李萱接着说,“若不是被戳中痛点,你掏武器做什么?嘴上斗不过,就想靠蛮力取胜,对吧?”
“你!”,赫连暄抖了抖手上的鞭子,对着空气便甩了一鞭,发出破风的脆响。
这是给李萱下的最后一道通关,劝她多嘴,否则刀剑无眼。
尽管那道鞭子从她耳畔擦过,但李萱也不怕,毕竟这儿是大周的地盘。
“没人伦的蛮子!”
赫连暄丢掉鞭子,赤手空拳向前一步,李萱也不示弱,撩起衣袖迎了上去。
两国的公主要是打在一起,多少都有损国家的体面。底下的人当然向前阻拦,但没能成功。
在混乱之际,李萱趁机拿脑袋撞了一下赫连暄。
赫连暄猛退一步,差点跌倒。
林昭仪走了上来,主持大局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彻底分开。她对赫连暄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
赫连暄难以置信的听着这句话,分明是李萱仗着人多欺负自己,手下的人暗地里帮她。赫连暄摸着发疼的肋骨,心中有万般的委屈,酸涩无比。
赫连暄向林昭仪发问,“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李萱听着这话不乐意的,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赫连暄一个外邦人,连外人都算不上。
“父皇的妃子,爱屋及乌自然是要帮衬我,帮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你……”
“你、你什么!”,李萱抬着头,拿下巴尖瞧人。虽是站着,却比八条腿爬的螃蟹还横!
赫连暄愤愤离去,林昭仪竟也追了过去。李萱看着这两道消失的人影,心底十分不痛快。
平白无故被指责了一顿,又是吵架还差点打起来。
真烦!李萱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解气。
霁月拎着装有新鲜鹿肉的食盒,小心询问道:“殿下,那冷宫还去吗?”
“去!为何不去?”
“殿下!”
“又怎么了?”,李萱火气上来,还没下去。
彩云板着脸,指了指李萱松散的发髻,“还请殿下正一正衣冠!”
这话一语双关。不仅告诉她衣衫乱了,还在告诉她注意礼仪,端正公主的仪态,不可莽撞。
李萱摸上发间歪掉的金钗,想到应该是方才拿头撞赫连暄时,弄松的。
她动了动手将钗饰扶正,“知道了……本宫会注意的。”
天边镶着一道冷月,飘过来一片厚重的云彩,便只剩下漆黑的夜。皇宫里掌起的灯早已熄灭,在这夜深人静时刻,只能听见树梢交叠的声潮。
不,是狂风盖住了微弱的声音。
在这深夜之中,有一个人推开门扉,借着明明灭灭的月光,爬上了一座荒废已久的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