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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绿珠坠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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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上立着一个人影,狂风迎面砸来,翻飞的衣角带着她一点点向后拽。似乎在警醒她不要向前。
那人任风肆虐,却也不动,只有身后的影子随着月亮移动。几度挣扎,她最后还是选择纵身一跃,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啪嗒!”
一串绿珠落了下去,触及地面,细线串起的珠子一个个绷开。
林昭昭看着碎了一地的残珠,责备起自己的的粗心。她俯身一个个拾起来,放在一个素白的手绢上收好。
这时一位摇着折扇的谦谦君子打断了林昭昭的动作。林昭昭抬头看他,请了个安,“二皇子来了!”
林昭昭与李萧是棋友,算半个知己。李萧每月都会找她弈棋,虽说李萧这些年下来没赢过一局,但他依旧兴致勃勃,每月乐此不疲找林昭昭。
“这是在做什么?”李萧刚刚瞧见她,正低头忙些什么,未免有些好奇。
“没什么”,林昭昭将余下的珠子捡起来,将鼓囊的手绢塞到了腰间系的荷包之中。
李萧命下人将鹿肉干拿出来,“春猎收获颇丰,猎了不少鹿。这肉干是梨木烘烤的可香了!”
林昭昭大方收下,道了一句谢。
他出手阔绰,整整封了两大包。肉干散发着淡淡的果木香,勾起人的口腹之欲。
李萧叨叨起上次的事情,“瞧瞧我多大方,上次本皇子不过是吃一块绿豆糕,你都要阻止。”
林昭昭觉得百口莫辩,“我都说了不是我小气,这糕点放的时间有些久了,怕你吃坏肚子才阻拦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放潮了你竟吃的下去!”
“既吃不完,你买这么多做甚?供神仙呀!”,李萧一副纨绔样,实则是借这句话探林昭昭的口风。
毕竟这两年的相处,李萧也摸清楚林昭昭的一些喜好。一个不嗜甜的人怎会买一大堆糕点,这太过反常!
何况那人可是林昭昭,她的心思向来藏的比别人深。如果是为别人准备的倒也说的通,但那人显然不是自己,李萧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缘由自然是复杂的,三言两语道不清,林昭昭选择避而不谈。
谈话间,仆人已经放下棋盘,沏好茶便自觉退了下去。
上次的棋只下了一半,好在林昭昭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算是上月留下的复杂残局也能分毫不差的复原!
林昭昭抓起两把棋,左右开弓。从容的在棋盘上落下一枚枚黑白棋子。直到她将最后一枚白子落下,示意李萧开始了。
两人水平差距过大,每每下棋都是林昭昭执白,让出先子。
李萧也随即落下一枚黑子,原本欢快的气氛立马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终子落定,你输了,二皇子!”,终了,林昭昭缓缓抬头看向李萧。
林昭昭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悠悠开口,“没有丝毫长进啊!看来之前那手绝妙棋,只是碰巧罢了!”
李萧脸一红,他从未提及那手棋是他小妹解出来的事情。如此细微的事情,她竟有所觉察。
李萧避开尴尬,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愿赌服输,说说想要什么?”
两人弈棋不单是切磋棋艺,还要添些彩头,只不过林昭昭未曾一败,所以一直都李萧作为履约的一方。
林昭昭笑着说道:“先欠着吧!”
于是两人的账面上又多了一笔,毕竟李萧身为二皇子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一诺千金。
可林昭昭找他销账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换作被人早不知餍足,讨要一个又一个承诺了。李萧始终看不懂她想要什么。
“罢罢罢,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李萧唤了随从,将棋盘收了收。挥了挥衣袖走了。
林昭昭从荷包里掏出包着碎珠子的手绢,她走到桌前,将东西放在案边慢条斯理地扒开,在一堆破珠子中挑挑拣拣。
还真是“粉身碎骨”,一串二十颗几乎全都碎裂开了,就剩了仨还算完好的珠子。
一阵强风吹拂,将她放在一旁的白色手绢吹走了。林昭昭伸手去抓,可还是让它从指尖溜走,飞向了窗外。
她透过窗口,看着手绢被风裹挟,一点点飘向远方,直到没了踪迹。
又是一阵风袭来,它将一角白布掀起来,露出一只僵直的脚,上头套着云头锦鞋。
一位老公公伸出手,将掀起来的白布拉了下去,将那截青灰的腿盖好,掩面吩咐手底下的人,“抬下去!我去秉明娘娘。”
这宫里死个宫女、太监算不上大事,但今儿坠楼的是位昭仪。兹事体大,一切都要报上去,再查清楚。
万一牵扯上什么案子,埋着什么阴谋,他一个小小的总管可担当不起。
他姓夏,算宫里的老人,底下的人都要管他叫上一声夏公公。活的岁数大,自然也知道些宫里的内情。
他当然知道这偌大的后宫没有皇后镇着,两位贵妃锁在冷宫,就一个贵人主持大局。
夏公公抬头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一声叹息,将满目的感慨都收了起来。
冯贵人半枕在贵妃塌上,捧着一盏茶,揭开茶盖的一瞬间,清香四溢。闲来无事,她就这般清闲的品茗。
直到一个老奴闯进来,说是有要事禀报,听完冯贵人的脸色一变。她将手上茶重重一放,茶水四溅,吓得珠帘后夏公公忙低下了头,跪了下去。
“那可查清楚是自个儿跳下去的,还是有人算计?”
夏公公回答道:“回娘娘,尸首除了一身致命的摔伤,没有别的伤痕。也派人到那楼上瞧过,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应该……是林昭仪自己跳下去的。”
冯贵人眼眸垂下来,不做声。
那夏公公觉得脊背发凉,直冒冷汗,沉寂的空气让他害怕。虽说只是个贵人,离皇后的位子差两等。
但那也是代掌凤印之人,坐在上位的娘娘不开口,底下的夏公公大气也不敢出。他自然也是晓得这冯贵人是有雷霆手段的。
“这好端端的人怎会突然就想不开了呢?前一阵的赏花宴,本宫还记得她献舞一曲。”
想到那场无疾而终的宴席,冯贵人心底还是不太舒服,好端端的宴席就让两人给搅浑了。
可谁让一个是外国来的公主是座上宾,一个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宫里的娘娘见了都得让她三分。
这两位公主,她谁都招惹不起。
夏公公回话,“奴才不知!”
那一番话,并不是询问。冯贵人从未指望能一个老太监嘴里问出什么。她只是惋惜罢了!感叹她如花似玉般的年纪,却催折在了深宫之中。
不知为何冯贵人竟松快的笑出声来,“不过,这后宫里亡魂还少吗?”
其实夏公公心底明白,他也曾听过一些风声。这宫里终归是太冷清,有不住寂寞的,但最后怕事情败露,最终选择自缢在宫里。
“那娘娘这事还要接着查吗?”
冯贵人说道:“就当作是疯了吧!谁让后宫是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关在冷清的笼子,关在里面的人总是要发疯的。”
她不打算刨根问底,冯贵人知道这件事背后不一般。既然林昭仪用想一死掩盖的真相,那就遂她的愿。
冯贵人打算将一切的秘密,都随着死人盖上棺材板,埋藏起来,留一个个体面。
“行了,退下吧!”,冯贵人一句话就将人打发走了。
可事情尚未解决,这穷人家的孩子死在了财主家,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为多挣一点烧埋银子钱。
毕竟林昭仪是林家千辛万苦送进来的女儿,好端端的人在后宫里殁了,这林家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冯贵人缓缓走下贵妃塌,吩咐起下人,“来人,上妆!”
她要去见皇帝,把事情告诉他。这后宫,不单是皇帝的庭院,更是堂前政事的延续。
冯贵人想了想,这林家真真是败了,堂堂一个世家大族,却总想着卖女儿来获取显耀。将女儿塞进宫中固然算狠心,但真正无情的还要数帝王家。
冯瑛在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跟着他。这多年了过去了,她也有些明白了,什么是帝王手段。
这后宫也不过是帝王权衡势力的一部分,有人费尽心思将自己女儿送进来谋前程,他也不拒绝。
至于封什么品位,便是告诉朝堂前老臣自己的态度。
皇帝自己修佛自是清心寡欲,后宫里的妃嫔也跟着他守活寡。
她们都是政治的牺牲品,深宫里的可怜人!
朝堂前,皇帝跟着群臣斗智斗勇,少不了尔虞我诈;后宫里,众妃嫔们倒是没有勾心斗角,有的是惺惺相惜。
外头黑云压了下来,冯贵人的心就跟着光头透不过的乌云一样,压抑。深宫苦闷,饶是她也难排解。
在她心底多半是苦涩,但更多的是自嘲。真是可笑啊!自己陪了皇帝这般久,却敌不过一个死人。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敲打在房檐上,串成一道道水线,遮住天际。
不凑巧的大雨,阻拦了冯贵人动身的念头。她立在大殿前,望着渐大的雨势,转过身又折了回去。
她身后,大雨滂沱,如同垂落的帘幕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