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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我在窗边侧身掩藏,看着方才的两个不速之客上车,关闭车门,驾车驶去。在这十分钟里,我已经理出了事情大概的情况。
      赵老板不喜欢人戴他绿帽子,四爷就卖他一个人情。杀死肖东的案子,被推到了君君身上。肖东是被我捅死的,凶器还在我的腰上别着,所以警察找不到直接的证物。至于其他能证明他杀了人的东西,那天晚上我偷了肖东的紫色外套,我臭美地穿去了君君家,之后就落在了那里。君君也许一直带着它,也许没带,但这可是个不得了的铁证。
      朋友们,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肖东死的时候,被我亲亲热热地捅了好几刀子,血像喷泉一样呼呼地往外涌,溅得到处都是。我的身上也血淋淋的,布满了他的红壤子,因此我才不得不翻箱倒柜,借了他的衣服穿。刑警那么大的本事,用那些DNA啊什么的手段一照,马上就能知道了。
      没错,当晚死的是肖东,杨坤并没有盗用别人的身份,这事儿我早就想通了。肖东就是那个魔术手,也是四爷要找的人。至于他哇啦哇啦说“我是肖东”的那套理由,可真是聪明坏了。他需要知道“我”,破门而入的杀手,是冲谁来的——
      如果我要杀的人是肖东,那么肖东已经死了,他可以立刻告诉我刚才是瞎扯淡,他与此事无关。而如果我是冲他来的,那这谎称肖东的把戏便是障眼法,他能够趁我出神,或是大脑短路疑神疑鬼的时候,迅速地从床下摸出那把手枪,将我反杀。
      杨坤真是个绝佳的杀手,他比我更加缜密,做事堪称滴水不漏。我想君君入狱这件事跟他也有关系,他想让君君替我们中的一个人去死,这样就能完成他那套,“子弹射完就有人离世”的荒唐预言。
      强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电动车摇晃得几乎不能控制。雨水灌进衣服的缝隙,和织物细小的空洞中。我几乎像是在海水中前行。
      在前往阿波罗的路上,我的脑子乱糟糟的,比暴风雨还要狂乱。君君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可能会立刻供出我,说全都他妈的是我干的。然后那两个不太机灵,但相当认真负责的刑警二人组就会折返回来,响着嘟嘟哇哇的警铃,把我抓住按进牢房里。
      又或者,要是君君得了神经病,非要逞英雄,替我抗下罪名,那我可真是谢谢他了。他这种怂包一旦进了监狱,会被七上八下干得生不如死,被人当马桶用。
      真是烦躁极了,妈的妈的他妈的。我虽然提着刀,准备要去拿四爷的性命。但是朋友们,我不怕和你们说,我对此一点儿兴奋感也没有。雨水往我的眼睛里灌,我只能睁开一个小缝,朦胧不清地看这个世界,什么也看不清楚。身边时不时地有小车嘟嘟嘟嘟地对我按喇叭,擦着我的裤脚驶过。对此我怕极了,大声地骂骂咧咧:“操你们全家!操!有本事撞死老子!”
      我的预感很不好,我不相信我能杀了四爷,我觉得这是个坏极了的主意。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相信什么。我的老天爷观世音菩萨,我竟然真的信了杨坤那些疯话,要去替天行道啦。
      来到阿波罗门口,雨还是哗啦啦的。我把电动车停好,靠在了大门口的边上。站岗的门卫过来跟我说,这儿不让停车,让我滚到自行车棚里去。我说:“去你大爷的,看清楚了你爷爷是谁,我是你龙哥,你丫的还敢拦我。”
      门卫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脖子有我半个屁股那么粗。他低下头细细地观察了我的脸,滂臭的鼻息呼呼地喷到我的脸上。
      “诶哟是龙哥啊,怎么来也不跟弟弟说一声儿。这么大雨,电瓶进了水多不安全。您先请进,我给您把车扛自行车棚去。”
      “不用,我就进去说个事儿,五分钟就出来了。”出来了还得骑车逃跑呢。
      寡妇刀被我别在□□上,还是令人心安的老位置。我穿过一楼的大厅,正是傍晚时分,里面热闹极了。大厅里放着混过音的港台音乐,唱着我离不开你好妹妹,在我心里你是唯一,撕心裂肺,响亮得炸耳朵。男男女女的胸脯贴在一起,如胶似漆地扭来扭去。再往里走,台球桌上已经有人敞开了腿大干起来了,白屁股色情地突刺着,哟哟地叫个不停。马黄和小梁两个内场保安正看得入迷,连我上二楼了都不知道。
      我走上楼,这里还是吵,音乐声震得木头楼板哐哐地晃动。但是越往里走,就越是安静,等到了四爷的总控制室,就已经彻底的静悄悄了,只能隐约听到节拍的撞击声。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两扇巨大厚重的木头门,耳朵里嗡嗡嗡的,脑袋也发晕,就在门要朝我倒下的那一刻,我轻轻转动了把手。
      控制室里有一张大沙发,四爷和两个小妞正靠在上面,一个绿裙子,一个紫裙子,啾啾地和四爷亲着嘴儿。紫裙子看见了我,发出了短暂的惊呼,连忙放开了四爷肥大的脑袋。我身上一阵发酥,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看到小妞们,我总是感到腿软,浑身都使不上劲儿。因为我真的想干他们。
      “我靠。”四爷也看到了我,“你来干嘛?”
      我浑身湿哒哒地淌着污水,像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脏耗子。
      “我,我来跟您说点儿事情。小妞们先请出去,您看行吗?”
      “行不行?你没长眼睛?你看我现在的情况是行还是不行。赶紧滚!”四爷发起了脾气,乌拉乱叫,肥硕的两条短胳膊上下卖力地挥舞,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像是一个气急了的婴儿。
      我冷静多了,但还是腿软、头晕、精神不振、想要呕吐。我笑了笑,露出了满嘴的大白牙,又走近了一些,示意小妞们先出去,我们当男人的有正事儿要说啦。
      紫裙子识相地站了起来,羞答答地屁股摆着波浪线地跑开了。绿裙子回过头,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丑脸,仔细一看,竟然是杨坤。他给了我一个眼神,是要暗示我什么。但是他的眼睫毛贴得太厚了,眼球都不怎么看得到,根本看不明白。见我不懂,他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搂着衣服走出去了。
      四爷特别恼火,瘫坐在大沙发上,肥肉四散流开,像一只白肚皮的大海豹。他恶狠狠地问我:“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
      我将总控制室的门关上,灵巧地搭上了扣儿,让它从外面开不开。然后不紧不慢地在里面踏了几步,看了看整齐排列的监控显示屏,台球桌上的人还在面对着面猛干。
      “刚才警察老帽儿来找我了我,说是君君进了监狱。四爷,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四爷发出了冷笑,他笑得颤颤巍巍,粗喘不停:“肖东那个案子,你干得错漏百出,总得找个人替你顶罪。你丫的要是还有那么点儿良心,现在就该跪在地上谢谢老子。”
      “让君君进监狱是你安排的?”
      “哼。”他撑着沙发,哔哔叭叭,皮具挤压发出了放屁一般的声音。
      四爷若是站起身起来,那身形足有我的两倍宽,三倍重,到时候就不好动手了。在他站起来,老鹰捉小鸡似的把我擒住之前,无论如何我也得先把他干翻。我把手伸进□□里,掏出了寡妇刀,举到了头顶上,啊呀呀地叫着便要朝四爷天灵盖儿上砍去。
      正在我集中精神要劈开他脑袋壳的大西瓜时,有铁棍嗙——地猛击在我的头上。我顿时神经抽搐,右手颤抖着松开了刀子,哐啷掉到了地上。而后又是噼啪两下,棍子落在我的肩头和后背,打得我膝盖着地,站也站不起来。
      铁棍还在残忍地落下,我的后半个身体金鼓齐鸣,脑袋瓜里高度充血,眼球都要蹦出来。但我还是强打着精神,回过头,要看那个暗算我的阴险小人是谁。透过充血的碎眼珠子,我看到杨坤正笑嘻嘻地拿着铁棍,给我一下接着一下。
      又过了几秒钟,我听见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跑来,然后有人抓起了我头发,巴掌按在我破了壳的西瓜脑袋上,把我晃来晃去,又有人狠狠地抽我的巴掌,钝痛变成了火辣辣的疼,像是在辣椒田里爆玉米花,我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他们连续地用拳头揍我,用臭皮鞋踢我的小肚子,踹我的蛋蛋。我遍体鳞伤,身上疼痛至极,却什么也做不了,连胳膊都举不起来。我那张惹人爱的俊脸上,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电灯泡,青青紫紫地悬挂着,视线又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缝。
      过了不知多久,四爷已经缓过神了,他站起身来,好大的怒气,接着便用长满了毛的胖拳头狠狠地揍我,没完没了。我的内脏、肋骨早已经破了壤,从我的嘴里哗啦啦地吐出来。我哇哇大吐,吐出来很多粘稠的、滑溜溜的东西,真让人害怕,我觉得我要死了。
      等到我只剩一副血肉模糊的皮囊的时候,他们终于停手了,每个人都气喘吁吁,风扇一样地呼呼着喘。后来,他们歇够了,开始了用刑后的处理工作。一个人架着我的咯吱窝,一个人拎着我的脚脖子,我猜是马黄和小梁,把我提溜着走下楼梯,穿过台球桌上大汗淋漓的两具□□,穿过俗不可耐的电子舞曲,又拖着我下了楼梯,带到了个臭烘烘的冷地方。
      我被锁在了地下室的某个房间,被固定在一张歪脚的椅子上。我嗷嗷地叫着,肺里破了洞,一呼一吸都要了命。
      我说:“马黄,马黄,我的好兄弟,你放了我吧。”
      发出的声音却是,哇哇,哇哇,哇哇呜呜哇,哇呜哇哇呜。
      他们结结实实地把我捆在椅子上,手背在后头,脚绑到一块儿。按照惯例,眼睛上要贴上胶布,嘴巴也要堵上。但是我的眼球已经破了,鼻子也歪到了一边,模样很是瘆人。小梁看我的时候,一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害怕。所以他们互相看了看,就去把门用铁链锁上啦,留我一个人在这阴森森的破地方。
      我真是疼极了,朋友们,浑身上下一动就疼。常有人说,什么痛都比不上心痛哇,这些人真该替我挨打才好,被臭拳头狠狠地教训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再说不出这些屁话来。
      又是疼痛,又是疲惫,我时不时地陷入昏睡里,又被疼痛折磨着醒来,每次超不过两分钟,可悲地反反复复,受着这现实的折磨。这时我后悔起来,干嘛非要替君君报这个仇。这个年头,古道热肠,可决不是一个好词儿。无论是蒙受冤枉,还是无辜判罪,那跟我都没有关系哇,我何苦替他们着急、为他们分忧。说到底的,君君坐不坐牢、四爷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发誓在这之后,如果娇媚的阳光还能温暖地洒在我的身上,我就彻彻底底地只为自己而活,绝不想着帮助别人、主持公道这样的傻事!
      那些阴暗的自私的想法爬到了我的身上,顺着我的血液游呀游,成了甜美的良药。我如果不想着恨这恨那,便一刻也不能从尖锐的疼痛中解脱。我先恨了君君,恨他是个没用的东西,还撒谎骗我!又恨四爷,他什么都有了,嫉妒得我牙痒痒,干嘛还老想着害人,贪婪个不够!最后再恨杨坤,杨坤,他最不是个东西,我当我们是同盟,是一伙儿的,他却骗我,在背后给我闷棍子!
      等到没的恨了,我就又不得不面对惨淡的现实。被关在个厕所大的小房子里,吸着下水道的臭气,浑身湿漉漉、惨兮兮的,还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虐待哇!等到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四爷、马黄、小梁、杨坤,他们几个就又涨足了精神,要来收拾可怜的我了。
      他们若还有善心,要是这世上还有公道,还有正义的存在,那他们就该快点了结了我,别再让我受折磨。这是我此时唯一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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