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林吞吞

46、真相（4）

　　审讯室门外，孙明天见到了李文絮。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妈妈又活过来了。妈妈的头发也是这么长，刚好及肩，发丝也是这么软，泛着明亮的光泽，岁月磨灭不了她的美丽，她总是像李文絮这样，喜欢抿嘴轻轻地笑。

　　孙明天不可能记错。

　　进了审讯室，李文絮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童其骏的。

　　“他不是你父亲吧？”

　　“不是，我大学毕业那年过得特别不好，一时想不开就跳河了，童其骏是我的救命恩人。”

　　孙明天一般对外都这么说。

　　那次审问她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如实答了，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她始终在观察李文絮。

　　孙明天是个痛苦的人，在人海中寻找另一个同样痛苦的人是很容易的，她望进李文絮的眼睛里，仿佛终于找到了同类，那一刻灵魂的共鸣让孙明天的心灵深深地震颤了。

　　李文絮问她和季寻的关系，孙明天特意用了一个暧昧的表述。

　　“还能干什么，找你们季队叙旧情喽。”

　　孙明天观察到，李文絮有一瞬间的黯然，不过又很快恢复如常。

　　孙明天猜测，李文絮也许受过情伤。

　　她记住了这个文静温柔的女警官，只是没想到李文絮居然也跟这案子有牵涉，当然，这是后话。

　　＊

　　“我的问题问完了。”李文絮合上笔记本，起身站起来，和孙明天握了握手，“孙小姐，感谢您的配合。”

　　“不必客气，”孙明天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指了指她的提包，“李警官，方便的话，能看一下你的包么？正好我也想买个这样的。”

　　“不是我买的。”李文絮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半句，又紧急闭口，没说是谁帮她买的，只是把提包递了过去，“一个朋友送的。”

　　孙明天飞快打量着那个包，国际知名品牌，价格不菲，李文絮一个刚入职不到一年的小警员买得起这种值钱货？她拉开拉链，刚想往里看，李文絮急忙拦住了她。

　　“不好意思，里面有一些机密资料。”

　　李文絮抱歉地笑笑，把包递还给李文絮。

　　“谢谢。”李文絮挎起包走远了，她没注意到的是，刚刚孙明天悄悄往包里扔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

　　孙明天快步走进厕所，随便找了个格子间钻进去，戴上耳机。

　　没过多久，耳机里传来李文絮的声音。而下一个接受审问的人，恰好是童其骏。

　　李文絮:“昨天晚上，监控摄像头拍到你一直在椿芳街路口徘徊，你去那儿干什么？”

　　童其骏:“我是去找明天的，就是刚刚你见过的那个姑娘。但我这腿有老毛病，后来支撑不住了，就回家去了。”

　　李文絮:“你是几点回去的？”

　　童其骏:“大概晚上九点多吧，十点到家的。”

　　李文絮:“你和孙明天小姐是什么关系？”

　　童其骏:“算是重组家庭吧，我一直把明天当我女儿的。”

　　李文絮:“好的，我的问题问完了，感谢您的配合。”

　　审问结束了，童其骏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警官，你今天真好看。”

　　李文絮似乎觉得他很奇怪，没有理他。

　　孙明天靠着门板，仔细思考。

　　童其骏说了假话。

　　他说他大概在十点到家，可孙明天回家时，看见了他摆在鞋柜里的那双旧皮鞋。鞋底沾着湿泥，说明他很有可能下雨的时候还在外面。而直到午夜，京市全城都没有下过雨。十点到午夜这段时间，他离开椿芳街后又去了哪里？

　　还有最后他对李文絮的那句调戏，“你今天真好看”，说法很奇怪，如果是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说“你真好看”吗？为什么要多加“今天”两个字？难道在今天之前，童其骏见过李文絮吗？

　　可听李文絮的反应，她又好像没有一点印象。

　　几分钟后，李文絮叫了一声“季队”。

　　看来审问工作已经完成，李文絮过去找季寻汇报工作了。

　　随后，孙明天听见她说:“我认为嫌疑最大的是这个女人。”

　　“邹悦，乾景集团总经理秘书。”

　　孙明天似乎想起了什么，猝然睁大眼睛。

　　＊

　　童其骏唯一的爱好恐怕就是看电影。他什么片子都爱看，少儿频道每年循环播放的芭比娃娃也看，就是有一点，他拒绝去电影院，不想花这个钱，所以他总是去街边买那种一块钱一张的盗版碟片，装满了书房。

　　回了京市以后，童其骏忽然洗心革面，说不看电影了，说孙明天长到二十八岁还是个无业游民，他有责任，于是童其骏现在闷在房间里只做一件事，用电脑浏览各大公司网页以及招聘网站，帮她找工作。

　　乾景集团是童其骏极力推崇的公司，说这是上市企业，薪水很高，而且招聘过程中更看重学历，这正好适合学历牌子还行但工作经验不足的孙明天。

　　“而且那秘书漂亮，我看过新闻，经常跟在他们老板身边那个，”童其骏另外补充说，“你要去面试了，别忘了留个电话。”

　　孙明天起初还以为是一句玩笑话。

　　现在回想，也许童其骏和乾景集团有联系。邹悦，贺茨，薛新照，崔韦东，王靖，这五个人组成一张关系网，而童其骏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线人？下属？还是统率者？

　　后来在童其骏的建议下，孙明天假意服从安排，向乾景集团投递简历，明面上是为了查案，实际上也在暗中探查童其骏和乾景集团的关系。

　　面试的时候，她见到了贺茨。

　　贺茨的模样和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不过比她想象中要瘦点儿。面试的时候，他左手食指点在桌面上，还在不明显地抖动，这与他在外游刃有余的形象不符。

　　孙明天总觉得他很紧张。

　　更奇怪的是，还没等她自我介绍完，贺茨就宣布她被录取了。

　　童其骏要她来面试，不会是提前给她内定了一个名额吧？难道童其骏的权利大到这种程度，能够在乾景集团内呼风唤雨？

　　这么大一个集团，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还有贺茨这个人，孙明天总觉得他很矛盾，似乎时刻处在要崩溃的边缘，有的时候，他会突然流露出非常害怕的神情，又很快恢复如常。

　　在和平年代，一个正常人会因为什么事怕成这样？更何况贺茨是总裁，身边保镖无数，集团大楼的安全系数也是非常高的，难道对于贺茨来说，威胁本身就来源于乾景集团内部？

　　可孙明天找不到证据，她只能静心等待下一个机会。

　　很快，机会就出现了。

　　入职第一天，午间休息时，她悄悄打开邹悦的电脑，在桌面上发现两份加密文件。

　　密码未知，孙明天插入事先准备好的破解程序，将两份文件拷贝到U盘里，之后飞快收拾东西下楼，去便利店打包了一份茄汁猪扒饭，然后闪身迅速走入隔壁的网吧，要了一个单人包间。

　　她记得那顿饭很难吃，猪扒太硬了，嚼起来费劲，茄汁拌饭似乎放久了有点发酸，她吃了不到半份剩下的全扔了。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孙明天都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就着一瓶冰镇啤酒看完了文件夹里面的东西。

　　两个加密文件夹，第一个较为私人，是邹悦和贺茨的恋爱记录。邹悦有记录恋爱日常的习惯，和贺茨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拍点亲密照片和视频，全收在这个文件夹里了。但最后一个视频，却是一段监控记录:王靖被贺茨拽着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前边跟着一个穿清洁工制服的人，但他戴着帽子，一半身子已出了画面，很难辨认出他是谁。

　　这样看来，王靖应该是贺茨杀的。但那个清洁工又是谁？

　　而第二个文件夹里面全是Excel文档，林林总总地写满了交易记录，金额、重量、运送方式、交接地点一应俱全，但没写清楚货物具体品名，而是用缩写替代。

　　鼠标往下拖，可以看到这些交易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几乎每年都有，但1994—1998年这四年时间突然中断过，直到1998年底才又重新恢复了交易。

　　1994年的最后一次交易是在5月20日，也就是妈妈被害的那天。

　　这是最明显的证据，表明妈妈那个案子和乾景集团有关系，可是……十年前乾景集团甚至还不存在，妈妈所在的公司叫“英达制造”，后来孙明天查过，英达早就在五年前因资不抵债破产倒闭了。

　　英达制造和乾景集团，共同点在哪里？

　　孙明天只能想到一种解释:也许这两家公司的实际控制者是同一人。

　　也就是说，贺茨背后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主导了王靖被杀、崔韦东被杀、薛新照被杀，接下来又会怎样影响案件的走向？

　　显然这三人的死亡与乾景集团的内部交易有关。孙明天查看最近的一次交易记录，是在一个叫做“夜明珠”的地方。

　　孙明天计划晚上去那里看看。

　　而童其骏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去。下午他打来电话说:“我打听了一下，今晚‘夜明珠’有一场不对外公开的酒会，八点开始。”

　　“好。”

　　“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

　　孙明天表现得对童其骏的话深信不疑。

　　却在想，他到底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呢？按理说这种消息应该是密不外传的。

　　除非童其骏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