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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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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鹤提着木盒进门,就见宋霜迟并未在床上休息,而是坐在桌边,凝眸看着放好的琴,不知在想些什么。
“霜迟,你被吵醒了吧?”
阿鹤不太好意思的抿嘴解释,“鬿雀就那个性子,我原本是想施个隔音术的,但我又怕你有事寻我。”
他说着话,一边把木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出来,心疼道,“你既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
“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是我特意让鬿雀寻过来的。”
他摆到最后,方才发现,最下面竟还多了一盘他素日里爱吃的烤鱼。
宋霜迟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茭白尝了下,笑道:“清脆爽口,味道不错。”
“那我也试试。”
阿鹤满意的很,在他对面坐下,也拿起筷子吃起来,还不忘评价道,“好吃。”
“霜迟,都可好吃了,你多吃些。”
宋霜迟笑了笑,舀了一碗汤,随意道:“你同鬿雀,关系看起来不错,倒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差。”
事实上,鬿雀话说的难听,可行为上却处处看顾,就连吃食这等小事都如此费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岂止是不错。
宋霜迟难得问他私事,阿鹤兴奋得很:“我们一起长大嘛。”
他语气随意而又理所当然,“鬿雀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嫉妒阿爹宠我,说话才难听。”
“那阿爹就是宠我嘛,确实对他不太上心。本来也是我得了好处,我就大度些,不与他计较。”
“而且,阿爹是虎族,我小时候不会飞,还是鬿雀教我的呢。他对我好,我都记着呢。”
宋霜迟道:“如此说来,他也算是你的兄长了?”
“才不是呢。”
阿鹤否认的迅速,撇嘴道,“就鬿雀那性子,哪里能当我兄长?”他想了想,才有些不情愿的道,“若真要说兄长的话,也就白泽勉强能算吧。”
宋霜迟果然就接了下去:“白泽?”
“白泽也与我一起长大的。”
终于找到了机会能和对方说一说自己的事,阿鹤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道,“我、白泽、乘黄、螣蛇和鬿雀自小一起蒙阿爹教养长大,我小时候身体差,他们都很护着我。”
“白泽是我们几个里年纪最大的,要看顾着我们几个小的,性情就格外沉稳些。原本,我们几个里,论实力,是白泽最强。论血缘,白泽与阿爹同属白虎族,也是他最近。原本,大家都以为,祁山下一任妖王,该是白泽。”
“可后来,阿爹只收了我为义子。”说到这,阿鹤叹了一口气,“妖族极重尊卑,阿爹收我为义子,我就是妖族殿下,与他们有了尊卑之分,他们这才与我疏远了些。”
“我知道,我灵力弱,配不上这个妖族殿下之位。”说到这儿,阿鹤有几分自嘲,“就因为这个,我觉得挺对不住白泽的。”
“可是,霜迟,我也有很努力很拼命的修炼,可我实在天资有限,灵力就是赶不上他们。”
原来阿鹤这样一个天真少年,眼里竟也隐藏着这样深的难过与自卑。
宋霜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安慰道:“阿鹤,你灵力弱,可这并不意味着你比不上旁人。”
“妖族是以强者为尊,可这个强字,却并不一定要是灵力强。”
他收回手,认真道,“阿鹤,你心性纯粹,心胸开阔,有所为有所不为,对妖族、仙门和凡人一视同仁,这便是你的强大之处。”
“这样的你,自然配得上妖族殿下之位。”
阿鹤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竟有这般好,只觉得脸都热了,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光,却还有些不敢信:“真的?”
宋霜迟眼中带笑,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当然。”
阿鹤欢喜的笑出声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掩饰性的大口吃着饭,却仍掩不住越翘越高的唇角。
两人吃过饭,寒江那边还没传消息过来,宋霜迟没说什么,阿鹤却是等不及了,让宋霜迟继续在房里休息,就去妖王殿寻慕楠妖尊去了。
宋霜迟心里藏着事,身体虽然疲惫,却实在睡不着,索性便继续弹起琴来。
也不知弹了多久,阿鹤回来了,欢喜道:“霜迟,寒江叔叔来接你去见阿爹了。”
宋霜迟起身,抱着琴往外走。
走了两步,他回身看向仍停在原地的阿鹤,眉宇间有些意外。
可阿鹤没敢看他,而是垂着头道:“阿爹说要单独见你,我就不陪你过去了。”
宋霜迟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点了头:“好。”
寒江果然在门外等着他。
许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见宋霜迟,寒江的神色依旧冷淡漠然,再无半分变化,只打了招呼就携着他去往了桃林,站在林外对他道:“宋公子,王上在里面等你。”
“多谢寒江妖君。”
宋霜迟礼貌的道了谢,便抱着琴往桃林内走去。
他一路走去,从结着累累硕果的桃树慢慢走至灼灼盛开的桃花中,而那灼艳的桃花中,却有一个长身玉立的绛紫色身影。
许是察觉到他的到来,那身影转过身,露出那副比桃花还要灼艳的眉眼。
宋霜迟抱着琴,微笑着施了一礼:“赤湖宋霜迟,见过慕楠妖尊。”
宋霜迟的眉眼,果然与故人一模一样,可故人,却从不曾有这样温润却疏冷的笑。
慕楠怔了怔,也笑了起来:“世人皆知,赤湖不容妖。”他眉眼微挑,声音微冷,“你既是赤湖弟子,为何要来见我?”
宋霜迟说:“我想知道一些旧事。”
“阿鹤说,你是九溪仙尊的弟子。”
慕楠垂下眼,“你想知道的旧事,何不去问你师父?”
宋霜迟想了想,才道:“有人告诉我,我母亲是翠微仙子。可他却问我,姓宋还是林。”
“他不能确定,我心中自然有疑惑。”他看向慕楠,微笑着开口,“这疑惑,我不能去问师父,只好向慕楠妖尊求解。”
果然如此。
宋霜迟果然与那人有关。
可他悉心教养的宋霜迟,却就要死了。
慕楠抬头,声音有些哑:“你姓的,自然是宋。”
“我一直以为……”
宋霜迟顿了顿,抱着琴的手紧了紧,“师父同丹溪仙君一样,也姓宋。”
“你师父姓什么不重要。”
慕楠当即就沉下了脸,厉声道,“但他绝不可能是你的父亲。”
宋霜迟自然知道。
师父若对翠微仙子有一分爱慕之意,那他看向自己的眉眼时,眼里首先浮起的,不可能永远都是嫉恨。
可宋霜迟只是说:“可有人和我说,翠微仙子喜欢的,就是师父。”
“不是所有的喜欢……”
慕楠的声音含着苦意,“都有结果。”说到这儿,他看向宋霜迟,轻轻笑了起来,“可至少……丹溪仙君的情意,有了结果。”
“看来,”
宋霜迟明白了,“我姓的,是丹溪仙君的宋。”
慕楠神色复杂的点头:“是。”
若非是丹溪仙君之子,他怎么肯忍受这幅眉眼,还收之为徒?
“既如此,我身为人子,可否……”
宋霜迟收了笑,神色冷淡下来,缓声开口,“请慕楠妖尊告知,当年丹溪仙君于雷山引弑神阵之事的个中缘由?”
宋霜迟眉目冷下来时,像极了当年的谢翠微。
而丹溪仙君、雷山、弑神阵的字眼一出,旧事便扑面而来。
慕楠不语,眼中却浮现了伤痛之色。
自丹溪仙君殒身雷山后,他失去了情同手足的亲人阿狸,也失去了情真意切的爱人阿……
而后的仙妖之战,他又失去了太多的妖族同伴,只剩下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
慕楠不答,宋霜迟也不介意。
他只是盘膝坐下,将抱着的琴置于膝上,指尖轻弹,音符流泻而出,依旧是那曲弹了千百遍的《流水》。
流水潺潺,淙淙而歌。
熟悉的旋律中,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把臂同游欢声笑语的幸福时刻。
可这样的幸福,却早已消逝,只存在那虚幻的旧梦中。
就如这么多年,他试过那么多次,却再也弹不出当年那一曲《流水》了。
他弹不出,却有人弹得出。
慕楠沉沉看着眼前静坐着弹琴的宋霜迟。
眼前的蓝衣青年,熟悉的眉眼上是陌生的笑容,琴音里藏着的,却是一样的意境。
他不像翠微,不像丹溪仙君,当然也不像……
想到这儿,慕楠心中一痛。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宋霜迟。可在这熟悉的琴曲声中,从未愈合的旧伤再次发作,气息不稳中,咳嗽一声比一声急,咳到最后,已经全是血。
眼前的桃花,依稀碎了一瞬。
宋霜迟指尖未停,直到琴曲结束,方才静静的看向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慕楠。
“慕楠妖尊。”他眼中依旧是那温和却疏冷的笑,“我人之将死,只是想知道一些从前的旧事,以解我心中之惑。”
慕楠不语,只是微微仰头,看向了赤湖的方向。
宋霜迟随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赤湖:“这些话,我确实该去问师父。只是……”
他顿了顿,平静的声线里终于带上了情绪,“我与慕楠妖尊一样,不愿师父再因从前的旧事而伤怀。”
“从前的旧事,我已经忘了。”
慕楠依旧没有回身,声音很轻,“宋霜迟,你要见我,我见了。”
“如今见到了,你该走了。”
“您要是真忘了,就不会答应见我,也不会有……”
宋霜迟伸手,接住风中吹落的粉色花瓣,“今日这一片桃花。”
慕楠闻言凝眸,心里无声无息的漫上酸涩的苦意,几乎要再次呕出血来。
桃花灼灼如火,可桃花再艳,也比不过那一树枫红。
他挥手,在片片碎裂的桃花中回过身去,承认道:“过去的旧事,我不曾忘。”
他看着宋霜迟,脸色一分分冷下去,“可我也不想再提。”
“慕楠妖尊。”
宋霜迟只微笑着问,“您想不想,再见师父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