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但为君故——芳极纪事》泣月

49、番外 伊人（下）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有着未完全退去的稚气。

　　那是怎样一个倔犟却又认真的女子啊。每当在有人前来升山时，他总会偷偷的跟在人群的身后，观察着各式各样的人，其中不乏个性刚烈的人，也不少执著追求的人，但他总是会想起那个多年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抚摸大家伙的女子。

　　大家伙安全的从芳国返回之后，他多少从它那里了解到了大概的过程。

　　没想到大家伙直接的把她送到了王宫，当时那些大人们的表情一定很生动吧！可惜他没有看到。

　　只是没有想到，峰王竟然亲自出来接见了她和大家伙，并且也伸出手拍了拍大家伙巨大的羽翼，似乎还说了欢迎它和主人下去再去鹰隼宫作客之类的话。有这样的一个王，芳国的治世应该也能长久吧。

　　她……一定继续的留在国府任官了。

　　会离开黄海而踏上芳国的土地则完全不在他的料想之中，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么好的一只妖兽的话。

　　看了看安静的跟在自己身后的大家伙和一只白鹤，他又着回过头来，看着对方明显的惧意，露出了一丝歉意的笑容。

　　地官府的遂人一边颤抖着，一边小声的问询着对方想要打探的事情。

　　“安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他的确从她随身带着的小抄上看到了这两个秀气的字。

　　“安然？……你……你等等啊……”遂人颤声说完，快步的跑进了内府，过了好久，才又不情不愿的走出来：“你……你是她……什么人？”

　　“……朋友，怎么了？她不在国府任官吗？那么能请问现在她在哪个州府高就吗？”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她的学识难道不足以在国府任职吗？还是……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不是的！大人她当然在国府……只是……只是你恐怕没那么容易见到她。”遂人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瞄他身后的妖魔，好像生怕它会在前面这个人的一声令下扑上来。

　　“这样，那么……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传个话吗？就请说……‘她黄海的朋友希望能见她一面。’”他笑着说，希望能安抚对方被吓坏了的胆子。

　　“好……好……你等等啊……”说完，遂人又转身飞快的跑了进去，这次一去就用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听到有人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声音。

　　当他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的时候，却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真的是你！”

　　他的笑脸在看到她那一身朝服时，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精神马上就被她脸上的开心神色给吸引了过去。

　　“看来我应该要先恭喜您才对，冢宰大人。”他用淡淡的笑容向着她鞠了一个躬。

　　“真是的，你跟我客气什么呢？怎么想到要来芳国的？雁国的主上让你回国了吗？”她笑着迎向了他，同时伸手抚上了大家伙的颈，这一次她的手没有再颤抖了。

　　“不……我只是来看看你……正好，可以算是送个迟到了不知多久的贺礼。”他婉转的压下了心中的一丝失落，依旧笑着看着她。

　　“说什么贺礼，真是太见外了！”她低下头笑了一下，许久又突然抬头说：“很抱歉……我曾经说过要让芳国承认妖魔是家兽坐骑的，但一直都无法取得大多数官员的认同，我和主上都努力过了，但成效并不大……倒是雁国，好像几年前就已经下达了法令，承认妖魔也是家兽坐骑了吧……”

　　“你并不需要如此在意，本来让人和妖魔和睦相处就已经属不易了，又何须勉强呢。”他安慰她，看着她不甘的表情，他想到，原来这么多年她并没有改变多少，太好了。

　　然后他们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个下午，就像以前在黄海时一样，直到她突然谈起了他的衣着。

　　“你这一身……倒真像上次我在集市上听骑兽商谈起的真君大人。”她笑着拉了拉他的玉石披巾，突然像想起怎么似的沉思了起来，过了许久才说道：“难道他说的那位真君大人就是你？！”

　　他望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聪慧如她又怎能瞒得过？

　　“真君……那么……你……您已经成为天仙了吗？”她突然的严肃了起来。

　　他的眼神暗了暗，然后依旧笑着说道：“别这样，我们还是在黄海时认识的朋友，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谢谢。”她带着一丝感激的表情向着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安然，这只鹤就送给你了。”不知该说什么，他起身拍了拍身后白鹤的背，示意要它过去。

　　“鹤？你竟然能抓到鹤？！”她惊叹的看着这只美丽的妖兽，此时它正顺从的轻啄着他的手。

　　“我并没有成为它的主人，我只是告诉了它，你是怎样一个人，让它自己决定要不要成为你的坐骑。”他在内心叹息着，但依旧露出开心的神色。

　　当初……如果他没让大家伙送她回来，或者她的王并不是那么贤明，更或者她并没有那么优秀……他打断了自己可笑的想法。如果他没有大家伙送她回来，她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如果她的王不贤明，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如果她没有那么优秀……他又会遇到她，会……如此的在意她吗？

　　“那么……我也该走了。”他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你要走了？这么快？”她露出了一丝不舍的表情，这让他有一丝丝的满足。

　　“本来我就不应该轻易的离开黄海的，这次只是为了把姑娘送给你才来的。”他顿了顿，“保重。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说完，不等对方的回复，他转身就离开了。

　　应该还能再见的吧，如此优秀的她怎会被埋没。

　　行到了虚海的上空，他在大家伙的背上回过头，望着早已经成为一个黑点的芳国的宫殿如此的想着。

　　只是此次别过，再次相见又将是何年何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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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见到她，是在峰王驾崩之后，这位治世三百余年的贤王，突然的变得残暴而固执。末年时唯一值得称颂的就是对冢宰的无比信任，因此而使得芳国数十万百姓逃过一劫。

　　可笑的是“梅卿”这个封号竟是在王失道之后，才被传颂开来，之前人们所知道的只是有位稳坐冢宰之位近两百年的女冢宰。

　　看着她日夜紧锁的眉头，他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国家的百姓需要她。

　　第四次见面是在新王登基，她刚刚递上辞呈，王竟然向着她下了跪。

　　于是她又叹息着站在了台甫的身后，一站数十年。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直到有一次，她突然笑着望着他说，似乎每次见到雁国和奏国的人就没有什么好事呢。表情是疲倦的。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转身带着大家伙离开了，同时拉上了自己曾经也喊过主上的人。毕竟他也曾为人臣子，那份疲累，只有离开了这高矗入云际的宫殿，才可能有舒解的一天，但……这个倔犟而又认真的女子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黄海的里家里，孩子们竟也唱起了那边世界的歌谣，他笑着从里家的祠堂门前走过。

　　不再轻易的离开黄海，他常常的望着北方的天空。这一生，他有了两个禁地，东边的那个国家给了他一个长久的梦想，而那个隔着海的西极之国，留给了他一个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