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但为君故——芳极纪事》泣月

23、章十一 盼晓（上）

　　在经历了近十天的舟车劳顿，天铭一行来到了恭国的首都——连樯。

　　其实从进入恭开始，天铭就发现了同行的三人明显不太快乐的神色，但一直都没有人点破。至于是什么原因，在天铭看来却很有可能是可笑的嫉妒，嫉妒这个国家的繁荣！的确，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两个国家的差距，一个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一个却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有隐患，天天都过着人人自危的生活。

　　而造成这一切差别的原因就是玉座上有没有王！可笑的宿命论。

　　一路这样想着的天铭，被华秋带到一个府邸大门口，一抬头可以看到在正门上方的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昊府”。

　　在华秋麻烦门房通报之后，寒洲终于忍不住问道：“华秋，这是谁家啊？”

　　“恭国当朝冢宰的家。”华秋说着，不久，就有一个人出来为他们带路。

　　进到这个虽然朴素，却很有诗意的花园之后，他们看到了已经坐在凉亭里等他们的人。

　　他正倚在栏边，身着朝服，和天铭同样是深蓝色颜色的长发以一根浅蓝色的发带束在脑后，与藏青色的衣摆一同在和风中飘动着；这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少年，长长的剑眉下是一双深蓝色的双眸，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岁，此刻正含着笑等着他们过去。

　　见到他，华秋马上跪了下去，向他行了一礼，跟在他身后的寒洲和嫦婷也跟着跪下行礼，只有天铭依旧站着。且不说中国早就没有了跪礼，他从小所接受的也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之类的大男子主义教育，就连低头都少有的他自然不会对人行礼。

　　“各位不用多礼。快快请坐吧。”盼晓也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请各位落坐，然后视线自然的放在了一直站着的天铭身上，“这位先生怎么不坐呢？”

　　“……只是腿痛罢了。”天铭说得云淡风清。

　　“腿痛……是因为蚀的原因吗？那还是请先坐下吧，这样腿也可以休息一下。”盼晓依旧淡淡的笑着，然后看向华秋说到：“凌医生果然已经当了父母官啊，已经有一段时日不见了，这一次你也准备升山了么，真是太好了。”

　　“冢宰大人这样说是表示您支持华秋先生升山吗？”不愧是曾经做过御史的人，嫦婷马上就听出了话中有话。

　　“这个，怎么说呢，我们主上的教导就是：‘只要升了黄旗，就要发动全国的百姓去升山，因为王总在百姓里面的。而做为官员和声望高的人更是要早早的去升山，这样就算没有选中也才有资格要求其他的人去升山。’我只是对主上的想法表示认同而已。”盼晓依旧不愠不火的慢慢说着，脸上的笑容从未淡去。

　　“对，供王陛下说得没错！嘿嘿嘿，不愧是当王的人。我一早就说了，升山是应该要做的事，华秋还不信！”寒洲一听盼晓这么说，马上拉开了嗓门。

　　除了盼晓依旧一脸的认同的点了点头，天铭装做没听见，其他的人都露出了“求你别再说了！”的表情。

　　“这里真热闹呢！盼晓有客人吗？”一个开朗的女声突然的插了进来。

　　众人寻声望去，却看到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正朝他们走来。天铭皱了皱眉，这个女子所说的话他听不懂，是普通人吗？不过她说话的语调有点怪，不像一般的人说话的方式，口音中有一点点奇妙的尾音。

　　“泣月？你什么时候来的？”盼晓有点吃惊的看着来的人，这个女孩总是游走不定，而且常常音讯全无，在以为她不会再出现的时候，又突然的冒了出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着和人打哈哈。实在想不出两年前刚刚看到她时的样子。

　　“不记得是哪位大人下的命令喔，要我一到了恭就一定要到他的府上报个到。”泣月望着天说着，而那个“哪位大人”则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当初因为担心她的心结还没有解开，他才会下这样一个命令，现在看来，倒成了泣月不想花钱时，用来蹭饭的好理由。

　　“对了，我都忘了！泣月，这一位和你一样是从昆仑来的胎果，他叫天铭。”盼晓突然想到在座的人里还有一位山客，于是他笑着替他们引见。

　　“真的？你也是中国人？太好了，总算又见着老乡了！我叫泣月，你好。”泣月一听，马上笑着用中国话和天铭聊了起来，同时也伸出了手，中国人的见面礼。

　　“你好，能见到泣月小姐是我的荣幸，我叫天铭，司天铭”天铭也笑着伸出了手，难怪他会觉得她的语调有点怪，一听她的中国话，他就知道了，这是芙蓉国里女子特有的缠绵，和江浙一带的俣侬软语不同，湘音里的尾音有着奇妙的上扬，听着像是一直在哼着歌。

　　“你的普通话好标准，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泣月也开心的坐在了天铭的边上问着。毕竟从中国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能活下来的实在的太少了，而且看他的长相，肯定也是胎果。

　　“唔，一些原因吧。你是什么时候来这个世界的？”天铭不准备说太多，便随便的说了一句。而这时那一边的四个人已经开始了新的谈话。

　　“两年前……对了，盼晓。能帮我找一艘到芳的船吗？”因为听到盼晓等人的谈话中不时会出现芳国的字样，泣月打了个岔，“现在很难有船到芳去。”

　　“芳？你现在到芳去干嘛？而且你不是说你决不出海的吗？”盼晓有点好奇了，这个时候，芳国正是妖魔横行的时候，基本上没有私船会去芳国，恭国也是出于邻国的原因，才会每个月发两艘官船过海去芳国接济难民。再说泣月怕水，当初死活都不肯从恭国直接坐船去雁，而选择了先经柳而到雁的折行路线。

　　“唔，因为有些担心……我听说在芳国发生了鸣蚀……”泣月想起那个像娃娃般的峰麟，大概是人的本能吧，对于弱小的事物总是充满了爱怜，明知道对方是麒麟，却还是很担心她，不知道供麒如果也长得娇小可人，供王陛下打人的时候下手会不会轻一点？

　　“真难得，泣月竟然会关心其他的人。对了，在这里你就说中国话吧，我们都听得懂的。”盼晓在心里是为她高兴的，如果她能从此把视野放开，就能看到旅途上更多的风景了。

　　“喔，已经习惯了，一下子还真改不过来。”泣月拍了拍脑门，“我也不是关心……反正我时间多，没事就去看看。”

　　“先这样吧，他们这一边比较急，我先和他们谈了。”和泣月的话告一段落，盼晓又望回了华秋这一边。

　　“大人，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借到骑兽出发呢？从恭到雁，坐船已经赶不上开令艮门了。”华秋开始继续刚刚的话题，如果错过了，就又要多等三个月了。

　　“这点请放心，骑兽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我也已经请示过主上，她已经同意了你们可以从云海上过去，我也已经写好了给雁国州侯的信，请他们准许你们可以经由州府下山。”盼晓笑着，从怀中拿出供王和自己的亲笔信，递给华秋。

　　“真是万分感谢。”华秋接过一看，又向着盼晓深深的一拜。嫦婷和寒洲也拜了下去。看到这一幕，泣月和天铭同时的露出了一样的表情，又来了！不过倒是没多说什么，这是这个世界的习惯……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这一次的升山可能会轻松一些，因为人会比较多。”盼晓突然这么说。

　　“大人为何如此说？”华秋抬头问到。

　　“因为舜国也升黄旗了。”盼晓把前两天从台甫那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舜！东南的极国么？”因为分处两极，所以彼此之间的消息要闭塞一些，华秋也不太明白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舜？难道是徇王退位？我一年前在巧的时候，还只是听说舜有些不稳，如果徇麒失道而亡，应该会有新的卵果才对，可是上次在蓬山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新的卵果啊。不对，就算有卵果，现在也不可能选王，这样看来，应该是王退位了。”泣月皱着眉边想边说。

　　这时华秋等人才又再一次仔细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且不说她的来历，光是言谈之间的深思熟虑，就已经不是一个一般的下官能够比得上的了。一般而言，不到国府一级的官员是不太会注意到别国的动向的，而这个名叫泣月的女子，显然对各国的国情不但了解，而且比一般的官员还要清楚得多。

　　天铭也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个女孩，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只想到怎么样熟悉这个世界，却从没想过要去了解、深入这个世界。而眼前的这个女子比他还小，却已经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方式，并且是最好的一条路。

　　“的确，是徇王陛下入蓬山请辞的。所以舜国现在也升起了黄旗准备升山。而目前正在蓬山的蓬山公正是你们芳国的麒麟，所以这次的升山将会有两个国家的百姓。”盼晓赞许的点了点头，泣月是一个政治感觉很敏锐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他早就想把她揽入国府了。

　　“唔……唔……怎么办！我开始好奇了！”泣月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之后，却突然这么大声的喊了一句，在众人都不解的望向她的时候，她伸出手拉住盼晓的衣袖，“那个，我刚刚说的不算，芳国我下次再去好了，我想跟他们一起去雁，好不好？也借我一匹骑兽吧。”表情倒有点像和父亲撒娇的女儿。

　　“唉，其实你还是不想坐船吧……”盼晓轻叹了口气，一语道破了泣月的心思。而且怕还是想入黄海，不过这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彼此明白就好。

　　“知道的话，就帮个忙啦，我也可以做个刚氏赚点小钱啊。”泣月说着把脸转向了华他们，“你们还没有雇人吧，雇我啦，我比刚氏收费要低喔！”这一下她倒像个在马路上卖菜的，毫不脸红的替自己拉起生意来。

　　“这……这个……”华秋怔了一下，他们的确是没有雇人，也准备在到艮县之后雇两个刚氏，但不管怎么说，请个女子……

　　“泣月的能力倒是不比一般的刚氏差……只是……”盼晓苦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他怕是到时又要帮着善后了。

　　“话虽这么说，但……”华秋还是有点犹豫。

　　“我雇你。”天铭却突然出了声，在众人都惊讶的看向他，他笑了笑，继续说到：“我雇你，不过我现在没有钱，等我赚到钱就马上给你。怎么说，至少我和你能沟通，而且你也可以顺便教我一些这个世界的知识，对了，教我的学费我也会付的。”

　　“……这么说是空头支票咯！唉，也好，和老乡做伴的话要轻松一些。”泣月想了想，露出一个自愿牺牲的表情。

　　“天铭！你不要乱说，你不知道黄海是多么可怕的地方！”这时嫦婷突然开了口，同样身为女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仙的话，她一定没有勇气去升山，但眼前这个女子再什么看也都是普通人啊！黄海就连一般的刚氏也都不敢大意，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在保护自身的情况下还去保护别人呢！

　　“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意思就是没有做不到的，只有不敢做的。”天铭看向嫦婷，一脸自信的说着。然后他发现所有人，包括泣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许久，泣月突然又笑了，伸手拍了拍天铭的肩，说到：“我敢打赌，你是富家大少。唔，好吧，你也的确是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呢，对它陌生到……近乎白纸，不过这样也好，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个世界的人口中所说的命运，在这边清晰得不用算都能看得见，清晰得……让人害怕……

　　盼晓也没有了笑容，他平静的望着天铭许久，才说了句：“弓满易折……”其他的人也都悻悻的露了个怪怪的笑容，结束了这个话题。

　　之后，大家都随便的聊了些其它的话题，然后决定好在昊府休整一天，第二日出发，便草草的散了场。临走之前，盼晓叫住了泣月，让她跟他一起到书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