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但为君故——芳极纪事》泣月

22、章十 徇麒（下）

　　—重景宫—

　　“主上……我们回去吧……”躺在病榻上人用虚弱的声音和他的主人说着这样的话。

　　“不行，现在国内已经开始出现妖魔了……”回答的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她叹了口气，“我已经不行了么……”

　　“主上！我们回去吧，舜国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啊！咳咳……”床上的人激动了起来，但太过虚弱的身子让他说不上两句就接不上气来。

　　“徇麒，百姓已经不会等我这个没用的王了……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王，徇麒……你要为他们选出一个强大的王来……”女王用手轻抚着她的麒麟，原来是那么阳光的一个孩子，现在却因为自己而不得不躺在这病榻上没了生气……这是她太过软弱的错。

　　“主上！您在说什么！”徇麒一骇，想要从床上坐起，却最终因为没有气力而又倒了下去，只得忙伸手把王的手抓住。这一串动作让他再次剧烈的咳了起来，还伴着撕心裂肺的痛。

　　“咳……主上……事情还有还转的余地……请不要说这种话……”过了许久才缓过气来的徇麒，依旧紧紧地抓住王的手小声说着。

　　“……我知道了，我会再考虑考虑的……你先休息吧……”有什么话在徇王的嘴边转了转，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继续安慰她的半身。

　　“主上……不要去请命……不要去……”在意识快要沉入黑暗之际，他只担心一点，他会不会被他的王能抛弃了。

　　……不要抛下我……我是你的麒麟……不要舍弃我……已经意识不清的徇麒，在脑海中只能不停的想到这一件事……被王遗弃的麒麟比失道而死还要惨……虽然就在现在也有两位选了第二位王的麒麟活着，但那是因为他们的王犯了大错啊，为什么一直认真治国的主上会失道……为什么……他不要被丢弃……

　　过了许久，徇王小声的唤了句：“徇麒？”并试着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却还是被抓住了衣袖。

　　在确定对方已经睡熟了之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不太明亮的半月。

　　其实她也不想死啊……但在看到这几个月徇麒痛苦的样子之后，她就开始动摇了，一开始以为还会慢慢地好起来，但等到听说已经有三个州有暴民起义打劫官粮的时候，她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太过信任自己的臣子，而放任他们自行制定各项税收、法规，到头来只是养肥了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却空了国库苦了百姓……

　　这是她的错，所以这个责任应该由她来背，但是徇麒是无辜的，他只是单纯的信任着她这一个没用的王而已，何必为了她而送命呢？……

　　思及此，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昏暗的室内闪过一阵亮光，一切又暗了下来之后，只听到她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

　　—华瑞宫—

　　一直睡得不安稳，峰麟在浅眠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睡意，她决定索性出去走走。

　　就在东游西荡之时，她突然听到位于东南方的宫殿里传出一声惨痛的呼喊声，在她急急忙忙跑到露台张望之时，只看到一个金发刚刚及肩的男子从那座宫殿里踉踉跄跄的冲了出来，一直的往着蓬庐宫的深处跑了过去，那个方位……应该是云悌宫的位置。好奇之下，她也偷偷的跟了过去。

　　跟了一段路，她发现还有其他的人也跟了过来，一回头，发现六太也正跟在后面，与其说他现在脸无表情，不如说是面色惨白。

　　峰麟想要说什么，却被六太用一个安静的手式制止了，他比了比前面，要她看着。

　　那个男子已经到了云悌宫的宫门前，却不知为何，打不开宫门，他只能跪在了宫门前，不停的拍打着门板，大声的哭喊着：“主上！主上！”

　　没错，这个在云悌宫前痛哭的人正是今天被送来的徇麒，原本及膝的长发不知为何变得只到肩头，脸上手上的暗斑在昏暗的月色下依旧骇人。

　　“主上……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请命！为什么啊！……咳咳咳……主上……您回来啊……主上……呜呜呜……主上……”渐渐的哭喊的声音小了，可还是能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声低呜传过来，“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这时蓬山的大半人都已经被刚刚的骚动引了过来，女仙们一脸悲泣的好言劝着，希望徇麒能够离开这里，回去休息；其他的麒麟们则都沉默不语，各自站在远处观望着，不靠近也不离开。

　　“不要……我不要离开这里……我要等主上出来……我不要离开……”手中紧握着被主上割下来的衣袖，不管众人怎么劝说都不愿意离开宫门一步。女仙们面面相嘘，其实谁都知道徇王进去了，就再也不会出来了，最清楚这一点的就应该是徇麒了……但他现在却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徇台甫，请回宫休息吧。”这时玉叶大人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来到徇麒的面前，徇麒依旧摇着头死死的靠在门板上。玉叶大人见状只好伸手用她手中的团扇在徇麒的面前一扇，然后就看到徇麒身体一软，倒了下来，在旁边的女仙马上扶住他往重景宫走去。在人群渐渐的散了之后，玉叶回过头望着这高高的朱红色大门，许久都未发一语，而当她看到几根散落在宫门口的金色发丝之后，她才带点哀伤的闭目长叹了一声，然后对着宫门深深的鞠了一躬，小声的说了句：“谢谢您……”

　　第二天一大早，芙蓉就帮峰麟换上了正式的宫装，虽然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但女仙们过来说：“因为升山的人们已经到了，所以玉叶大人说：‘还是从今日开始吧。’。”

　　峰麟叹了口气，只好准备动身了。本来她还想今天去看看那位徇麒的，现在看来短期之内是不可能的了。

　　走到一半，峰麟在路途中碰到了宗麟和供麒，他们都告了歉，说是不能离开国家太久，所以必须回去了。表情虽然是开心的，但藏在深处的忧虑依旧明显，看到昨晚那一幕，谁都不会开心吧。

　　之后又分别和蒿里、六太道了别，倒是没有看着景麒。只是一大早他拿着阳子的信说，因为国内没什么大事，所以可以在蓬山再多留两天，然后就去了重景宫。六太这么告诉峰麟，然后想了想就加了一句：“或许现在只有他能和徇麒说上两句吧。”说完，就急急的回雁国去了。

　　峰麟一边走一边想，也对，只有经历过相同事情的景麒才能了解徇麒现在的心境，自己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王都没选过的人，去了也只会让他更厌烦吧。

　　就在胡思乱想中，她们一行人来到了离宫，在峰麟上完香之后，升山的人们开始了进香。

　　这一次的人倒是比上一次要多得多……但……似乎也没有王……

　　“中日之前请保重。”

　　这种话说多了说的人也觉得没趣。

　　这种重复着进香，问询天意，然后说“中日之前请保重。”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终于因为景王的到来，暂停了一天。

　　“阳……景王陛下。”因为女仙们都在场，所以峰麟最后还是用了敬称，但她的表情比较开心，阳子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很舒服。

　　“小韵，不用这么拘束，叫我阳子就好了。”阳子依旧笑得灿烂。

　　“主上，您说的要紧事是什么？”景麒则紧张的在一旁不停的问。

　　“唔……这个……”阳子看了看四周的女仙，露出不好说的表情，而女仙们也马上都明了的离开了，留下他们三个人。

　　“主上，到底……”景麒看到人一离开，马上又问到。

　　“没事，只是听班渠说不清楚，我有点不放心，就自己跑来看看。”阳子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

　　“主上！那您和冢宰大人说过此事了吗？”景麒一听，爱叨唠的性格又冒了出来。

　　“说了说了！真是，小韵别理他，我们一边说话去。”阳子挥着手向是赶苍蝇似的在空中摇了两下，就拉着小韵到了一边。

　　“主上……”景麒叹息了，他很清楚那些麒麟第二天都纷纷离去的原因，其实他是最想回到主上身边的，毕竟……他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

　　下午，在阳子和景麒的带领下，峰麟也到了重景宫，见到了还在调养的徇麒。

　　他正无精打采的坐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的小鸟啄食，身上的暗斑已经淡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徇麒……”景麒唤了声，然后对方慢慢的回过头来，看到他身后的两个人之后，眼神闪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起身淡淡的向阳子行了个礼就又坐下了，没有说什么话。

　　“徇麒，难过吗？”阳子直接的坐到了他的对面，毫不客气的问到，让景麒和峰麟都一惊。

　　“景王陛下！”徇麒想要发作，却又止住了，只是有点懊恼的叫着。

　　“因为被主上抛弃了而在自怨自艾么？！真想向供王借一句话呢，‘真是一种装满了泪水的生物啊！’。”出乎意料的，阳子说着满是刺的话。

　　“主……主上？”景麒一怔，主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连峰麟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本来就是，虽然失去了王，被王抛下是很伤心难过，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正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舜国的数百万百姓呢？！他们怎么办，没有了王，天灾会不断的降临，而且妖魔横行。你听不到他们的悲鸣吗！？因为爱护你而不带走你的王和因为被丢下就不关心国家的你，相比之下，你的王倒是比你更慈悲啊！”阳子一脸的讽刺，心中却在想，不错，自己的演技越来越好了，看着面前的三位麒麟都沉默的一语不发，她知道她的话已经被他们听进心里去了。

　　“我……没有不关心民众……只是……主上为什么要舍弃我……”徇麒低下头，身为麒麟，他被他的王给拒绝了。

　　“因为她爱民如子吧，没有哪个做母亲的能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如果她带着你走了，那么舜国的百姓就至少还要再等十年才能有王，而你活着，说不定不用一年就能选出王了。会留下麒麟的王其实才是最明智的王吧……不过也许是最傻的王也不一定……”阳子望向云悌宫的位置，她自认自己做不到，能够这样的留下身后的那个影子。

　　“主上她……”徇麒抬起头看着阳子，眼睛满是询问。

　　伸手抚过徇麒被剪短的金发，阳子笑了，她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什么说，我是也王，王的心意，我会不知道吗！？而且她带走了你的分身啊。”

　　“唔……嗯……”徇麒沉思的很久，才又慢慢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主上的冀望……他一定会好好的守护舜的。

　　在阳子身后的景麒和峰麟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徇麒会慢慢的好起来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