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间雪》苏簪

4、第 4 章

　　陆晴住院的第三天，林也川几乎整天都待在她的病房里，两人从早到晚吃得都是外卖。
　　陆晴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林也川那位阿姨请假还没有回来？
　　哎，阿姨怎么会请假，难道此阿姨非彼阿姨？陆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之前林也川口中一直提及的阿姨，很大概率其实是家里的做饭阿姨。
　　好吧，是她见识少了。
　　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陆晴都在写作业，而林也川似乎一直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忙着什么。
　　陆晴觉得奇怪，难道理科零班没有布置假期作业吗？为什么林也川好像根本不用做作业的样子？
　　两人之间，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只偶尔陆晴会因为数学或英语问题请教对方。
　　而显然，这两个学科都是林也川的强项，几乎所有陆晴觉得难的题到了他手里，全成了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小儿科。
　　陆晴开始有点get到之前周扬和徐慧怡称他学神的原因了。
　　当然，这一天，医生照例来给她做了基本检查，见她脑震荡的症状已轻了不少，但因为脑部仍有外伤，还是嘱咐了她几句不要过度用脑的话。
　　陆晴顺便问了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得到的答案是：最早后天。
　　后天刚好是假期返校的时间，陆晴听了，觉得好歹没有耽误之后的课程，勉强也能接受。
　　第四天仍旧重复着第三天的流程，只是外卖换回了阿姨做的美味饭菜，林也川还将之前吃了好几天的粥汤换成了正常的米饭炒菜，只是仍旧保持了每顿一例汤的标配。
　　第五天如期而至，陆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放了。吃中午饭的时候，林也川像是才记起来一般将她受伤那天身上穿的那套校服给带了过来。
　　陆晴闻了闻，衣服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应该是之前用洗衣机洗了忘了给她。
　　下午三点半，护士给她拆了缠在脑袋上的纱布，又给她装好之后要继续吃的药，这才准许陆晴办理出院。
　　当然，出院手续是林也川负责办理的，陆晴一直等到快四点，对方才办好来找她。
　　徐慧怡火车晚点赶不过来接她，但是很贴心地给她发了从市一院到学校的公交车路线，陆晴于是打算自己坐公交回去。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先走了，拜拜。”陆晴肩上背着一帆布包的作业，手上提着洗好的衣服，转身就准备往医院外走去。
　　林也川叫住了她，“等等，我也回学校，顺路带你。”
　　陆晴想说不用，但看对方脸上不容拒绝的神情，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往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大概是提前打过电话，陆晴跟着林也川刚走进停车场没几步，就有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他们面前。
　　“小林先生，您请。”一个剃着板寸头的中年男人下车恭敬地对林也川说道。
　　林也川点了点头，弯腰进了后座，陆晴本以为他会坐在前面的副驾驶位，没想到他同她一样都选择坐在后面。
　　好吧，她只好认命地坐到了林也川的右侧。
　　“柳叔，麻烦先把我们送到三七路那家茶餐厅去，谢谢。”一上车，林也川便发了话。
　　“好的。”
　　陆晴有些奇怪，林也川怎么不让司机直接开到学校去，三七路虽然离一中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但走起来还是要点时间的，难道是因为不想跟她一起出现在校门口？
　　陆晴觉得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不过这也是人家自由，她不好评价什么。
　　早知道就坚决不坐他家的车了，坐公交好歹能坐到近一点的站点。
　　市一院离三七路有一段路程，但一路上陆晴和林也川都没有说过话，虽然出院了，但陆晴偶尔还是会头疼，便干脆头侧靠着眯了一会。
　　“到了，下车。”
　　陆晴没想到自己到最后竟然还睡着了，还好林也川及时把她叫醒，她忙从右侧车门里走了出去。
　　门口招牌上写着几个烫金大字：老广茶餐厅。
　　因为没有出过省，陆晴几乎从来没吃过粤菜，更遑论广式茶餐厅了。
　　司机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进去，而是跟林也川约定五点半左右再来接他们。
　　林也川似乎经常来这家茶餐厅，一进门他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最里面一个靠窗的桌子落座。
　　服务员很快便拿着菜单走了过来，“您好，请问两位需要喝点什么？”
　　将菜单分别递给他们后，服务员微笑着问道。
　　“你喝茶吗？”林也川看着陆晴问道。
　　陆晴摇了摇头。
　　“那麻烦给我们上壶白开水吧，谢谢。”
　　“好的，稍等。”
　　陆晴翻开厚厚的菜单，发现里面是各种五花八门听都没听过的点心粉粥。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林也川适时发了话。
　　陆晴看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想点，但也什么都不想点。
　　菜单上的价格让她望而生畏，毕竟随便一道茶点的价格都够她在学校食堂吃上好几天甚至一个礼拜。
　　“呃，我不饿，要不我先回学校吧，反正也不远。”陆晴不好拂了别人好意，但看这价格也实在坐不住。
　　“等等，”林也川叫住她，顺手帮她提了更重的那袋书，“走吧。”
　　陆晴有些尴尬，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竟因此也不吃了，忙找补道：“不用管我，你在这吃吧。”
　　林也川走在前面，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不想吃了。”
　　“对不起。”陆晴小跑着跟上，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
　　林也川推开茶餐厅的玻璃门，侧身让陆晴先出去，随即再自然不过地问了一句，“你想吃粉还是吃饭？”
　　“粉。”
　　等陆晴意识到自己答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一中附近有不少老住宅区，但陆晴常年吃住都在学校，很少有机会出门，所以对学校周边不太熟悉。
　　但林也川身为本地人，显然就驾轻就熟了。
　　陆晴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穿过好几条小巷，最后停在一个挂着发旧招牌的小门店前。
　　李记粉店。
　　店名再简单不过，里面也只有三四张小桌，其中有两张还坐了几个刚下班的年轻人。
　　“学生崽，要吃什么粉？”老板娘胖胖的身体灵活地在小小的操作间里转动，一边笑着对刚走进来的两个人问道。
　　因为一中的校规规定，在校期间所有学生必须穿校服，所以出院时，陆晴顺便换上了那套白底蓝边的夏季校服。
　　林也川当然也不例外。
　　陆晴没来过这里，于是仰着头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菜单，想了想，最后选了普普通通的三鲜粉。
　　林也川点的是一份牛肉粉，陆晴看了眼价格，比她的三鲜粉足足贵了快十块钱。
　　看来猪肉降价了，牛肉依然很贵。
　　老板娘先给他们上了一碟自己腌制的酸萝卜，南城人爱吃酸甜口的腌萝卜，陆晴不爱吃甜，夹了两筷子便停了手。
　　等待的时间，陆晴刷了刷□□，这才发现弟弟陆远一天前也就是上周日给她发过几条消息。
　　她点开来一一看了，顿时有些担心。
　　“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她跟对面也在刷着手机的林也川说了一句，没等对方回应，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妈，阿远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一拨过去，她妈就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便传来一个有些忧虑的中年女声：“晴晴，你回南城了啊。唉，你弟弟最近两天一直说头晕，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现在带着他在卫生院打吊瓶呢，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嗯。”
　　那头声音很快换成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只是嗓子微哑，听起来不是很精神。
　　“姐，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点头晕，缓缓就好了。”
　　陆晴拧紧了眉头，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的症状像眩晕症，但年纪又不对，所以猜测可能只是心里紧张引发的暂时性头晕。”
　　听到这里，陆晴心里依旧没有放轻松，“阿远，你很紧张马上要到来的中考吗？”
　　那边的少年似乎停顿了一会，才又开口道：“姐，我感觉自己最近复习状态不太好，总担心会考不好，唉。”
　　陆晴的眼睛被外面一辆车的车灯给闪了闪，吸了一口气后才镇定地安慰：“阿远，别想太多，你的底子一直很好，何况中考其实跟平时任何一场考试并没有什么不同。放松对待，你肯定可以的！还有考前这几天不要看书看太晚，好好听医生的，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要相信过去三年的努力，就算少了这几天，也并不会打折。”
　　“嗯，姐，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调整好心态的，争取到时候跟你一样考入南城一中。”
　　“好，姐在一中等着你！你把电话给妈，我再跟她说两句。”
　　中年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晴晴，你也不要太担心阿远，有妈在家照顾着。倒是你自己，可得吃饱饭，不要学到太晚。”
　　“妈，我知道了。”陆晴踢了踢脚下的一颗小石子，接着说道：“妈，如果阿远状态实在不好，你就帮他跟他们班主任请几天假在家休息。中考的时候，看看可不可以送饭到学校去。你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补精气神的东西，给他弄一些。”
　　“好，家里还有点之前买的人参，你表姐家那个老中医公公也说了，可以让你弟弟喝点人参泡水吊吊气。回去我就给阿远炖锅鸡汤煮上。”
　　“嗯，妈你也要注意休息这段时间。那我先挂了，待会要回学校了。”
　　陆晴挂断电话后，又快步走回了刚才那个粉店。
　　她一落座，老板娘刚好把她的那碗三鲜粉和林也川的牛肉粉一起端了过来。
　　“谢谢。”
　　许是看到她嘴唇有些干，老板娘热心地又问了一句：“小妹妹，要不要给你们上一壶我自己泡的凉茶，不要钱的。”
　　“好的，谢谢老板。”陆晴把滑落的头发往耳后一别，又从桌子上的调料架里面挖了两勺老板娘自制的蒜蓉辣椒酱放到汤粉里，抬头还不忘问一嘴林也川要不要。
　　林也川摇了摇头，陆晴忙把盖子盖上，这才开始吃起来。
　　三鲜粉里的肉很嫩，猪肝也处理地没有了腥膻味，再加上时令的小白菜，陆晴顿时胃口大开。
　　老板娘很快给他们上了一壶凉茶和两个杯子，还很热情地帮他们满上茶水，同时还不忘说道：“你们俩皮肤都蛮好，不过小妹妹嘴巴有点脱皮，小帅哥可得监督你女朋友多喝水才行。”
　　哎，我们不是——
　　陆晴正想张口反驳，哪知这时刚才两桌客人中的一桌正喊老板娘结账，老板娘一个闪身，圆胖的身体立马灵活地滑了出去。
　　算了，反正也只是个陌生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陆晴吃东西向来比较快，所以当她吃完抽了一张纸擦汗的时候，对面的林也川还在慢条斯理地咬着一块牛肉。
　　“吃完了？”似乎捕捉到了她的动作，林也川抬头问了陆晴一句。
　　陆晴点了点头，又道：“不急，你慢慢吃，我吹会风。”
　　许是因为傍晚的缘故，老板娘并没有开空调，只是拉开了每张桌子头顶上的一个璧扇。
　　但陆晴天热时脸本来就容易出汗，加上刚才又吃了不少辣椒，这会擦了两张纸了，额间和脖子处仍旧有薄薄的湿意。
　　再看对面的林也川，明明他吃得也是热乎乎的汤粉，但脸上一滴汗也没有。
　　这人这么不怕热的吗？！
　　陆晴忍不住暗自猜测。
　　“我吃完了，走吧。”
　　两个人在出门前各自付了款，随即一前一后走出了那家粉店。
　　林也川照旧帮陆晴提着那个装满作业的帆布包，陆晴则抓着没几件衣服的另一个袋子跟在他后面。
　　走着走着，陆晴就发现已经走到一中附近的一条大路上。
　　想着不想再麻烦林也川，陆晴忙加快了步伐走到他旁边开口道：“林也川，快到学校了，书我自己来提吧。”
　　林也川没有把帆布包给她，而是扫了一眼不远处几个拿眼瞥向他们这边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淡淡地答：“走吧，刚好顺路。”
　　能不顺路吗，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可是，陆晴又看了一眼旁边越来越多的一中学生，心中叹了口气，唉。
　　同时放慢了步伐，努力在自己和林也川之间拉出看起来不是一起走的陌生人距离。
　　一中晚自习是七点开始上的，但晚自习前半个小时通常还有一个晚读课。
　　此时，天光微暗，正是进出校门人流量最大的时刻。
　　眼看就要到校门口了，陆晴一个箭步追上前面的林也川轻声道：“我待会要先去趟宿舍，书就给我自己拿吧，谢谢了。”
　　说着，一只手伸了出去，林也川转过头看她，点了点头，口中却道：“你去吧，这袋书我待会帮你带到班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拿。”陆晴还想再坚持一下。

　　林也川这回身体也转了过来，很平静地道：“现在是六点七分，离晚读课还有二十三分钟，你确定你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吗？”
　　“好吧，那麻烦你了。”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刷脸进了校门，而后在图书馆的孔子像前分道扬镳。
　　一中虽然是老牌名校，但学生宿舍因为年代久远显得有些老旧。好在因为住宿生只占总学生人数的三分之一，所以一般一个宿舍只会住四个人。
　　陆晴她们班女生多一些，住校的又有八个，刚好凑成了两个宿舍，而她所在的宿舍正好在三楼走廊的最尽头。
　　临近晚读，宿舍楼里人不算多，大部分不是在晒衣服就是在吹头发。
　　陆晴本也想洗个澡洗个头，但看着时间根本不够，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把之前林也川给她的那套睡衣和内衣放到自己的箱子里，随后洗了把脸，就跟着宿舍另一个因为堵车晚到的室友一块往教学楼走去。
　　宿舍楼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中间还会路过一个卖饮料的售卖机。
　　陆晴的室友花钱买了瓶阿萨姆奶茶，陆晴因为刚在那家粉店喝了不少凉茶，倒是不渴，便没有买。
　　一踏进教室，陆晴就明显感觉到班上不少同学的眼神都投向了她。
　　她抿了抿嘴唇，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一坐到位置上，班长便来收了手机，陆晴关了机交给她。然后一眼就看到她桌上那个熟悉的帆布包，心下了然。
　　离上课还有七八分钟，徐慧怡还没有来，但坐她前面的周扬显然已经到了有些时间了。
　　见陆晴正将包里的试卷练习册拿出来，周扬调转头就压低声音问她：“陆晴，刚刚林大神进咱们班教室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大家有多震惊！这几天放假你都跟大神在一起吗？哇塞，你们这是砸出了感情吗？”
　　陆晴忍不住白了周扬一眼，搞不懂他一个男生为什么可以这么八卦爱脑补。
　　“周扬，你别乱说。他砸了我本来就有错在先，顺便帮我提个书包而已，我跟他可什么都不是。”
　　陆晴故意抬高声音，努力让班上其他人听到，心里希望着大家都不要想太多。
　　周扬一看她严肃的表情，顿时收起了玩笑的模样，忙道了谦。
　　倒是他的同桌施立逸转过头来问了她一句：“陆晴，你身体好些了吗？”
　　陆晴忙点点头，谢过对方的关心。
　　预备铃恰在这时响起，徐慧怡急匆匆地赶到教室，没过多久，她们班的班主任叶老师就走了进来。
　　叶老师年纪不大，听说是个刚毕业不到三年的研究生，教她们班历史。
　　文科班女生多，心思敏感的也多，叶老师虽然教学经验尚浅，但却很关心自己的学生。
　　“班长，住宿生手机有没有收齐？”叶老师一沾上讲台，就扬声问坐在前排的班长。
　　“收齐了老师。”
　　“好，你现在拿过去放到年级组办公室去。”
　　等班长一走，叶老师才又清了清嗓子说道：“最近假期比较多，希望大家放假回来能够尽快收收心回到学习上来。明天按正常课表上课，大家作业没做完的抓紧，做完的做好预习。”
　　说完，她又扬手叫陆晴出去。
　　陆晴跟着叶老师走出教室，来到后门旁边的走廊上。
　　“陆晴，听说你放假前被隔壁班的林也川砸进医院了，现在好点了没？”
　　陆晴点了点头，答：“谢谢老师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叶老师松了口气，“那就好，本来我想去医院看看你的，但不巧我被学校分派到外县监考了。之前落下的课你也不用太担心，作业没做完也没事，我跟其他几个老师打过招呼的。以防万一，你这段时间还是要多休息。”
　　“好的，叶老师。”
　　“行，你先回去，顺便帮我叫下施立逸出来。”叶老师扶住栏杆上的圆球，对她笑着道。
　　陆晴嗯了一声，转身从后门进了教室。
　　每次放完假回来的班主任晚自习，几乎都会被叶老师用来和部分近来有些情况的学生进行单独的谈话。
　　之前陆晴有次月考成绩下滑明显时，叶老师也曾这样把她单独叫出来谈话。
　　不知道这次施立逸被叫出去又是因为什么？他成绩最近好像一直第一吧。
　　陆晴甩了甩头，打算不再去想这个与她无关的问题。
　　鉴于因为住院耽误了一天多的课程，陆晴连忙趁着今天的晚自习问徐慧怡要了各科的笔记本抄。
　　好在，大部分老师虽然讲的是新内容，但所涉及的笔记篇幅并不算多。
　　陆晴补到第二节晚自习刚过半就全部补抄完毕，后面那一节半晚自习她则拿来预习明天要上的课了。